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崩塌
夹木在连下了九天的大雨后,终于放晴了。原本满天密布的乌云,如今消散得无影无踪,整个天空纯净得不行,蓝得没有一丁点的杂质。
夹木寨民们纷纷弹冠相庆,认为这是天神木比塔消灭了残害他们的恶魔,于是争先恐后地去祭拜屋顶的白石和寨边的神树。寨子里热热闹闹的,一扫前些日子大雨下的萧条。
夜幕降临,四周悄无声息。寨民们还在兴高采烈地讨论着,几天后的羌历年要怎样大肆庆祝一翻。
只是开始有一些人察觉到了不对劲,但又想不出是那里不对。寨里的家犬有一部分在九天大雨时失踪了,剩下的则是一直都无精打采的躲在屋子里,动也不想动。
夜色渐深。羌托百无聊赖地走上了自家的楼台,坐着观赏许久没有见过的皎月。只是天气晚来秋,清冷得不行。羌托有点受不了就拿了点酒喝,暖暖身子。九天大雨把山里的天地都洗刷得一干二净,空气中仿佛连一粒尘土也没有,这是准备迎接贵宾的架势呀。
夜深人静。天朗气清,万物润泽无声。寨民们没有了烦心事,自然可以睡个安稳觉。
但此时家犬们却开始吵叫个不停,惊动着天地之间的宁静。寨民们怎么劝也没用,心想着可能是它们在家里呆太久了,闷得慌,于是就把它们赶到了寨子外面。一开始家犬们还徘徊在周围,不时就会吠叫几声。但没有人有空去理会它们,渐渐地吠叫声就消失了。
月亮光光照大地,寨民们都已安然入睡,为明天的劳作养点精神。
羌托也喝得昏昏沉沉的。后半夜的风更凉,羌托又猛灌了自己几口酒。
“咕噜、咕噜,呀。”
咕噜、咕噜……
“唔?”酒醉了的羌托突然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但又不确定声音的来源,只见他迷着眼睛惊奇地看着酒瓶,仿佛这酒瓶会说话一样。
咕噜、咕噜……
“谁?谁在喝酒。谁敢偷我的酒喝,有种站出来。”羌托醉意大发,紧紧地抱住了自己的酒瓶,眼睛狠狠地盯着四周,弄得好像随时都会有东西跳出来偷走他的酒一样。
咕噜、咕噜……
“唉呀,居然还敢偷我的酒喝。”羌托迷迷糊糊的又盯回了自己的酒瓶。只见他摇头晃脑地看了一遍酒瓶后,立刻摆出了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哦……原来是你这个洒瓶子在偷喝我的酒,不能让你再偷喝了。”
于是羌托拿着酒瓶摇摇晃晃地走到了栏杆边,把酒全都倒往了楼下。咕噜、咕噜……
羌托笑着看完酒瓶里的酒倒光:“哈哈,让你偷喝,全吐出来了吧。”
咕噜……咕噜、咕噜、咕噜……
“唔?怎么还有。”羌托举起了酒瓶子,强瞪着眼睛打量着里面。透过玻璃酒瓶子,羌托看到了寨子里的灯火在不断地亮起来。
于是羌托傻笑着大喊:“哈哈,原来大家都起床喝酒了。来,都起来喝。”
说完,羌托就倒在地上呼呼大睡了。
咕噜、咕噜……深夜里。这种声音如同有个极之饥渴的人在大口大口地给自己灌水,而且给人一种越灌越痛快的感觉。
随着灌水声的频率和强度越来越高。夹木寨的人纷纷从美梦中觉醒了过来,睡眼惺忪地寻找着声音的来源。
最后终于有些寨民察觉到了什么,只见他们慢慢地把头侧扒在了地上。耳朵所听到的是,在地底之下有一股强大的暗流在涌动着。更可怕的是涌动过后,伴随而来的是一种细微的如同被破坏之后土崩瓦解的声音。
消息迅速地传播了开来,各家寨民都在自家地板上实实在在地听到了一种窜涌而过的声音。这股四处涌动的暗流穿泥破土,大有搅乱淘空地下土层之势。也就是说现在整个夹木的地层都在崩溃着。
薄单村长一边传信要召开全体大会,一边叫来了有点怵怵的薄离:“小离,爷爷现在有个非常非常重要的任务要交给你。”
薄离听了马上眼睛一亮:“是什么呀?”
……
村会召开,薄单村长在会中宣称:夹木的地层结构本来就是崩裂破碎的。大家也都知道,这里本来就有很多大大小小地缝、裂谷。最近连日的暴雨使得过量的雨水流入了地缝之中,严重的破坏了本就脆弱的平衡。现在夹木的地层已经灌满了水,如大家所听到的,这些水正在快速地溶崩着地层。而这会造成什么样的灾难性后果,我们无法估算。
场下惶恐的寨民议论纷纷,迫切地寻问解决的办法。这时薄单村长以非常沉重的口吻说道:“我,以夹木寨村长的身份宣布,现在所有的人立刻回家收拾自己的家当。我已经安排好了,等到中午就会有专车来接送我们暂时撤离夹木。在这期间所有的人都要小心注意安全,不得离本寨,以免被突如其来的危险伤了性命。”
话一说出,在场所有的人都惊懵了,深夜天凉人心更凉。显然在他们看来事情可能还不需要走到这一步。
薄单村长也早就预料到了会这样,毕竟夹木寨民在这片土地上繁衍生息了上千年。乡土情重,不是说走就可以走的。
于是薄单村长加重了语气对着众人说:“各位。我在诸位之中算是最老的一辈了,而地位也是最高的一个。所以无论是比情还是比利,我肯定是最不希望离开的。但是!我知道我还有家人和孩子,我相信大家都不会愿意用自己亲人的生命来冒险。再说,这只是暂时的撤离,等事情告一段落,我们一定会回来的。所以大家现在马上行动吧!”
场下的寨民们听完后,先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陆陆续续地选择了回去收拾。但依然有些人一副要走不走的样子。
薄单村长看到他们这样就来了火:“还干站在这着干嘛。这十万火急的,以为到时大家还会等你们呀。现在不回去收拾你们的宝贝,等中午车一来,你们就捡张破被子走人吧!”
剩下的人被骂得恍然大悟,连忙跟跑回去了。
重重夜色笼罩着夹木,漆黑里的危险无处不在。正当全寨人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地下的暗流仿佛是知道了他们要走,突然涌动得异常的凶猛。
扑哧咕嘟的,就像是有无数个一喉咙痰的老人在极力地呼吸着。很快大家就意识到了,这是暗流在疯狂地往上冲涌又回落的结果。
这下什么纠结不舍都被恐惧所侵食掉了。寨民们一边收拾着重要的家当,一边祭拜着白石,请求天神木比塔的保佑。
有些人还跑去薄单村长那提出连夜赶路离开的想法。但薄单村长认为夜路难行。况且现在地底的暗流遍布整个夹木,靠步行而走是很难安然脱身的,而且路上也更加的危险和不可预测。所以他就安慰大家耐心等待,不停地提醒所有人注意安全,千万不要独自走出寨子。
随着时间推移,现在整个夹木之下似有巨大的地蛇在游走,所过之处山林憾动、百草断根。
在震动之下夹木周围却是兽鸣鸟叫之声全无,这种异常的安静让人心惊。
这时寨民们才恍然大悟,在九天大雨的洗礼之后,现在整个夹木除了无法挪动的草木就只剩下他们了。
夹木寨的地表渐渐承受不住压力,开始出现了道路开裂、房屋倾斜的现象。地面一会突然溢出一大滩的水,一会水又速迅地被吸回了地下,这忽湿忽干的,感觉像是夹木的大地在呼吸着一样。
路上哀愁之声不断,薄单村长拿着个手电筒一边从容地呼叫大家不要慌,一边快速地往村尾去了。
这时羌托在梦中好像听到了有人在喊他,于是慢慢地睁开了眼睛。头痛欲裂之余,竟发现自己躺在了床上。
“羌老,你酒醒啦。”
薄离看到羌托醒了,高兴得不行。连忙上去想拉他下床,一脸迫切地对羌托说:“羌老,咱们寨快要崩塌了,你赶紧收拾收拾跟我走。”
羌托头还疼得不行,罢了罢手说:“等、等一下……你是怎么进来的?”
薄离有点尴尬地说:“刚才爷爷给了我大院钥匙,叫我无论如何也要把你带走,不能让你跑了。还说如果你不开屋门就砸开它,我刚才叫了半天你都没回我,我一急就……”
“行啦、行啦,没关系了。外面怎么样了?”羌托翻开了被子慢慢地起了床,一边说话一边去找水洗脸。
薄离跟在后面几乎要哭出来了:“现在……呀!”
随着薄离大喊一声,只见羌托家的地板突然涌出了大量的黄泥水,这些黄泥水中还带着一些黑色的黏稠物体,又腥又臭的。配合着那种声音,像极了地下有个黄泥怪在呕吐着。
这些黄泥水疯狂地从砖缝中、细小的裂痕、墙角处涌出,就连下方的墙壁都在星星点点地溢滤着。才十来秒钟黄泥水就涨到了他们的膝盖。
强大的地底压力,还逼得一些黄泥水争破了裂缝直接喷了出来,瞬间就射了薄离一身。薄离大叫着恶心,疯了似的四处乱跑想躲避激流,所过之处反而溅起了大股的黄泥水花。
羌托相对幸运一点,没有被喷出来的黄泥水招呼到。但看到薄离这样,羌托也顾不上恶心了,连忙过去一把抓住薄离就往楼上跑。这下也无可避免地被溅了大半身。
就在这时整滩黄泥水像沸腾了一样,从中冒出了大量的气泡,这些气体不知道是从多深的地底下释放出来的,臭气冲天,熏得羌托他们几乎要昏了过去。
等到羌托好不容易刚跑上楼梯,就听到黄泥水突然又发出了剧烈的咕噜咕噜声,然后他就发现拉不动身后抓着的薄离了。
“小离你怎么了?”羌托紧张地回头询问,只见薄离的脚动弹不得哭丧着脸说:“羌老,地板有东西吸住我了。”
羌托听了镇定地叫薄离不要害怕一会就没事了。只见黄泥水中出现了很多的旋涡,水位也随之快速下降,才几秒钟这些黄泥水就基本都涌回到了地下,只留下了一地黏稠的黄泥黑土。
那个黄泥怪又把呕吐物全咽回去了,等着到那里又吐出来。
羌托看到水退后终于松了一口气,关心地问薄离:“小离可以动了吧。”
失魂落魄的薄离勉强地点了点头,羌托闻着屋里味重,又把薄离拉了出去。
刚出门口,一道黄光照来随后又移了开去。只见薄单村长气喘吁吁地跑进了院子,看到羌托他们并无大碍才放下心来“你们没事吧。”
薄离看到爷爷来了就迅速地回过了神来,努力地收了收泪水,然而还泪眼汪汪地说了句:“爷爷,我没事。”
薄单村长关了手电筒,走了过去看着羌托说:“你做得很好了,快回去洗一下吧,我和老羌还有事要谈。”
羌托心领神会也拍了拍薄离的肩膀柔声说:“先回去洗个澡换身衣服吧,我一会就出来找你。”
薄离迅速地擦了擦脸点了点头说:“爷爷、羌老我先走了。”说完就跑回去了。
“路上小心点。”
“注意安全。”
薄离一走,薄单村长就变得异常的严肃,像下命令似的对羌托说:“现在回去换件衣服,收拾些行李,跟我走。”
羌托并没有照他说的做,一动不动地说:“我们不是说好吗,你怎么又管起我的事来了。”
薄单村长立马发难:“你有跟我说过会这么可怕吗?看这地底下,到时候你要是死了,我恐怕就算是掘地三尺也找不着你的遗体吧。”
说着说着薄单村长居然落泪了,抓着羌托的肩膀哽咽地说:“当年我帮不了丹木,现在我不想眼睁睁地看着你死。”
羌托微笑地握着薄单村长的手臂,轻松地说:“我不是神,也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现在我活着不是为了能多活几年,老费也不是。人都会死,就算这次我死了,你只要知道我和老费都是按照自己的意愿而死的就行了。”
羌托说完看了看槐树那边。
“不,我一定要把你带走。”薄单村长赌气地把羌托往外拉。
羌托不肯走摇了摇头:“你要是再逼我,我现在就跑入山里去。”
薄单村长还是不肯放弃,反威胁道:“这次你要是再跑进山里,我也跟着进去,直到找到你为止。”
羌托摊了摊手,非常自信地说:“你要是跑了,寨民们怎么办呀?”
“不管了。”薄单村长硬硬地说,但动作明显软了。
羌托笑着揺了摇头:“别说傻话了。”
薄单村长这下没辙了,只能抓着羌托号啕大哭:“你这个老家伙,怎么就这么倔呀。你让我说赢你一次会死吗,怎么就这么不听劝呢。”
“村长……”这时一个满是尴尬的声音传来,只见副村长王志干站在院门口那里很假地笑着。
薄单村长听见后立马就止住了哭腔,站得直直的,但没有转过身来。随后强装镇定地说:“怎么了。”
王志连忙回话:“现在下面的地上溢满了黄泥水,而且已经不会再退回去了。搞得臭水横流,大家都在找你回去主持大局呀。”
羌托也急忙劝说:“天也快要亮了,趁现在快带着大家走吧。不然也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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