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郑一日一人走在街上,偶尔和人擦肩而过,偶尔差点闯了红灯,她呆呆的,又迷惘又恍惚。
好不容易看到个广场,她就想看到救命的稻草一般赶紧找个位置坐下。
太阳很大,地板很烫,热度比不上她的心寒,以至于她反而不断的冒冷汗。她并不觉得自己的行为过激,也不觉得自己的思想奇怪,她只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坐下来,静静的,她不能回家,也许会遇到和尚,可她现在不想见到和尚。
她想到一个地方,便拦了一辆出租车,坐了半个小时的路程,来到这座城市的森林公园。
这里没人,这里静悄悄的,而且这儿也没有太阳,就算她随便找个地方睡着了也不会有人发现。
她也这么做了,她也经常这么做。在这片树林里,有一个她的位置,在几棵榕树的中间,没有石凳,没有人,她坐在树根上觉得安心。
和尚和桐童有说有笑的样子让她十分难受。而那画面却像走马灯一样不断的重复着。
郑一日不懂如何跟人沟通,生人她不愿意接触,超过两人在一起就叫她无所适从。她总是一言不发,有时候她想,也许自己比和尚更适合做和尚。
是什么造成她这个模样的呢?哦对了,是那天晚上,她父亲和另一个女人在那张属于他和她母亲的床上鬼混的时候,她母亲突然回家,顿时像发了疯一样。
她记得母亲歇斯底里的尖叫和父亲的咆哮,还有那个不认识的女人的低泣……
她听到他们的吵架,吵的比以往要凶,爸爸说妈妈疯了,要关进疯人院,妈妈骂爸爸不知廉耻,要得艾滋!要断子绝孙……她一直没有听到那女人的声音。
后来,他们的屋子安静了,她睡着了,醒过来后警察来了,从用黑色的塑料袋从屋子里装走了三具尸体……他们问了她很多问题,可是她什么都不知道,她觉得那群人好恐怖,像罗刹,像妈妈常说的吃人的鬼。
他们说她可怜,他们排斥她,说她是野种,即使她跟奶奶住在一起,也无法改变别人对自己的看法。
她用自己的智力,轻松的考上市高等初中,终于离开了那个地方,本以为自己能重新接触生活,本以为自己能摆脱过去,然而她最后发现,所有的一切都是徒劳。
初中,比小学残酷多了。
有一次,她放学回家,却在家里看到另一个老头,那人说他是她爷爷,并且不顾一切将她带走,可是不愿意带走她奶奶。
爷爷说奶奶是妓女,不,是比妓女还要肮脏的东西。奶奶也骂他,说他不是人,是情兽,只会发情的野兽。
他们吵架,一日躲在一边,然而谁也不知道出了什么意外,也许是死神眷顾他们家,他们打了起来,打架对他们似乎是家庭便饭,年龄并不能阻止他下手的轻重,奶奶被打死了。
爷爷的家属来了,他们要她说是意外,她不肯。于是他们不接受她。
奶奶的情人来接走她,并带她来到这座没有过去的城市。
和尚并不知道她的过去,他只知道她是他爸的朋友的朋友,他们同读一个初中,同读一个高中,同桌了五年。他深深的爱上她,爱上她的孤僻聪明,也爱上了她的善良漂亮。
和尚其实挺可怜的,她想,他值得拥有更好的,例如桐童。她猛地又摇摇头,叹了口气。
他根本就不了解她的过去,是啊,如果有一天他发现她那么不堪的家庭,还会喜欢她吗?他是和尚,是不会花心的吧?可和尚毕竟也是男人啊。
她不知道,反正她不喜欢看到他和桐童在一起,并且她为自己这种思想感到可耻。
她又叹了口气,一个人沉寂在森林的巨大怀抱里。
这巨大的绿色牢笼,可不止有郑一日一人。在这绿色监狱里,也有一人是这儿的常驻客。
只是他喜欢在桦树成荫的地方,看着一根根高耸入云的白桦树,摸着它们粗糙的躯干,每当他下定决心要杀人的时候,总要找到一棵合适的树,刻下他的名字。
他的名单已经少了三个人,距离他复仇的路还遥遥无期,可他不着急,他很有耐心,这么多年过去了,不差这一时。
他看到一棵瘦小的树,树上的白色颜料已经渐渐褪去,这个不错。他想,带着笑,快步走过去。
他掏出小刀,在自己脑里慢慢思索,目标果然还是他好,他慢慢的一划一横,刀迹清晰了,一个人的名字像钉子一样定在上面——王大叁。
写下仇人的名字,孙颉心里松了一口气,仿佛事情先未做,已成功了一半,他踌躇满志的离开森林公园。
郑一日在公园里睡着了,太阳下山了,她却在梦里酣睡,森林静如坟地,鸟儿早早回归,吵杂的时段已过去,管理员的粗心大意走过并没有发现在树下熟睡的她。
郑一日是被饿醒的,醒过来却叫她吃了一惊。没想到自己竟然睡着了,更没想到自己居然睡在一个柔软的东西上面。
她打开手机,下了一跳,竟然已经是九点半了,森林里白天没有信号,晚上就更不用说了。她开始陷入深深的自责里,不该这么跑出来的,至少应该跟和尚说一声。她过了许久才发现自己处在一个绿色的帐篷里。
帐篷没有人,好安静,安静似乎要将人逼疯,不断的从四面八方涌来,宁静像吹动的风,轻轻的一点响声都似雷鸣。她心脏砰砰跳,不知道自己身处哪里。
是谁搭架了这个帐篷?她四处瞧瞧,身上的衣服还好好的,那是谁将她带到这里来的。
外面一片黝黑,她不敢出去,倒不是害怕野鬼猛兽,而是害怕黑暗,黑暗本就叫人恐惧,它比世界上任何一部恐怖死都更能使人发狂。
她听到外面有脚步声,心猛的揪紧,砰砰砰砰的要从胸膛跳出。她摒入呼吸,死死地盯着开口,来了,会是谁?
神经蹦成一条弦,一日忽然想起小时候躲在门口看到父母吵架的时候,她一闭眼,思绪断了。
待她再睁开眼的时候,和尚正掀开帐篷愣眼巴睁地看着她。
刹那间她感到一阵委屈,猛地扑向他,将他扑到在地上。和尚手里的东西打撒在地上,整个人僵了僵,便伸手摸着她的背轻轻的拍打道:“没事了,没事了。”
一日几翻抬头,却不知该说什么好,眼泪在眼眶打转,就是掉不下来,她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她的肚子却咕~的叫了起来。
她脸红红的,对着他吐了下舌头,躲回帐篷里不敢看他。
和尚将打撒在地上的保温盒重新拾起,忍着不笑来到她身边,他虽想忍,嘴边的笑纹却隐藏不住。
他假装不理她,自己开打保温盒,从放在旁边的背包里拿出筷子,保温盒装的是他特意给她打包的牛肉跟鸡蛋。
郑一日早已饥肠辘辘,这时候看见食物两眼发光,牛肉的香味从保温盒里飘出来,飘进她胃里,肚子又不争气地叫了。
和尚夹了块肉,努努眼,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没好气地说:“张嘴。”
郑一日乖乖的张开嘴巴,牛肉真好吃,焦中带嫩,烤得刚刚好,“还要。”她一脸幸福地说。
“还要?”和尚冷酷地看了她一眼:“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吗?”
一日想了想,恍然大悟的啵了他一下,随即邀功地看着他。
和尚憋得脖子通红,才忍住不笑:“还有呢?”
“还有?”她就不懂了?丧头丧气的坐在一旁,哀怨地看着他。明明就是他的错,随叫他跟别的女人亲亲我我的,怎么好像是她错了一样,难道她都不能发脾气吗?
她越想越委屈,禁不住又眼泪汪汪了。和尚吓了一跳,还没来得及开口,却听她幽幽地说:“明明就是你不对,是你跟桐童有说有笑的不理我,凭什么要我道歉,我不!”
“你是大混蛋,我不要跟你好了。哼!”她说着说着两行清泪瞬间流下:“你跟他们是一样的,你是坏和尚,菩萨不会保佑你的!你不要跟桐童好好不好?”
她可怜巴巴的看着他,和尚心一紧,绷紧着脸声音低沉道:“菩萨是不会保佑我的,”他将极力挣扎地一日抱在怀里,一字一顿地说:“我竟让心爱的女人如此伤心。”
“笨蛋,我已经出家了,还和一个红尘女子纠缠不清。”他笑了笑,抹去她脸上的泪水,看见她哭他心疼:“如果我再变心,那岂不是天理不容了。”
“我呀,唉。”他定定地瞧着她:“这辈子只能爱你一个人了。”
一日不满的怼道:“说得好像爱我很委屈的样子!”
“是很委屈啊。”和尚装出可怜的模样:“都是我在爱你,你吃醋我实在太开心了。”他乐得像个孩子,虽然没笑出来,一日却看得出来。
她脸红彤彤的,宛如落日的晚霞在脸上盘绕不肯离去,她偏过头,盯着他抱着自己的手问道:“那你还会跟桐童那么好吗?”
“我看不出自己跟她有什么好的。”和尚靠在她身上:“我还是会那样对她,对我而言她没什么特别的。”
“可是你都没有对我那么好诶……”她的话消失在他的吻里,消失在缠绵的舌尖里。
许久,他才放开她,在她气喘吁吁的可爱模样里不满地说:“我忙了忙外的搭帐篷,你睡得跟猪一样,还不能表现我对你的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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