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十八之五——绿林 上
这一次的任务,是伏杀“天公地道组合”的首领“天下大同”梁大公。十大杀手集团中的“绿林”共出动了“无中生有”唐冷鱼、“无微不至”葛红孤、“化整为零”叶廿二娘和叶晚四人。设计的是以“无微不至”葛红孤的附影之毒乱其心脉,以“无中生有”唐冷鱼的暗器猝袭,将其逼入“化整为零”叶廿二娘的血网大阵中,然后叶廿二娘以化整为零刀法将其分尸。考虑到梁大公的武功,“绿林”怕叶廿二娘的血网大阵还困不住他,就又在他唯一的路上加了一个叶晚。
这无疑是给梁大公套了个死扣!
梁大公是什么人,他们都清楚得很。梁大公领导的“天公地道组合”严格来说也是个杀手组合,不过他们杀的都是西厂汪直的人,就连汪直的七虎、十孩儿也有三人死于“天公地道组合“的阻杀,梁大公更以亲手搏杀汪直的干儿子“鹤翼蛇心”归无意而遭到汪直的切齿痛恨。西厂与汪直深得皇帝的宠信,横行朝野,若无梁大公和他的“天公地道组合”,这世道早不知会乱成什么样子。但这对杀手来说是无关紧要的,他们很少会关心自己任务之外的事情。
梁大公正是按照绿林预先设计的路线而来,而且,事情要比预想的还要顺利:
梁大公在一个时辰之前,还与西厂高手“秋风萧雨愁杀人”迟虎意苦拼一场。结果迟虎意重伤逃走,梁大公也中了一拳两掌,元气大伤。
阻杀梁大公时,“无微不至”葛红孤的附影之毒刚刚发出,“无中生有”唐冷鱼的暗器就如天罗地网般罩去。葛红孤的毒和唐冷鱼的暗器是“绿林”中的一对绝配,他们两人合作从未失手,且心狠手辣,就连绿林中的人也畏而远之。
只可惜,他们遇到的是梁大公。
梁大公虽然身受重伤,反应仍然极快,他拂散附影之毒,斜退两步,避开大部分暗器,又将剩下的暗器反弹,瞬时击杀葛红孤和唐冷鱼两人。
然而,梁大公的斜退恰恰退入了叶廿二娘的血网大阵中!
“化整为零”叶廿二娘是出身于“地狱一族”叶家的血河派,其刀法之快,就连江南第一快刀“斩雪无痕”关醒也自叹弗如。
梁大公在叶廿二娘的猝袭下不及防备,瞬时连中十余刀,但他还是有余力破网而出,不过,此时的梁大公已经是强弩之末!
就在此时,叶晚飞身而出——
他却是一剑刺死了紧随梁大公的叶廿二娘!
叶晚自认不是什么救世侠客,也没想过要冒生命之险去和西厂汪直的人作对,他只知道自己要在“绿林”中生存下去,就必须杀人!
但是,他绝不会杀象梁大公这样的人。
叶晚对“绿林”的手段最了解不过,他心中明白得很,自己这么做意味着什么。他也知道梁大公不是忘恩负义之人,且是这时唯一能帮助他的人,但叶晚刺杀叶廿二娘后,立即飞身而去。
从那一天起,叶晚就陷入了“绿林”可怕的追杀之中!
叶晚缓缓附身,将手中银针探入泛着绿沫的水中。银针没有变色,他这才将另一手的绸布浸入水中。水的腥味极重且有种腐臭味道,叶晚却连眉也没皱。解去焦渴,叶晚又用绸布慢慢润开身上已与衣衫凝在一起的血痂。每一次的触动,扯动创口,都是一次轮回般的惊痛。叶晚却早已习以为常,他的动作非常熟练,不多时,身上的创伤已完全处理好。
这时,叶晚才有了一种轻松的感觉。
叶晚深入噬人森林已有两天,终于暂时摆脱了“绿林”的追杀。他作为“绿林”培养的杀手,自小就在森林中长大,对森林中的生存、追踪、猎杀可谓了如指掌,只有在这种地方,他的潜能才会发挥得淋漓尽致。
四周没有人,没有兽,甚至没有活物。
草是绿的,树是绿的,地面偶尔露出的地方是绿的,草根处的一洼洼积水也是绿的,连线线透过树层的阳光也满是绿意。绿得单调,绿得暗无天日,绿得让人眩晕。
全是,一片疯狂的绿!
在这种环境,若是换作别人,或许半日不到就会发疯,叶晚却感到快意之至。他甚而有一种仰倒狂睡十天十夜的冲动。但这是在噬人森林的边缘,离他的目标:噬人森林的中心尚有很远的距离。只有在那里,叶晚才能真正找到自己生存的机会。而现在,放松自己只是给了敌人时间。
叶晚背靠着一棵大树,闭目小作休息。他已经有两天没有合眼了,在这一方面,他很节制也懂得调节。
他身上忽然一冷,不自禁打个冷战。刹时,只觉如千万根冰针攒刺在身上,剧痛中犹有僵冷的感觉。许久,才有两股暖流缓缓升起,将寒意慢慢化去。
叶晚轻叹,他知道自己的毒又发作了。
这毒,绝不是一般的毒!
施毒的人是“绿林”中心肠最狠的杀手“无毒不丈夫”葛一丈。他是“毒上一层楼”葛家的亲传弟子,其施毒手段以诡异狠绝著称。
叶晚不想给葛一丈任何施毒的机会,他选择了暗中伏击。葛一丈没想到叶晚逃命时竟会停留并预设陷井,是以被叶晚一击成功。但是叶晚没想到葛一丈在最终绝望的刹时,竟而以自身为媒传递了绝毒“噬心蛊”。
叶晚一直以内力压制毒势,在进入噬人森林后,他又服下“燃指花”和“佛笑草”两种烈性毒物,以压制“噬心蛊”的阴毒,但“噬心蛊”的毒性实在超出他的想象。
寒意终于散尽,叶晚轻吁口气,心知自己已经耽搁了很长时间,正要赶路,忽然一种近于本能的意识使他迅急地一扭身,几乎在他刚刚离开树的同时,一截闪亮的剑尖无声无息地突了出来!
剑尖刺入叶晚的背肌半寸有余,若非他反应及时,这一剑已经要了他的命。
叶晚反应极快,立即拔剑。然而他还未来得及完全拔出,一股锐利之至的剑气又自身后急袭而来!
叶晚只有闪避。
自剑势、速度、攻击部位可以判断出对方是个高手,而且是杀人的高手!
有的武功,招式繁杂多变,追求花巧;有的武功却只为杀人而用,只重结果不计手段。此人的剑法无疑是后一种。那剑,如*一般凌厉迅急,根本容不得叶晚有任何喘息之机。叶晚避开了七七四十九剑,连移十余步,连拔剑回身的机会也没有,而攻来的剑势不见丝毫衰竭,反而愈来愈盛。
叶晚不禁惊诧于对方的攻击持久力了。
这时候,叶晚身上的创口完全扯破,鲜血浸透了衣衫。
叶晚还从未经历过这样的阵势——自他出道以来,从来没有人将他逼成这样!他心中亦明白,这样下去除非是对方体力耗尽,否则自己是死路一条!
从攻来的剑势判断,要减弱还是很遥远的事情,但叶晚身上的新创旧伤却使他无法坚持太久。
——他,决定一搏!
叶晚猛地顿住,身子只来得及稍偏一偏,剑已刺入他的左臂。叶晚只觉一阵剧痛,几欲晕去,但他没有任何迟疑,身子立即反撞,长剑直通过他的左臂。那人为之惊骇,不由顿了一顿,反应过来时,再要抽剑已经不及,被叶晚一肘顶在胸腹之间,倒飞了出去。
那人在惊痛中,见情势不对,便要逃走,而叶晚的剑已经如影随来!
那人退得极快,叶晚追得也快,剑尖始终在那人咽喉前尺余。
那人退了两丈,猛地身子一震,重重地撞在了一棵大树上。叶晚的剑立即停住,凝在其咽喉处。
这时候,他才发现来人不是绿林中人,又竟而是个女子!
她一身浅绿色劲装,线条流和顺畅。一头黑发用梅花簪松松挽住,又有几绺儿垂下来,因晨露粘在一起,虽觉稍乱却另有一种风情。她的雪面因惊骇犹闪着润润的珊瑚色,一滴晶莹的水珠盈在腮角,凝住了,留恋不肯离去。她的呼吸也因惊骇而急促,透着淡淡的雾气,弥出一股清幽的香气。
她的双手紧紧抱着身后的大树,娇小的身躯尽量向后缩着,似是想要把身子缩入树中。也许是感到颈间剑尖的凉意,她还在瑟瑟地抖着,让人看一眼不由腾起我见犹怜的感觉。
谁又能相信这看上去楚楚可怜,浑身写满惊惶与无助的女子竟会是一个敏锐如猎豹,扑击如*的杀手!
(这时候,叶晚绝对可以肯定:她是个杀手!)
叶晚若非亲身经历,决不敢相信也不忍相信。他向来剑出不留情,适才神使鬼差地停住剑,此时更刺不下去。他直直地望着那女子,竟有了一种飞蛾投火也心甘情愿的感觉。
他的剑触着她的肌肤,竟而自剑上感觉到了她的心跳、呼吸及因紧张而致的肌肉紧张;又在她的眸中读出了柔弱、无依与哀求,心中忽觉她已经将生命完全托付了自己。
瞬时,叶晚竟希望这一刻能永远地停住。
这时,那女子瑟瑟地开口,说:“不要……不要杀我……。”她的话如嫩荷盈露一样清,足以让天下最粗鲁的男子都泛起温柔二字。
叶晚一边提醒自己千万不可对敌人仁慈,一面开口道:“你不是‘绿林’的人,为什么要阻杀于我?”他这一开口,不禁自己吓了一跳。他本想拿出最凶狠的样子,用最冷酷的声音讯问她,但一开口,语音竟变得极尽温柔,想来样子也不见得凶狠,这哪里象是在审问要致自己死命的杀手?反倒是象一个和气的大哥在安慰受了惊吓的小妹。
那女子说道:“叶晚,我是‘天公地道组合’的人,奉梁阿大的命令来接应你的。”
叶晚岂会因她一句话而轻信,他淡淡地说:“你又为何阻杀于我?”
那女子委屈地道:“梁阿大蒙你在‘久想亭’救了一命,一直感激在心,他知道‘绿林’肯定不会放过你,所以派我出来找你,也想请你加入‘天公地道组合’”,她咽了口唾沫,又道:“他们说你是‘绿林’顶尖的杀手,连梁阿大也赞不绝口,人家不服气,想试试你的武功究竟有多高,没想到你的反应太快,也太狠,让我根本收势不及,所以……。”她说着,委屈得眸中泪珠直转。
叶晚几乎要因为她美丽中的清纯而相信了,但他却不能忘记她适才出手时的决绝与狠辣。这时,唯一令他头痛的是如何处理这个女子。
那女子似是猜透了他的心事,说道:“我身上有‘天公地道组合’的腰牌,不信你看。”说着,伸手去掏。
她身子稍动,抵在她咽喉的剑尖立即在她喉间拖出一条细细的血痕。她眉尖一蹙,轻呼一声。
叶晚不由将剑收回寸余。这时,她探在腰间的右手食指一弹,一枚蓝汪汪的细针悄无声息地飞出。叶晚惊觉时,只及将剑一侧,以剑背挡飞细针。她的目中锐光一闪,身子忽然如豹子般突然弹起,直撞入叶晚的怀中。叶晚觉得身上一麻,已被点中了软麻穴。
她拍拍身上的水珠,抬手捋捋粘湿在额前的发,冷冷地道:“叶晚,‘绿林’中的顶尖杀手,也不过如此。”这时的她,已全然没有了那种娇弱可怜无依的样子,代之的是眉目间的水色傲气和举手投足的一种决然之美。
“你一定想知道栽在了谁的手中”,她说着,秀眉一扬,道:“我叫颜倾,相信你也听说过这个名字。”
叶晚一凛,脱口道:“‘天公地道组合’的‘绿衣红粉、剑不留人’颜倾?!”
颜倾的名字他耳闻已久,她作为“天下大公”梁大公的得力臂助,为西厂切齿痛恨。前一时,连“七虎”之一的“赤额山君”段虎仇也死在她的剑下,颜倾之名在武林中更无人不知了。
不过,叶晚没想到名震武林的“绿衣红粉、剑不留人”颜倾竟会是这么一个不过二十五六的可意女子!他深吸一口气,说道:“你想怎样?”
颜倾冷冷一笑,将嵌在叶晚臂上的短剑拔出,鲜血立即涌出,她却眼也未眨一下。
叶晚剧痛中,几乎要晕去,他还不甘心,说道:“这是梁大公的意思?”
颜倾握剑的手蓦然顿住,直直地瞪着叶晚,目中,半是杀气,半是犹疑。许久,她目中的杀气渐隐,轻叹一声,抬手为叶晚止血,解开麻穴,说道:“梁阿大想见你。”
林越走越密,方向竟是直向噬人森林的深处而去!
叶晚心中不明白,问道:“梁大公在哪里?”
颜倾头也未回,说:“现在向回走只是死路一条。据我所知,‘绿林’中来了‘飞火连天’厉郁鹰、‘七弦杀手’卫奢惊和‘鬼面公子’叶留欢,我还发现七虎中的‘黄袍山君’赵虎唐也在附近。我们如果向外走,恐怕出不了这噬人森林就横尸在地了。”
叶晚听得心中剧震。他绝没想到为他竟会来如此之多的高手!正在此时,他又发现了更心惊的事情:那是一只拇指大小的暗红色的蜘蛛悄无声息地牵丝飘落到颜倾的左臂。
那种蜘蛛,正是噬人森林中特有的噬血狼蛛!
叶晚急叫道:“颜姑娘,别动!”
颜倾闻声停下,秀眉一蹙,却没有回头。
叶晚拔剑出鞘,疾快地向噬血狼蛛挑去。而就在他出剑的同时,颜倾也以最快的速度拔剑,眉目之间浓积凌厉的杀机。她没有躲避叶晚的剑,而是一剑刺向叶晚的胸口!
颜倾绝对是个优秀的杀手。她辨出叶晚只是刺向自己的左肩,在这种猝失先机的情况下,第一反应就是以最快的速度反击!
叶晚面色一变,目中闪过短暂的犹豫,但手中的剑去势未变。
颜倾心中反而惊疑不定,但她的剑没有丝毫停顿。因为叶晚的突袭是不争的事实,在这种情况下应作出的反应,她早已自血中得出牢牢的教训:
——那就是以最快最狠的方式击倒对方!
这时,颜倾忽然感到左臂一麻。她还在奇怪:叶晚的剑明明没有刺到,为何自己就受伤了呢?不过她也没有在意,些许小伤对她来说根本不值一顾。
瞬间,叶晚的剑挑飞噬血狼蛛,颜倾的剑也刺入他的胸口!
剑只深入半寸,颜倾就觉一阵眩晕,直向前栽去。叶晚顾不得自己的伤口还在流血,忙将颜倾抱住。
颜倾此时神智还清醒,只是全身软麻,没有一丝气力。她心中又惊又怒,道:“叶晚,你……你……。”
叶晚来不及解释,急封住她的左臂血脉,然后将她倚放在树旁。颜倾嘴角抽动着,想说话却已说不出来。她的目中,惊怒凝成杀气几于有型,若目光可以杀人,叶晚早已在她的目光下被千刀万剐。
叶晚在她旁边半跪着,抬起她的左臂,将绸衣向上一撸,那绸衣却立即滑了下来。叶晚略一犹豫,抓住袖口向上一扯,立即将整幅左袖撕作两片,玉藕般的左臂亦裸出。
她的左臂之上,一块铜钱大小的暗灰色肿块赫然醒目。
颜倾还在望着叶晚,她的目光中杀机已不见,代之以可怜哀求之意。此时,她的心中被羞与怕完全填满,眼角亦有了泪珠。
叶晚用长剑在她伤口上划一十字,立时,腥臭的血涌溢而出。叶晚挤了几下,又将嘴俯上,一口口把毒血吸出。
颜倾终于明白了。
她望着叶晚黑肿的嘴唇,脑中乱乱的。奇怪的是,她却可以清楚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叶晚将毒血吸净,看到流出鲜红的血液,这才将颜倾的穴道解开。他站起身,向前走去。
颜倾这时麻木渐消,但还没有一丝气力。望着叶晚走开,她忽然有一种莫名的恐惧,叫道:“你要到……?”她忽然止住声,紧咬住嘴唇。
叶晚没有解释什么,只是低头寻找着,走了十几步,终于发现了要寻找的东西——
这时,突见刀光!
叶晚身旁五尺处的一棵大树突然裂开,一个蒙面黑衣人挟着凌厉的刀光直扑而出!
叶晚的身子立即平仰了下去,瞬时,黑衣人的刀与他险险擦身而过。叶晚还未直起身,黑衣人的刀又如闪电般袭来。
这时,叶晚的剑也已在手!
数十声几乎连成一声的刀剑相撞声之后,黑衣人猛然倒翻,半空中抛洒一溜血珠。就在他退开的同时,两枚亮晶晶的菱形暗器急速旋转飞来。叶晚用剑将暗器挡飞,那黑衣人已经人影不安见。
叶晚也没有再去追赶,他从地上拔起一棵淡紫色小草,回到颜倾身边,将小草递过去,说道:“吃了它。”
颜倾目中闪过一丝疑色,道:“这是什么?”
叶晚解释道:“这是解你所中毒的良药。”
颜倾此时已经能够用剑勉强支起身子,她望着叶晚,还是不能全信,摇摇头,决然道:“我不吃!”
叶晚心中恼怒,忽然闪电般出手,捏开颜倾的小口,将药草塞入,用手一堵,指一点,迫其将药草吞下。颜倾毫无反抗之力,心中又惊又怒,但觉药草入腹不久,身上的麻痹感迅速消散。她虽感激叶晚的相救,又恼怒叶晚对她的粗鲁手段,但觉稍能活动,扬手向叶晚掴去。
叶晚抓住她的手,沉声道:“强敌瞬息即至,我们快走!”说着,扯着颜倾就向前走。颜倾身不由己,想要扯回自己的手,又没有力气,又羞又怒中,被叶晚拉着飞跑。
许久,叶晚终于停了下来。颜倾重伤之后又经如此奔劳,更是筋疲力尽,她紧喘几口气,狠狠地甩开叶晚的手,说道:“堂堂的绿林头号杀手叶晚,竟被人吓成这样!”
叶晚沉声道:“不错,我是怕,每一个身在绿林的人都怕他。你可知道他是谁?”
颜倾目中闪着异样的光彩,道:“是……是绿林的总教习‘万杀之王’苗诸侯?难到就是那个黑衣人?”
叶晚说道:“不,那是苗诸侯的亲近双卫之一郭喜儿,擅长东瀛忍术和跟踪之术。郭喜儿既然来了,苗诸侯肯定也不会远。”
颜倾哼一声,道:“你怕他,我可不怕。”
叶晚望着她,摇摇头说道:“你不是她的对手。”
颜倾秀眉一扬,说道:“或许我打不过他,但不代表我杀不了他!”
叶晚道:“你没有见过他,永远不会知道他有多么可怕!”他说着,声音竟有些发颤。
颜倾讽笑道:一应当做的,就是杀了郭喜儿。只要有他在,我们永远无法摆“叫你这么说,我们就等死不成?”
“不,现在我们唯脱苗诸侯。”
颜倾说道:“现在时间这么紧,他在暗处,你怎能杀得了他?”
叶晚缓缓道:“他在暗处,我自会让他出来!别忘了这是大森林,我又是‘绿林’的一级杀手!”他顿了一顿,说:“只要给我两个时辰,我必杀郭喜儿!”
颜倾哼一声,说道:“两个时辰?姑娘我可没有这么多的时间来陪你等着,你走不走?不走我可要走了。”说着,她径直向前走去。
叶晚摇摇头,喃喃道:“蛮横不讲理是女人的专长,此言不虚。”颜倾蓦然回头,瞪眼道:“你在说我什么?!”叶晚满脸无辜状,道:“没有啊,我只是说今天的天气真不错。”
即使是阳光灿烂的日子,噬人森林中也难有光线透入,此时天气阴沉沉的,在噬人森林中更是黑暗一片。一棵棵巨树,在黑暗中浓缩成张牙舞爪的形状,使人如置身地狱之中。
颜倾虽然在江湖上经历过大风大浪,此情此景也难免胆战心惊。她本来一直走在叶晚前面,此时不由放慢脚步,紧依在叶晚的身边。一只手紧握剑柄,另一手却不知何时抓住了叶晚的衣角。
叶晚只作没看见,心中暗笑。也直到此时,他才真正感觉到颜倾的女人味。他喃喃道:“女人,毕竟是女人……。”
颜倾侧头问道:“什么?”
叶晚淡淡一笑,说:“没什么。”
颜倾小嘴一撅,嗔道:“不说算了,谁稀罕!”她甩开叶晚,径自向前。
叶晚却停住脚步,淡淡说道:“我想问你一句话,希望你能好好回答我。”
颜倾听得他话中有话,瞪大亮亮的双眸,道:“什么?”
叶晚缓缓道:“你一直领我在兜圈子,为什么?”
颜倾一怔,道:“什么兜圈子?我不明白。”
叶晚静静地说:“一个时辰之前我们已经走过这里,在这大森林中,你是骗不过我的……而且你一直有事情瞒着我。我自己清楚得很,‘绿林’出动那么多高手,决不会只为了我叶晚。我也知道现在只能靠你们才能对付‘绿林’的追杀,但是我不想象狗一样被人牵着走。”
颜倾面上泛红,也不知是羞是窘,她勉强笑笑,说道:“没……没有……。”说罢,自己又觉心虚,抬头望望叶晚,而一触及叶晚微有讽笑的目光,不觉心中有气。她一甩头,瞪眼道:“是啊,这地方到处都是草和树,也没有路,人家没有到过这地方,迷路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你知道路,为什么刚才不说?”
叶晚摇摇头,说道:“这不是真话。”
颜倾哼了一声,道:“我好心好意来帮你,你竟然还怀疑我?!”她说着,脸都有些涨红了。
叶晚不说话,只淡淡地笑,直望着颜倾。
颜倾忽然开口道:“是!我是有事情瞒着你,但那都是我们‘天公地道组合’的事情,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她一口气说完,更觉自己失态。她心中暗暗奇怪,自己一向平稳沉静,为何在叶晚面前却总沉不住气?!
许久,颜倾闷声道:“走吧。”
叶晚正要开口,忽然脸色一变,他急掠至树边,将耳朵贴上。颜倾心知敌人已近,也凝神戒备。这时候,忽然有轻微的簌簌声来自头顶。两人同时抬头,立即惊见异景:
——天空,竟然飘飘扬扬的落下了雪花!
颜倾心中升起不祥预感:噬人森林气候虽然反复无常,却断无七月飘雪之理。叶晚眉头紧皱,他靠着颜倾,沉声道:“小心别让那些东西粘在身上!”
这时,忽听一声响,“雪片”竟燃成漫天碧火!
叶晚与颜倾正在火势最盛的中央!
那些碧火与寻常的火焰不同,它们在空中悬浮着,就在空中燃烧,偶有飘附在树上的,却不燃起树干,而是吞噬般滋滋有声地燃进了树中,有飘落于地的,就在地上燃着,且燃入土中,成无数怪异的闪着绿焰的洞孔,就连落入水中的也没有熄灭,而是继续闪亮着。千点万点,如一只只鬼怪的眼睛,幽浮诡异。
颜倾好奇地用剑挑起一朵,不想绿火竟然粘在了剑上,并迅速向剑内烧蚀!
颜倾眉一皱,抬指欲弹,被叶晚一把拉住。叶晚沉声道:“千万别碰那火!”他自颜倾手中拿过剑,直插入土中,这才将火熄灭。这时,一声刺耳的笑声传来。随着笑声,一个巨大的火球直飞过来!
颜倾抬掌遥击,正中火球。火球随掌风炸开,刹时如一个太阳爆开了,幻出刺目的弧光,就在弧光的中央,一人飞掠而出!
他竟然不怕这遇物即燃的火焰!
颜倾和叶晚都被弧光耀得睁不开眼睛,又要闪避着飞散的碧火,一时都手忙脚乱。叶晚本能地以剑气护住全身,但敌人的目标却也不是他。叶晚听得颜倾闷哼一声,再睁开眼睛时,颜倾已经被那人点住穴道。
他瘦高的身材,如郭喜儿一样的黑衣劲装,只是多了一大大的斗篷。那斗篷外层为黑色,里面却闪着油油碧光,斗篷甩过之处,碧火陡涨!
“是你,厉郁鹰,没想到你追得这么快!”叶晚沉沉说道。颜倾恍然:原来这黑衣人就是“绿林”中的“飞火连天”厉郁鹰!她早听说厉郁鹰是苗诸侯的双卫之一,也是“绿林”最阴险的一个,不想刚才一时疏忽,竟然会栽在他的手上!
厉郁鹰没有答话,他一伸手,如拈花般拈下一朵焰火,手指一弹,火焰立即如流星般飞向叶晚。火焰飞行极快,又如有磁力,将周围流火吸引过去,瞬时成碗大一团。
叶晚没有闪避,而是咬破舌尖,喷出一口薄薄的血雾。血雾罩住飞火,瞬时,那遇物即燃的碧火竟然熄灭了!
厉郁鹰脸色有些难看,他勉强笑了笑,说道:“途中听说叶兄已如丧家之犬,没想到还是神勇如初,可喜可贺啊。”他望望怀中的颜倾,啧啧有声,说道:“听说叶兄少近女色,却在被追杀中居然还有心情拈花惹草,看来传闻也不尽然。”
叶晚没有说话,只是缓缓握住剑柄。
——杀气大盛!
刹时,周围的碧火被逼开丈余。厉郁鹰不由退后几步,他斗篷一张,碧火立即涨高,但是他还不敢贸然上前。
厉郁鹰杀的人很多,而杀的人越多,他更珍惜自己的生命,绝不会拿自己的生命去作任何的冒险!尤其他知道“绿林”杀人于丈外的“无毒不丈夫”葛一丈也死于叶晚剑下,他更不敢靠近叶晚!
他只是在等。
厉郁鹰的耐性一向很好,尤其在认定敌人是囊中之物时。他知道,叶晚只凭自己的真气屏住飞火,绝不会支持太久!
厉郁鹰说道:“叶兄,我们也好久不见了,这个样子恐怕不太好吧。其实呢,你也知道,硬来对大家都不好,不如我们换个法子来解决。”
叶晚冷冷道:“你想怎样?”
厉郁鹰望望身边的颜倾,道:“这么可意的女子,难怪叶兄连逃亡的时候也不舍得抛下。俗话说,君子不夺人所好,只要叶兄交出奏折,我立刻就放了她并撤去磷火阵,大家就当没见着,各走各的路如何?”
“什么奏折?”叶晚皱眉道。
厉郁鹰故作惊讶道:“叶兄忘了么?我不急,叶兄可以慢慢想,不过叶兄如果支持不住了,千万可要告诉兄弟一声”,他望着颜倾,暧mei地道:“这么漂亮的妞儿,我可不想她陪叶兄葬身火中。”
颜倾叫道:“不要听……”,她的话未说完,已被厉郁鹰封住了哑穴。叶晚哼一声,自怀中掏出一小布包,道:“好吧,你有胆量就来拿!”
厉郁鹰笑道:“你我兄弟一场,何必非得动手伤了和气?”
叶晚淡淡说道:“既然你不敢来拿,索性就毁了吧。”说着,他掏出火摺子,晃亮。
厉郁鹰大惊,叫道:“不可!”他随即笑道:“这么重要的东西,叶兄怎么舍得毁了呢?还有,你舍得这女人的性命么?”
叶晚却将布包一角点着,说道:“你把人放开,退后两丈,我就把奏折给你。”
厉郁鹰没有想到他竟会真的点火,一时心急如焚,他急忙放开颜倾向后退去。叶晚把手中布包向另一方向抛出。厉郁鹰顾不得太多,立即飞纵过去。
叶晚不敢怠慢,以真气迫开碧火,迎向颜倾。
就在这时,又生突变!
叶晚身后五尺处一人突然自土中爆出,——是郭喜儿!原来他一直没有远离,而是暗中跟踪,伺机而出。
郭喜儿手一扬,六枚菱形镖回旋散射而出。三枚袭向叶晚,另外三枚却是击向被封住穴道的颜倾!同时,他的长刀也脱鞘而出,挟着凌厉的刀气,斩向飞纵来的厉郁鹰!
厉郁鹰没有想到郭喜儿竟然会对自己动手,硬生生刹住去势。郭喜儿也不是要对付他,而是瞬间抄住布包,甩出一颗弹丸,炸开一团粉色烟雾遁去了。
叶晚一直注意厉郁鹰,对郭喜儿猝不及防。他瞬时拔剑挡住飞来的三枚菱形镖,但要再帮颜倾已经不及。他一急,竟然和身扑了上去!
颜倾被扑倒在地,觉得身上一轻,知道穴道已经被叶晚解开。她正嗔怒叶晚还压在自己身上,忽然发现叶晚的脸色已经有些不对,竟然泛上淡淡的幽兰色!她翻身扶着叶晚,仔细一看,原来还是有两枚菱镖没有避开,却被叶晚以身挡下了!
那菱形镖通体幽兰,竟是涂了剧毒!
这一切都发生在瞬间,厉郁鹰反应过来,发现功劳已经被郭喜儿抢走,心中大怒,但追郭喜儿已经来不及,于是一腔怒火全转到了叶晚身上。这时,他发现叶晚居然也中了郭喜儿的暗算,而且毒发不起,心中又喜,暗道:没拿到奏折,能杀了叶晚也是大功一件,何况还有……厉郁鹰暧mei的目光又瞟向颜倾。他想着,一边向叶晚走去。
颜倾慢慢放下叶晚,拿起长剑,站了起来。
厉郁鹰因为刚才轻易就将她擒住,根本没把她放在心上。走得近了,他忽然想到:叶晚已经伤重,又是谁以真气迫住碧火?……
一念及此,厉郁鹰急退,这时,他已看到了剑光!
剑势迅急狠毒,饱含郁积已久的杀机!
厉郁鹰退得也快,但剑火墙,厉郁鹰急退入火墙,心中稍定。在他料想中,这女子追得更快。厉郁鹰大惊,急忙旋开斗篷。斗篷一旋,竟然立起一道绝不会/不敢进入他的火网中!
剑,顿了一顿。
只一顿,立即剑光更盛!
厉郁鹰蓦见火墙破开,还未及有反应,已觉咽喉一凉,全身力气迅速散去。他的脸亦因惊骇而扭曲变形,一双眼死鱼般鼓出,直直地瞪着面前这燃着一身碧火的女子。
他做梦也没有想到竟然会有人敢突入他的火阵中,而且是一个看上去炫艳亮丽的女子!
颜倾敷了自厉郁鹰身上搜出的疗毒药膏,稍一调息就已痊愈,叶晚的毒势却十分严重。所幸郭喜儿菱形镖上的毒为至烈,与叶晚以前中的至阴的噬心蛊毒相克,否则两毒并发,叶晚早已经性命难保。即使如此,叶晚还是无法继续赶路,只好暂时停下疗毒治伤。
颜倾身子挺得笔直,守在叶晚的身侧。
她怔怔地望着叶晚,面上神情阴晴不定,手也不知何时离开了剑柄,两只手搭在一起,拇指不停地绕来绕去。
她只是在问着自己:值,或是不值?
蓦然,一个由来以久的念头又涌上心头:杀!杀了他!只要杀了他,一切就一了百了,没有人会知道是我杀了他,我还可以回“天公地道组合”继续作我应该做的事情……她的手慢慢攥紧……杀!杀了他!他只是一个冷血杀手,江湖上人人不耻的杀手,他只知道‘收人钱财与人消灾’,杀了他就是为江湖除害……她的手悄然搭上了剑柄,杀气无形中四散开来……杀!杀了他!他是‘绿林’中的人。‘绿林’中根本没有一个好人!他们与西厂勾结,杀了多少我们组合中的弟兄!他是‘绿林’的头号杀手,肯定也沾满我们兄弟的血……!
颜倾很了解自己出剑的速度:她可以在眨眼间出剑并击落空中飞舞的蚊虫!现在,要杀叶晚,只在一眨眼之间!
颜倾缓缓合上双眼,握剑的手愈来愈紧,似是要将剑柄握成粉碎。突然,她一咬牙,猛然睁开眼,映入眼的却是叶完苍白憔悴的面容。
渐渐地,颜倾的决心与杀气被消融得无影无踪,她缓缓回身,手无力地垂了下来,这才感觉到自己遍体的凉意,回想刚才如作了一场恶梦一般。
叶晚这时已经调息完毕,他暂时把毒逼在一处,感觉已经好得多了。他站起身来,发现颜倾竟毫无反应,心中奇怪,叫道:“喂……。”
他这一叫,颜倾好似突然惊醒,她猛然回身,手已握住了剑柄,待得看清是叶晚,这才吁了口气,握剑的手渐渐松了。这时,她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干咳一声说道:“你……好些了吗?……我们该走了。”她说着,急急忙忙转身向前走去。
叶晚楞了楞,摇摇头,跟了上去。
颜倾虽然身子挺直,脚步也很稳,但总象是有什么心事。此时的丛林中可以说是危机重重,她却显得木然。叶晚看在眼里,暗自担心。
终于,叶晚问道:“你有什么心事?”
颜倾随口“唔”了一声,又觉不对,连忙改口说:“没有。”
叶晚笑笑道:“你既然不说,那我也不勉强。不过你至少应该告诉我那奏折是怎么回事吧?”
颜倾脚步一顿,说:“奏折……不是被郭喜儿抢走了吗?”
叶晚笑道:“我根本就不知道那奏折是什么,那布包里面只是我在绿林的号牌。不过,你应该一定知道!”
颜倾犹豫了一会,道:“这些事情你一定想知道我也不瞒你。前时,尚书大人项忠和东厂提督大人尚铭两人为首,联合朝中二十一位大人奏上请废西厂、惩办汪直。他们冒死进谏,但汪直正得皇上重用,根本不可能扳倒他的。那份奏折中有二十一位大人的签名,汪直势力暂时动不得项忠和尚铭两位大人,但那些人的性命就危在旦夕。奏折上还有汪直与武林势力勾结的铁证,有东厂多年查证的汪直秘密安插在朝野的耳目与爪牙,因此那份奏折对双方来说至关重要。梁阿大当夜入宫,与汪直手下七虎中的‘秋风萧雨愁杀人’迟虎意和‘黄袍山君’赵虎唐碰个正着。梁阿大虽然拿到奏折却被‘黄袍山君’赵虎唐暗算,出宫后又被迟虎意追上,他重伤了迟虎意而自己也元气大伤。不想又在久想亭遭到了你们的伏击,所幸有你相救,梁阿大才得以回到组织中。梁阿大秘密回到组织中后就开始筹划对付那些汪直安插在朝野的耳目,他又怕走漏风声,就传出消息说奏折被你带走,希望由此转移注意力,而使总行动一举成功。”
叶晚沉默许久,终于开口道:“那你又来做什么?”
“汪直和‘绿林’为你出动很多高手,而‘天公地道组合’的网要完全撒开,并保证同时行动之前而不惊动一个人,需要大约十天的时间,如果你这儿出了毗漏,我们将前功尽弃。而且你牵制了汪直和‘绿林’的许多高手,对我们的行动也大有好处。”颜倾深吸一口气,说道:“我的任务就是帮你尽量拖住他们,至少十天时间。”
叶晚道:“那么十天之后呢?以我们根本不可能是他们的对手。”颜倾道:“梁阿大答应我十天之后就派高手来接应我们。我带你兜圈子就是怕我们进入‘噬人森林’太多而使他们找不到或来不及。”
叶晚的话音还是很平静,又问道:“那你为什么总想杀我?又为什么不下手?”
颜倾声音有些发颤,道:“没……。”她轻叹一声,说道:“原来你都知道……不错,我是想杀你,因为我觉得你并不值得我冒如此的生命危险,不过……”
……叶晚沉默许久,终于开口说道:“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他深吸一口气,道:“我们走吧。”颜倾目中腾起希望,脱口道:“走?”叶晚深望着她,终于笑了笑,说:“好象我们已经别无选择……不过,我们必须继续深入,否则苗诸侯赶到,我们根本不可能坚持十天。”
慢慢的,颜倾也笑了,道:“好,这次我听你的。”
两人对视而笑,一切的一切,都已尽在不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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