第一百六十九章
直到背后的人如小猫儿似的蹭了蹭他的背部，楼靖才从那些记忆里苏醒过来。
他垂下眼眸，鸦羽般的眼睫下满是阴影。
身后的阿菀还活着。
对于他来说，这已经算是极大的幸事了。
重生这种事情，楼靖根本不敢告诉陆菀。况且他还跨过了那么多个世界，那么多个世界里都没有陆菀，有的只有爱慕虚荣、犹如墙头草一般的陆菀罢了。
那个人披着阿菀的壳子，做着和阿菀截然不同的事，楼靖不承认她是陆菀。
长期处在黑暗之中，若是陡然见到一缕光芒，只会让人觉得那是幻象。
他经历了太多绝望，老天爷总是给他一点甜头以后，就把他拉入深渊。
乐此不疲。
楼靖太害怕，眼前的一切全是梦境。他经历了太多世界，所以才变得这样小心翼翼。
“阿菀……”楼靖轻声喊了一句。
一切尚未发生，他能喊得出，也能叫她的名字。
楼靖心底越发的坚定下来。
这一世，他须得做一件事。
把一心为魏国效力的陆云夏培养成他的人。
若是能将那份一心为魏国效力的愚昧，转化为一心为他效力，他就不用杀他了。
黑夜之中，楼靖的笑容格外凉，只是在看陆菀的时候有一丝笑容。
“没想到这辈子又被你救了。”
总是让她看到自己这般狼狈的时候。
正在此时，前方忽然传来一阵声响，就知道一定会遇上萧云楼的人。
呵，还要反扑吗？
早在南华，那个人就多次刺杀他，已经被风夜打退，身受重伤竟然还要来寻仇。
当那人一步步赶来的时候，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楼靖，我的同伴已经引开了你的护卫，受死吧！”
楼靖看向了他：“你都这样了，如何杀我？”
他满身都是鲜血，想必引开风夜的时候难免一阵缠斗，惹得他旧伤发作了吧。
“就你一个文弱书生？！离了黑卫你什么都不是！”
说罢，他似乎要刺过来。
背后的陆菀逐渐苏醒，一睁开眼就看到了这样的场面，她结结巴巴的说：“快躲开！不对，先放我下来！”
楼靖原本漫不经心，可见他吵醒了陆菀，却有些动怒了。
他把陆菀放下来，那名刺客受伤太重，因此速度被大大的减弱。
等他逼近，才发现自己越来越动弹不了。
“我……为什么？”
“你受伤了吧。”
那人看着楼靖，眼底震惊：“莫非黑卫的剑上涂了毒？”
楼靖觉得很疑惑：“只是一些令人身体麻痹的毒，越是行走，发作得越快。上次的事情之后，你们还以为我会这么蠢，什么都不做？”
他脸色变了又变，难怪刚才楼靖脸上一点害怕都没有，却是把所有的事情都料到了。
他的身体果真动不了了，死亡来临，他却开始害怕了起来。
楼靖没有再理他，而是把目光放到了陆菀身上。
她担心的看着自己，楼靖却说：“嘘，等下听到什么，都别害怕。”
楼靖的手在她头上轻轻的揉了两下，取下缠绕在他发间的白色发带，围在陆菀的眼眸之间。
最后一眼，陆菀看见楼靖接下发带时，那如瀑般的黑发迤逦而下，朝她露出一个安抚似的笑容。
等到彻底蒙住陆菀的眼，楼靖的眼神彻底冰冷了下去。
他不会笑不会哭，这些情绪本身就是因为陆菀才存在的。
楼靖拔出腰侧的长剑，缓步走到刺客身边。他脸上任何表情也没有，像是俊美而来的罗刹。
“别，别杀我！”
下一刻，剑就捅入了他的心口。
当楼靖再次拔出插在血肉里的剑时，大量鲜血飞溅而出。
沾染在他身上、衣服上，就连那张没有血色的脸上，也带了些许。
要是旁人在这里看到，一定会心里发憷。
楼靖转过身，果真看到陆菀瑟瑟发抖，有鲜血也染到她的脸上去了。他走过去将人抱在怀里，小心为她解开发带，轻柔的擦着陆菀侧脸的鲜血。
“刚刚……看到了？”
陆菀轻轻点头。
楼靖勾起唇角，一时之间风光霁月，美得快要入画：“傻丫头，不是让你别偷看吗？”
“可是，发带突然松开了。”
楼靖轻笑起来：“那看样子是我的不是了，没有拴紧。”
似乎被吓到，陆菀的身体依旧在颤抖。
楼靖忽然想起同样被自己吓到的罗雪，陆菀这个样子，他不是不心痛的。
也许……她还小，和十六岁的她还有差别。
楼靖低着头，冰冷的薄唇吐出：“若是害怕了，以后就别看。”
陆菀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容：“嗯。”
楼靖看她的状态不对，低垂着眼眸，忽然很想知道：“你觉得我很可怕？”
陆菀微怔在原地。
楼靖见她不说话，觉得是默认，一时之间心痛难忍。
楼靖捏紧了手心，死死的颤抖着：“回吧，我送你回家。”
他们越过了那条路，风夜回来自会清理尸体。既然陆菀害怕，楼靖就只好绕了远路。
一路上，两人默不做语，陆菀却注意到楼靖的手捏得很发白。
再这么下去，会不会被指甲戳破而出血？
她迎了上去，下意识的想把那只手给掰开，楼靖不知道陆菀会这么大胆的触碰自己，不由微愣在原地。
陆菀也发现自己做了什么事，脸色变得通红，犹如触电般的放开了楼靖的手。
“我……我就是，那个……”平日聪颖的她，忽然变得语无伦次。
楼靖叹息：“不是害怕我吗？为何要触碰我？”
“害怕？”陆菀眼神清澈，一如今晚的月光那般。
听见楼靖的话，她轻轻的露出一个笑容来，犹如黑夜之中轻轻发着光的萤火那样，“我的确有些害怕，但不害怕你。”
“不害怕……我？”
“嗯！不害怕你！”
听到这句话，楼靖忍不住睁大了眼。
只是这一句，他的心却重新的暖了起来。
随后，他却释怀的笑自己。
他不该拿现在的阿菀同十六岁的她做比较。
是他错了。
不管怎么变，陆菀本性上没有变。
她又小心的念叨起来，说自己害怕刚才的场景，不是害怕楼靖。
楼靖听得忍俊不禁：“为何？”
“萧云楼不是先对你动的手吗？而且还对我动过手！”陆菀默默吐槽，“是他们错在先啊。”
楼靖哑然：“那万一是我错在先呢？”
陆菀忍不住嘟囔，怎么楼靖和齐霄一样，都爱问这种问题？
她柔柔的朝他笑着：“亲疏有别，我大约会偏袒你吧。”
她在告诉自己，他是亲，而对方是疏。
楼靖所有不安和心痛都被陆菀所冲散，换来的，只有幸福的感受罢了。
她大约是那种——
明知是错，也会陪他一同去黑暗的人。
无数个世界里，还有打着救赎自己旗号的‘陆菀’。
她们都不断的告诉楼靖，他有病，是个彻彻底底的疯子。
他不需要被拯救，只要陆菀。
她陪着他，比那些人好太多倍了。
纵使前方黑暗无比，有一人陪着，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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