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秦芃没有回答卫衍，卫衍等了一会儿，看见秦芃面上的神色，便有了答案。
这位嫂子心里是有人的，至少是有过的。
他斟酌着道：“嫂子喜欢的人，大概是怎样的？”
“嗯？”秦芃回了神：“你问这个做什么？”
卫衍笑了笑：“是娘的意思，她觉得您太年轻了，总不能给大哥守寡一辈子。”
余下的话卫衍没说，秦芃却已经听明白了，卫家的意思是要给她重新寻一个婆家，看见秦芃面上有些郑重，卫衍念头一转，便明白了秦芃的顾虑，立刻道：“不过嫂子您也放心，不管怎么样，您对卫家的恩情，卫衍记在心里，娘也只是希望您过的好，您嫁出去，或者没嫁出去，都不影响其他事情。”
“嫂子大可将卫家当做娘家，凡事都有卫衍撑着。”
听了这话，秦芃忍不住笑了，觉得原主这十年寡没有白守。她摇摇头道：“如今陛下还小，这些事儿，还是以后谈吧。”
“虽说是以后谈，但也先寻着不是？”
卫衍挤了挤眼睛，秦芃不清楚这个小叔子到底是犯了什么毛病，一心就想着替她做媒，她心知今日不给卫衍说出点什么来，卫衍是不会放过她的。于是秦芃想了想道：“如果可以的话……我想找个老实点的男人。”
“老实？”卫衍没想到秦芃会提出这样的要求，秦芃点点头：“嗯，长得好看些，别太聪明，更别太有理想抱负，就随便有个喜欢的东西，特别专注，听话、顾家……”
秦芃描绘着她心里那个如意郎君。
实话讲，她是吃秦书淮的亏吃够了。
她觉得他和秦书淮之间的悲剧，主要就源于秦书淮这个人太有野心。
她嫁给他或许不是他算计的，但是为了回到齐国重建自己的势力，他杀了她，让她让出正妻的位置来，方便迎娶姜漪，这是他算计的。
等姜家倒了，姜漪没用了，便让人杀了姜漪，而后再娶了董婉怡，从而在朝堂上站稳脚跟，这也是他谋划的。
但凡秦书淮野心少那么一些，贪婪少那么一些，她的人生就走不到这一步。
当年觉得这人多好，如今就觉得这人有多坏。
所以秦芃想着，若要再嫁一个人，决不能是秦书淮这种。
卫衍听着秦芃念叨，一条一条算过去。
很好，这种人，他还真的不认识。
他突然觉得嫁嫂子这个任务有点艰巨，秦芃说够了，看见卫衍正在沉思，骤然想起来：“小叔，我忽然想起来，您之前是不是也没怎么上过学？”
卫衍面色僵了僵，秦芃怀疑道：“您识字吗？”
“当然识字！”卫衍有种被羞辱的感觉，立刻道：“兵法还是看了许多的。”
“那就好。”秦芃点点头，又道：“四书五经读了吗？”
卫衍：“……”
看着卫衍的表情，秦芃叹了口气：“小叔，书就算读得不多，该看的还是要看一下，您从今日起，就跟着侄子们一起读书吧。”
“我……”
“小叔，”秦芃感慨出声：“你父亲和大哥都走了，母亲如今也病重，管不了您，长嫂如母，我只能多操心些。日后您还要在宣京待上很久，还是多读点书吧……”
“我……”
“小叔，”秦芃低下头去，衣服泫然欲泣的模样：“你大哥不在了，我人微言轻，也知道说不住你……”
“嫂子别哭！！！”
卫家上下对这位嫂子说哭就哭的本事是见过的，一听见秦芃提他父兄，他顿时头大如斗，立刻道：“我读书，我这就去书房陪着他们一起读书，嫂子你千万别哭！”
听了卫衍的话，秦芃这才满意，柔柔弱弱抬起头来，叹了口气道：“有小叔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连卫衍都被她拿下读书，那五个小崽子就好管多了。
果不其然，当卫衍卷帘回了书房，咳嗽了一声道：“以后，我就陪你们一起读书了。”的时候，最小的卫德手里的书当时就掉了下去，趴在桌子上，“哇”的一声就哭了。
有卫衍看着，孩子就好管了很多。
秦芃腾出空来，去清点了自己手里的钱和人，作为公主，原主真的是穷得不能再穷，经过了一个时辰的清点，秦芃算是清楚了，原主的人，一共两个——春素，秋素。
原主的钱，一共三万两，外加两个铺子，还全是当年出嫁的时候，皇帝看在卫家的面子上赏赐的嫁妆。
这么多年了，原主居然一分钱……一分钱都没花着。
按照春素的说法就是——主子每天吃着庙里的，住着庙里的，衣服首饰都不买，每个月卫家给的例银都用不完，嫁妆钱更是不会动了。
这话听着，秦芃就为原主感觉悲哀。
一个女孩子，怎么可以不买衣服，不买首饰，不吃好吃的呢？
不过想想，原主穷成这样，也买不了什么了。她叹了口气，作为一个要入朝的公主，手里暗线要有，暗卫要有，活络关系的钱要有……
这些都是钱，三万两，随便花花就没了。
秦芃有些头疼，但是想了想，她还是咬咬牙，决定故技重施。
当年她怎么开始铺暗线赚钱的？
很简单，开青楼，开赌坊！
这种产业，从来都是最赚的！
可是她不能直接开，要是被人顺着直接查过来，她一个公主开青楼赌坊，这不是一件好事。
等她在朝堂站稳了脚跟，这倒没什么，但如今她才刚刚辅政就被查出来，那她名声就彻底毁了。
秦芃想了想，觉得她得着一个靠谱的人去做这事，于是便带着春素秋素出了门，到了“人市”上去。
如今齐国和北燕仍旧还有奴籍，“人市”简单来说，其实就是买卖人口的地方，秦芃虽然不齿于这种做法，总觉得同样都是人，人与人命运差别太大，让人不免心寒。可是世道如此，要骤然废除这个制度，触犯的利益群体太大，当年赵芃做不到，如今秦芃也做不到。
秦芃来了“人市”上，倒也没有几个人关注她，全因着她穿的衣服实在是太过朴素，也只带了两个丫鬟，看上去根本就不像是能出大价钱的人。
于是秦芃就自己一个人七拐八拐的走着，一个个瞧过去。
她走着，突然一只手抓住了她，秦芃垂下眼眸，看见一个蜷缩着的小姑娘。
她身上伤痕累累，全然是要死掉的模样，头发遮住了脸，根本看不清她的面容，然而却可以从头发上依稀看见有血凝固在上面。
她看上去只有十三四岁，手上都是伤口，她死死抓着秦芃的衣角，沙哑出声：“大人，买下我吧。”
秦芃顿住步子，她仔细打量着那姑娘。
那姑娘继续道：“大人，妾身出身经商世家，读书识字，擅于算数，若大人愿意救白芷于水火，白芷能当大人的财神爷。”
听见这话，秦芃忍不住笑出声来，她蹲下身，用手扶开姑娘脸上的头发。
有一副好容貌，却有一道刀疤从头到尾划过，让这张完美的脸带了瑕疵。
“自己划的？”秦芃看着那伤痕，声音柔软了许多。
那姑娘眼中有着一股顽强的生命力，仿佛是野草一样，无论在任何环境，都能坚韧活下去。
“是。”
“知道自己长得好，不想被卖入青楼，也不想去当侍妾？”
“对。”
“没有内伤，身上的伤口都是自己弄的，怕被人随便买走？”
秦芃第一眼就注意到这姑娘身上的伤口了，从角度痕迹来看，一部分是别人弄得，一部分却是自己做的。
人市上大家都不太爱买那种伤痕累累的人回去，毕竟带回去就死了，也太晦气。
那姑娘点点头，诚实回答：“妾身虽在人市，但他人挑我，我也是要挑人的。”
“哦？”秦芃弯了眉眼：“那在下有什么，得入姑娘青眼的呢？”
“大人身上的衣衫虽是素服，但却是顶尖的云锦，上面印压的暗纹是衔珠五凤，这样的云锦图案，只有宫里才有。”
“大人头间银饰是素花，佩戴的位置刚好是宫中人服丧时所佩。如今宫里去世的只有那一人，可是却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如此佩戴头饰为那位服丧。”
白芷抬起头来，看着秦芃，秦芃微笑不语，白芷见她并无恼怒，大着胆子继续道：“如今宫中有这样资格的女子，一位是先帝妃嫔淑美人，也就是如今的太后娘娘。而另一位则是如今陛下的姐姐。”
说着，白芷神色已经彻底稳定下来，她静静端望着秦芃：“长公主若是要侍女，宫中卫家应有尽有，但公主却只带了随身两位侍女来到人市，挑选人时神色郑重，不看伤残，也不看是否有力，可见公主不是来挑侍女，而是可用之人，对不对？”
秦芃没说话，她看着白芷，白芷迎着她的目光，认真道：“白芷愿自荐于公主麾下，日后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忠心无二，生死相随！”
听到这话，秦芃笑出声来。
她站起身来，转身离开，白芷面色一僵，正要继续说什么，就听那女子道：“跟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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