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伍先生
当我和小辉还沉浸在深厚的兄弟爱之中，沈勤羽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
他说：“你，跟伍先生，是什么关系？”
我眨眨眼，五先生？上面难道还有个二先生？
小辉右手迅速按到腰间的剑上，快得我根本没看清楚。刚才还一副傻逼兮兮的“啊兄弟才是真爱”的脸，瞬间，一种莫名的杀气罩住他，23岁的脸透着些属于大人式的成熟，而更多的，是常年摸爬滚打在生死线上练就的冷峻和警惕，那双不大不小的眼睛，微眯凝着的是不信任和杀机。他的坐姿不变，只是整个人脊背都挺直了，我总觉得只要一有风吹草动，他就会变成一把利剑，人形利剑，刺下去。
空气莫名的紧张起来，干涩的很。我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这种真实的剑拔弩张的即将面临流血事件的感觉，十分糟糕。一边是我喜欢的人，一边是我的兄弟，我，我空长了一身精肉，但什么忙都帮不上，连劝架的能力都没有。这俩人，随便伸只手指头就能戳死我。从没想过自己逃避了两个多月的无力感在这时候冒了出来，我算个什么东西呢？我有点儿什么能耐呢？
很久很久以后，回想起来，这许是我初次直视自己的无能吧。我应该感谢的，不是在最要命的关头才发现自己无能。只是当下，更多的是不甘心。
不甘心的东西很多。不甘心为什么老子会摊上一堆破事儿。不甘心为什么老天爷没给我个缓冲期，小辉可是缓冲了五年呢！不甘心无法保护喜欢的人、保护自己的兄弟。不甘心自己只能干巴巴坐着什么都不能做。
不甘心呐……
没多余的时间给我自暴自弃，我尝试着说话缓解空气中的紧张，却可悲的发现，我那个从光屁股蛋就开始一起玩的兄弟，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杀气，生生逼的我无法说话，身体都在那狗屁杀气中微微发抖。我季风怕死是真的，但我不孬，知道有些事就算死定了也得做。可我他妈的现在什么都做不了！
没有人注意到我，无论是沈勤羽还是小辉，他们都在聚气凝神盯着对方。而我，只不过隔在他们中间的一个没什么用处的障碍物。我曾经乐呵地想过自己哪天牛逼了大发了怎么怎么样，事实是，我最渺小，哪怕顶着个天下第一邪教吉祥物的名号，渺小就是渺小，谁也无法改变。
“呵呵呵呵……”神经质的笑声从我口中溢出，突兀，不和谐。
小辉立马跳了起来：“季风你怎么了！”
我只是笑：“呵呵呵呵……”他怎么知道我的苦？是，他被人追杀得满世界躲，但他是跟沈勤羽一个级别的人，都是站在山巅的，我？我连山脚都没爬到，还烂在泥里呢。打个比方吧，他俩要是雄鹰，那我还是只是条蛆呢，呵呵呵呵。
魔怔一样，大笑起来就止不住，眼泪都笑了出来，我捂着嘴痴痴笑：“呵呵呵呵……”
沈勤羽身子一晃就来到我面前，抬手就给我两个大耳刮子。
小辉气得快疯了：“哎你他妈的干什么呢！你敢打我兄弟！”
沈勤羽没理他，正正反反又扇了我几个大耳刮子，淡淡道：“他快走火入魔了，你来治？”
小辉噎了一下没说话，搓着手着急忙慌地上蹿下跳。
我都听见了，我都听得见的。我要走火入魔了？我嘛武功也不会怎么就要走火入魔了呢？瞧瞧你季风，不争气到这份儿上，自己跟自己置气，把自己逼得走火入魔了。该说你什么好呢，不就现在有些差距么？咱想办法弥补不行么？咱想办法从蛆向苍蝇靠近不行么？雄鹰能飞苍蝇也能飞啊。呸！说的什么混蛋话！苍蝇能跟雄鹰一个级别吗？起码，起码要混个带羽毛的吧？
“他说什么呢？”小辉的声音，“什么蛆、苍蝇的？”
沈勤羽的声音怎么听都好听：“气血涌上了头，有些糊涂罢了。没事儿，扎两针就好了。”
难得糊涂啊，太明白了累。我倒是愿意揣着明白装糊涂呢，可群众们不同意啊。我但凡蠢些，也不至于这么难过、不甘心、害怕啊……
银针扎在脑袋上，最后一针扎进去，我张嘴呕了一口黑血出去，阖上眼浑身疲倦。靠在沈勤羽身上呢吧，那股干干爽爽的温暖，那股淡淡的药香。深深吸一口气，属于那个人独特的味道，充盈在鼻尖，好像被安抚了一样，安心。
小辉咋咋呼呼的声音钻进耳朵里：“是不是我中午那一脚踢狠了？哎呀季风你就揍我吧！我绝不还手！”
我撑开眼皮笑：“滚你妈的，再揍你老子就是傻逼！你要再条件反射把老子扔出去怎么办啊？”
“呃……”他搔着脸皮尴尬，“那……那把我捆起来揍？”
“滚，滚。”没啥力气地摆摆手，“你就让我安安静静地休息一下吧。”
因为我倒霉催的走火入魔事件，仨人安静了好一会儿。我厚着脸皮赖在沈勤羽怀里，心说反正老子现在身心俱残，就指着你的温暖活呢，沈哥哥你就辛苦一下吧。
沈勤羽的温柔向来是看场合出现的，现在就是他温柔的场合，任我偷偷摸摸在他怀里乱摸，也没发飙把我甩出去。他再一次提起了那个差点让我自暴自弃死的问题：“你同伍先生是什么关系。”
小辉一眯眼，打量了沈勤羽良久，又看了看可怜兮兮窝在他怀里的我，良久，说：“你是伍先生朋友？”
沈勤羽摇头：“算不得是朋友，数年前我与伍先生曾有过一面之缘。”
小辉哦了声，低下脑袋不知在想些什么东西。
我忍不住插嘴：“没关系你就说吧，沈哥哥不是外人。”感觉沈勤羽身子一僵，我想了想换个说法，“沈哥哥是我救命恩人，也是我的老师，更是我的好朋友！”这个“好”字我还特意加重了。
小辉那脑袋听得出来什么啊，他只是慎重地看了看我和沈勤羽，说：“既然你救过季风，还帮助了他，那你从今以后就是我王明辉的兄弟！”
沈勤羽许是被“兄弟”这俩字儿惊倒了，身子又是一僵，今天一天他着实受了不少惊吓。
“得从什么地方说起呢……”小辉想了想，从腰上解下那把剑，“你是从这把剑上看出来的吧？”
沈勤羽点头。
我伸着脑袋好奇地看那把剑，很普通啊，不就是一把剑么？很朴素的剑，没装饰，诶等会儿，剑柄上是什么东西？
小辉轻轻抚摸那把剑：“这是伍先生的剑，江湖中无人不知。剑柄上的猫爪印是伍先生的标志。”
……啊？我说呢，那东西看起来忒眼熟了，跟以前我们班那几个小娘们儿养的东西一样！
小辉尴尬一笑：“伍先生最爱猫，于是便在自己的剑上刻了猫爪印图案，这事儿……当时也是一大笑料，咱们略过不谈。”
我撇撇嘴，那老爷子看来是个不在乎自己名声的人。有几个牛逼剑客能干得出这种事儿？
“五年多前，我来到这个世界。”小辉顿了顿看沈勤羽，“你懂我意思吗？我跟季风一样，原不是这里的人。”
我魂都飞出来了，我没让你说这段儿啊！这事儿搁现在这个时代就是做梦想屁吃！你小子大喇喇说出来，沈哥哥以为我们是神经病把我们丢出去怎么办呐！
“我知道，我看过星象。”沈勤羽说，“不知来路的星辰挤进了这片天空。”
我一口气没喘上来，呛得狂咳，喷着血沫差点儿厥过去。沈哥哥……你的接受能力也太强了吧……看星象能看出这个来？你学问也太大了沈哥哥！
小辉眯着眼笑了：“我知道你是谁了。能从星象里看出这么多东西来的，全天下只有一个人——历代临仙宗的大祭司。沈先生便是临仙宗前祭祀沈勤羽吧。”
沈勤羽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我按着额头直哼哼，这个世界真奇妙，我快接受不了了。话说，沈勤羽来头这么大，怪不得那个向黎对他很忌讳，放任我老人家跟着沈哥哥鬼混。
小辉接着说：“我突然来到这里，很不适应，我脾气不好，常与人起冲突，开头的两个月没完没了的打架受伤、受伤打架。有一天，一个奇怪的老头出现在我面前，什么都没说，只是跟着我。我就由着他跟，反正我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有一天，我被人打断了腿，那老头居然带着我去医馆接好了腿。伤养好以后，他对我说，实在看不下去我没招数乱打一气，就教了我几招。我没多想，能学几招保身以后起码能混个护院什么的，吃饱饭。”
我心里有些酸，小辉这混蛋的日子比我苦多了，要不是他缺根筋儿，恐怕根本熬不下来。对于那位素未谋面的伍先生，我打心眼儿里尊敬，多么高尚的人呐，爱猫就爱猫吧！
小辉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搭在剑上的手握成拳，青筋都暴了出来。他的声音低了下去：“我到底没混到护院的活儿，我们在鸡鸣城接到了封挑战书，我那时候才知道这个古怪的老头儿是闻名天下的大剑豪。老头儿接了挑战书根本没放在心里，还笑嘻嘻问我想不想跟去开开眼。我当然要去，这么热闹的事儿我怎么能错过。幸亏我跟去了，否则……”
不用想都知道决斗的时候出了问题，只是不知道伍先生是战败了呢，还是被有心人阴了一把。我直觉是后者，若不是这样，小辉干嘛东逃西窜？
“对手不可谓不强，虽然老头儿杀了他胜了，但是受了不轻的伤。就在这个时候，决斗的山顶来了一拨人。”小辉的声音越来越低，“老头儿寡不敌众，拼着一口气拖着我跳崖了。”
我心里一抖，难道被我猜中了？跳崖啊……
“没你想的那么衰季风。”小辉抬头笑了笑，“断崖下有个山洞，老头儿带着我进山洞躲了起来。老头儿知道活不长了，就把一身功力逼到我身上。”
我啐他：“不还是老段子么！”
小辉古怪地干笑：“我虽然得了老头儿一身功力，但是他的武功我一概不会，身上存了一甲子的功力，却连下山都做不到。这老头儿，临死还得坑老子一把！”
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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