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风雪
四月初五，燕国慕容氏一族进祠山祭祖。
慕容氏一族是燕国的皇室，慕容氏宗祠建在祠山的半山腰。
祠山是燕国最高的山峦，有腾龙走势，半山腰处刚好是龙睛。所以慕容氏一族将宗祠建在此处，有聚龙气之意。
祠山另供有广德祠山神张大帝，据说张大帝有二女，是与山妖所生，是以二女皆为精怪，一为风精，一为雪妖。二女生性残暴顽劣，不顾时令召唤风雪，遂祠山终年以风雪覆之。
又传二女喜食人心，喜换人皮，若有貌美女子进山，常被迷惑心智。二女生吞人心，生剥人皮，供己享用。
九黎随族人进山，路上方才听到这些关于风山女，雪山女的详尽传说，颇觉有趣。以前只听坊间传言祠山上有雪妖，却不知其中还有这样的典故。
路程行进一半，朗朗晴空便忽然乌云密布，紧接着便有暴风雪侵袭而来。众人颜色俱变，皆言是风精雪女二妖作怪。
一时之间，人心惶惶，奔走四散。
九黎与族人失散，飞沙走石，暴雪苍茫，举步维艰。慌乱中，一块飞石击中了他的额头，他便晕了过去。
九黎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身处一茅屋内。茅屋破败，屋漏窗破，风雨飘摇，唯他身处之火炕尚有余温。
九黎疑惑，便想起身，却发现自己的下半身毫无知觉，根本无法坐立，不禁心中一阵恐慌。
他低头去看，见腿部被人用木板和布条包扎着，想来是自己不慎摔得骨折，又被冰雪冻得麻木，这才没有知觉。
九黎刚稍放下心来，便听见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他忙抬头去看，只见有一素衣女子手持箩筐款款而来。
破漏的窗纸处有寒风涌入，那女子迎风而来，扬起三千青丝，露出眉间一点朱砂。她明眸皓齿，轻浅一笑，美的如同天外仙客，九黎一时看得呆了。
素衣女子来至近前，放下手中箩筐，将九黎扶起靠坐墙边，怕他寒凉，又在他身后塞了个靠枕。
做完这一切，她方才柔声问道，“公子醒了，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九黎摇头，问道，“这是何处？我为何会在这里？”
素衣女子声音泠泠，娓娓道来，“公子，这里是祠山脚下的望山村，小女子名唤素飔，自幼在此处长大。昨日我上山采摘，于山崖下发现昏迷的公子，想公子许是遭遇风雪不慎跌落山崖，于是便将公子带回家中施救。如今公子转醒，我心中的一块巨石也算放下了。”
九黎忙拱手致谢，“原来是素飔姑娘救了我的命，在下九黎，多谢姑娘救命之恩，来日必当重谢。”
素飔轻笑，“公子言重了，不过举手之劳。”
九黎又疑问道，“冬日山荒，姑娘上山还能采到什么？”
素飔如实回道，“我去采雪参，雪参虽难采，价值却高。若有幸采得一颗，兴许就能熬过这饥荒之年。”
九黎大吃一惊，“姑娘去采雪参？”
不怪九黎惊奇，雪参与其他植物不同，它不长于泥土，而是生在雪中。传说雪参吸收大山灵气，是有灵性的。它生在雪里，可遁雪而逃，极难采摘。
素飔道，“靠山吃山，我们山里人自有些土方法可以采参。况且雪参说到底也不过是参罢了，哪里有外面传说的那么神奇。”
九黎闻言，不禁对素飔大为钦佩。二人交谈几句，忽闻九黎腹中响动，他不禁神色赧然，窘迫的视线无处安放。
素飔却并未抬眼看他，只是如常的问了句，“哦，对了，公子自昏迷到现在已过了一天一夜，米水未进，可是饿了？”
神色自然的好像她刚刚根本没有听到九黎肚子叫，还为他找出理由，化解了他的尴尬，九黎诚实的点了点头。
素飔热了些干粮咸菜，又做了些米糊，有些羞愧的对九黎说，“暴雪饥荒之年，家中仅余些粗粮，委屈公子了。”
被暴风雪卷落晕厥过去的时候，九黎可没有想到自己竟还能有机会活着吃上一口热乎的饭菜。这时候饥肠辘辘，哪还有那些贵族公子的挑剔。
他拿起干粮便塞进口中，毫不客气的大快朵颐，连声道，“素飔姑娘客气了，今日姑娘一饭之恩，九黎莫不敢忘。”
那干粮入口，却不像九黎想象中冷硬难吃。虽是粗粮，却软糯香甜，热乎乎的一口入腹，瞬间缓解了他全身的冰冷。
这粗粮做的饼子，竟似平日府上大厨精心制作的小食糕点，又香又甜又柔软。
九黎一叠声的赞道，“竟能将普通的粗粮做成如此美味的食物，姑娘厨艺实在精湛。”
素飔闻言，低头浅笑，“公子喜欢就好。”
九黎抬眼看着她，她的笑容不张扬，却温暖的让人觉得很舒服。他看着她，口中的干粮都忘了要咽下去。
后来，每每午夜梦回，九黎总能想起素飔低首时那一抹浅笑。
时间过去了很久，久到爱与恨都变得稀薄，唯独那一抹落日余晖般温柔的低眉浅笑，刻在心间，总也不能忘却。
人是会老，东西是会忘，只有你，总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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