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映入眼的是一张大床，老旧的胡桃木上掉了一层漆，发黄的被褥上结了一层血痂，在四边的立起的短柱上，四条粗绳随意的垂着，好似杨柳的垂枝。这张旧破的矮床，正静静的躺在这间密封的房间里。地上散落着报纸，衣柜靠窗放，挡着光线不让它跑进来。
“看来这里就是第一犯罪现场了。”陈梦走进去，一手捞起粗糙的绳子，上面还沾着血迹。
浓重的发霉的血腥味，熏得人喘不过气来，一日也走进去，床单已经生蛆了，一条条白花花的在充满棉花的被子里蠕动，红的白的混在一起，直叫人恶心。被单破了个洞，一日可以想像，孙老儿被迫被人绑在四柱上，犯人拿着一条烧焦的木棒，从他的胸口一锤一锤的打下去。
她猛的抖了下，脸色徒然一白，冷汗从腋下冒出，有些凉，她又抖了下。
这间房子里和外面的一样堆满了报纸，她随手拿起一张，却听见和尚说：“都是前段时间的报纸。”她抬起头，呆呆地看着他，原来他并不是跟自己说话。
“是啊。”陈梦沉吟着看着报纸：“都是关于前几天赵乐的事。”
赵乐的自杀占了那天新闻的头版头条，版头还有几个新明的大字写着“孤寡老人室内自杀，是谁的错。”
“孙老儿怎么会收集这么多关于赵乐的信息呢？”和尚蹙眉，“他们认识。”
陈梦点点头：“估计是。”
一日又低下头，自动忽略他们的对话，孙老儿是在这儿被人杀死的。杀人者选择了这么残忍的方式，要么他是变态，要么就是有深仇大恨。
她想起那日见孙老儿尸体时的情景，他的眼神，直直的看着凶手，他们认识？尽管他的手脚被绑起来，却没有挣扎的痕迹，被单也除左上角的小洞，其他地方也很整齐，难道他是自愿被人杀死的？
赵乐的案子她也有看过，也是一个老人，自己在浴室里割脉自杀，如果他不是自杀的话，那杀死他的人，和杀死孙老儿的人也许是同一个……
她蹲下去，地板上很油，孙老儿似乎将厨房里的猪油一路带到房间里来，地上没有脚印，她也没指望找到什么指纹，凶手似乎只在这儿杀死他，然后将他装起来运到公路旁边扔掉。
这些绳子也不是什么罕见之物，都是在杂货店可以买到的。
“孙老儿是一个人住。”陈梦打开他的衣柜，里面只有几件乱而皱的衣服，他随手翻了下，衣服底下的一叠乱杂杂的纸单引起他的注意，他拿起来看了看，拿了个白色的塑料袋子将他们装起来。
“像这种记数的方法，有一种人经常用。”他笑着说，同时又咳了两声。
“赌徒。”和尚瞥了一眼，从透明的袋子里看到杂乱无章的数字，会心一笑。
“如果能找到他在哪里赌博的，就容易多了。”陈梦乐呵呵的笑，半眯着眼，胸有成竹的样子。
他们离开孙老儿的家，和尚送他回警局，他们在警局的前个路口停了车。和尚本来想请他吃个饭，毕竟已经过来吃午饭的时间了。
然而陈梦一心在那几张纸上，根本就没有心思吃饭，他谢绝了他们的好意，并表示自己在警局里点份外卖就行了。
他们也没有强求，便由他去了。看着他魁梧的身体逐渐老去，变得颤颤巍巍，在人来人往的路上，渐渐的消失了。
“他是个好警察。”一日转过头对和尚说。
和尚笑了笑：“他是老一辈人，身上有太多值得我们学习的东西了。”
“如果不是孙颉，也许现在探长就是他了。”
“诶老听你们说那个孙颉，是个很厉害的人吗？”和尚带着惊讶的表情转过身，一只手放在方向盘上，一手抓住她的手：“有我好看吗？”
郑一日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他很有能力，很聪明，没你好看。”她说着伸手捏了捏他的脸。
“你见过他？”
“嗯，见过一次。”郑一日偏头想了想：“是个很容易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人呢。”
“哦，是个什么样子的人？”
“嗯……他不爱说话，不爱笑，很抑郁……穿衣搭配倒还可以……身材高大……对了，有种英国人的绅士气质。”
“哈哈，”和尚转过身开车：“你对他印象不错。”
一日摇摇头，她在他的身上，看到自己的半个影子。
“他结婚了吗？”和尚一边聚精会神地开车，一边问：“桐童好像很喜欢他。”
桐童？郑一日挑了一挑眉，什么时候他们这么亲热了？她记得他们只在车里聊过天而已。一日心里泛着酸，不大高兴地说：“嗯，好像是的。”
听出她语气里的不满仍摸不着头脑的和尚漫不经心地问：“你们不是很好的朋友么？”
“很好的朋友就什么都知道吗？”一日不满的怼他，心里不断跟周桐童道歉，她不是故意这样的。
“诶，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和尚愣了下，解释道：“好朋友之间一般不是都无话不谈吗，对了，我忘了你是个例外，哈哈。”他话刚落音，才发现自己似乎说错了，悻悻的又不敢转过头看她，偷偷的瞄了她一眼。
一日将头转过一边，看着窗外街道上行走的人，心里冷笑，表面却毫无所动。
她是比较奇怪，不喜欢说话，有事情喜欢藏着，她也不知道桐童为何喜欢和自己在一起，更不懂和尚为何喜欢自己。
忽然一股悲伤涌上来，她不说话，这时候的人可真多啊，他们步履匆匆，是要到哪儿去呢？
和尚知道她生气了，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车内的气氛尴尬极了，车外的天气虽然极热，他却更愿意离开着冷风嗖嗖的车内，逃到外面去。
郑一日转过头，笑靥如花地问他：“要去哪吃饭？”她不戳破他的话，也不想跟他吵架，心里一片安静，平静像海底的死水，激不起波澜。
“去那啊？”和尚偷偷松了口气：“前面有家很好吃的西餐厅，有你最喜欢吃的牛肉，去哪里怎么样？”
“好啊。”
他们来到和尚介绍的一家名叫“维多利亚”的餐厅，店外停着许多小轿车，大门口上面用绿色红色的艺术字写着“维多利亚”四个大字。
他们走了进去，这是一家复古式的餐厅，每张餐桌上都摆着一枝玫瑰，天花板吊着水晶灯，每张桌子都整整齐齐的摆着，和尚在阳台挑了个位子，从这儿可以看到远处的一切，低头还可以瞧见谁来了。
阳台只摆了三张桌子，十二张椅子，围栏摆满蔷薇花，每一张桌子中隔了一小丛花坛，花坛里的龙船花如火般盛开着。
和尚给她点了份牛排，却给自己要了份番茄炒蛋，但他不要蛋，只要番茄，服务员诧异地记下了他的要求。
很快的给他们上了几个小碟子，有的装着海带，有的装着豆腐，花生和酸菜。
“这个豆腐很好吃，你试试。”和尚指了指焦而嫩的豆腐，豆腐外皮染了一层金黄色的调料，看起来十分诱人。
“嗯。”一日点点头，拿起筷子夹了一块，因为太烫了而放在碗里：“你吃啊。”
“啊，好。”和尚心里愧疚，总有点别扭，他倒希望和一日吵一架，可一日似乎不想再提起那个话题。
他悻悻地想，女人真麻烦啊。
正当他准备吃的时候，忽然间一个重力的巴掌落在他肩膀上，害他差点呛到。他还没回过头，便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
“你们也在这啊！”
“嗯。”一日并不惊讶看到周桐童，她刚才就在楼下看到她老爸的小白龙，如果她不过来她倒要吃惊呢。
只是，她不懂，他们俩之间什么时候这么好了？还勾肩搭背？和尚也不甩开她，他不是不喜欢女人碰他的吗？他为什么一脸高兴的样子？
豆腐忽然间变得不好吃了，朋友似乎也没那么真诚了，男友也变得不像男友了。
周桐童很自然的在和尚身边拉开椅子坐下，顺便抬起头对楼下的小白龙喊：“老爸，你先回去。”看着小轿车突突地开走她才转过头来看他们道，“我刚才就在楼下觉得你们挺熟悉的，没想到真的是你们。哈哈哈”
和尚也乐了乐，周桐童的闯入虽然出乎他的意料，却让他轻松了不少：“你吃了吗？”他问道。
“吃了，不过我不介意你再请我吃一顿。”周桐童乐呵呵地笑道。
和尚叫来服务员，也给她点了同一份牛排。
一日忽然觉得自己是多余的，心低像长了刺一样轻轻的疼，她的好朋友，和她的男朋友，其实两个人更配才对。
她想，如果他们俩在一起了……她猛地摇摇头，这奇怪的举动引起了他们俩的注意，周桐童伸手拍了下她的头。
郑一日一怒，她讨厌别人拍自己的头，也跟桐童说过很多次了，可她总是不改。她气，眼神忽而变得凶狠，而周桐童却不放在心上。
“干嘛呢？”她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
“一日心情不好。”和尚在一旁笑道，“你可别闹。”
这算什么？好像她是不懂事的小孩子一样，她忽然委屈得想哭，气不打一处来。
她猛地站起来，又觉得尴尬，他们都在看自己，她瞬间不知该怎么办，又猛地摇摇头：“我，我去一趟洗手间。”
她没有去洗手间，反而慌慌忙忙地逃跑了，和尚和周桐童等了她很久，周桐童去洗手间找过她，却发现她走了，她回来对和尚耸耸肩，他们不奇怪，她总是这样，不辞而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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