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十八之四——夺旗
怎么灯突然熄了?
谢小弦的心突然抽紧,黑暗之中,静得似乎丝抖动一下也能听得到,却偏偏连那点可藉靠的声音也没有。四周都是黑黑的空,令她茫无适从。忽然,前方有了两点莹莹的亮,谢小弦战战地走过去,却惊见那是一双空洞冷漠的双眼!
啊!……
谢小弦猛然拥被坐起,立时,她又闭上眼,借以适应屋中柔柔的烛光。她在反应过这只是一场梦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摸向身边。
他还在,她的丈夫聂慎还在沉沉地睡着。他的身子紧紧缩成一团,眉轻蹙着,神情看上去象个饱受惊吓的孩子。
谢小弦爱怜地抚着聂慎的脸,轻叹了口气。最近几日,她总做着同样的梦,一回想那可怕的梦境,她不自禁又打个哆嗦。
这件事,她只告诉了聂慎,聂慎却不以为然。他说:有我在,你怕什么?但他还为她而彻夜亮着烛,尽管他睡时最厌光。
他却哪里能了解谢小弦真正的怕?
孰可忍,孰不可忍!
旗盟盟主“如日中天”关释终于决定出击夺旗。
旗盟与烽火总局相比虽然帮小人微,但人在江湖争得就是一口气,何况旗盟已经忍了许久!
一味的苟全并不一定会长存,有时反会加速死亡!
这一次,烽火总局的玉州分局“刻骨铭心”段轻鳞竟指使他帐下的“两面三刀”中的“多手王”贺老面和“独臂刀”赫连奇趁旗盟与蛇族争斗时盗去了旗盟传了七世的主旗。那主旗虽然与普通的大旗并无差别,但上面却有每一个旗盟弟子入盟时滴下的鲜血和第一代旗盟盟主燕赤石铁一样的誓言:
旗在帮在、旗亡盟亡!
如今,旗虽未毁,却不在旗盟总堂,而是插在烟萝山的干戈峰峰顶,由“刻骨铭心”段轻鳞帐下的“两面三刀”五大高手护着。他们扬言只要旗盟能在七日之内夺回大旗,烽火总局就永不侵犯旗盟!
但是旗盟现在实在难以抽出太多的力量去对付烽火总局,因为蛇族已经下了极大的赌注,族中的十七勇士竟来了九个!经过几日的鏖战,双方均损失惨重。蛇族的“黑斑蛇神”和“五彩蛇神”死在关释的刀下,“玉箫蛇神”与旗盟的副盟主无忧先生同归于尽,旗盟的三盟主“书王”管千书亦重伤。现在蛇族虽然偃旗息鼓,但谁也不知他们会在什么时候发动下一次进攻。
“如日中天”关释必须坐镇总堂,无忧先生已死,管千书重伤,其余的人难是“两面三刀”的对手。
聂慎!只有聂慎!
“盟主,你是在征求我的意见吗?”聂慎冷静地问。
“是的”,关释点点头,道:“我也不勉强你,这任务其实也很难为你。”
聂慎道:“我以前曾与‘两面三刀’中的‘双刃刀’赫连孤、赫连独兄弟交过手。他们不是我的对手,但实力相差不大。如果再加上‘多手王’贺老面、‘独臂刀’赫连奇和‘玉面’花狐,我获胜的机会不到两成。”
关释静静地听着,他很欣赏聂慎这种谨而慎之的原则。聂慎这么说,并不代表他怕。关释还从未见过聂慎怕过什么事情。尽管聂慎与“两面三刀”实力有差距,但这并不代表他作不到。因为以前,聂慎就做了很多别人认为超出他能力所限的事情。
五年前,“地狱一族”叶家的血河派出了个“寸草不留”叶焚,其横尸千里刀法已有十成火候。当旗盟的两个分堂被他一夜屠尽后,旗盟发出了追杀令。但却没有人敢接此重任。因为叶焚不仅武功高绝,还是一个亡命的狂人,武林中传说他练的横尸千里刀法连死了还会舞刀不休。最后,竟是当时还默默无闻的聂慎接下了令旗。没有人相信他会活着回来,但聂慎还是活着回来了。
他杀了叶焚,因为他比叶焚更狠!
从那以后,没人再敢小瞧这个瘦瘦的、总是紧裹着衣,似是不堪轻寒的年轻人。
关释太了解他的这个战将,所以就耐心地等着,等聂慎给他一个满意的答复。
但聂慎的回答却出乎他的意料:“盟主,我不想去。”
谢小弦隐在屋外的柱后听了很久,终于等到她期盼已久的这句话,不由轻吁了口气。
她知道这不是聂慎的本意,而是屈从于她数日夜柔情蜜意、千说万劝的结果。她也知道这次的退缩对聂慎意味着什么,但她不管了!她只要聂慎好好地活着!
她还记得上次劝聂慎推去七鬼九幽峒的任务后,人们是怎样看她两人的。特别是那几个没了男人的女人,故意拿着什么忠节旗在她面前晃来晃去。其实,谢小弦身为女人了解得最清楚,她们心中最想要的,决不是那面无用的旗子!
关释向门外望了一眼,谢小弦忙又向后缩了缩。关释轻叹一声,道:“算了,小聂……。”
谢小弦心上蓦然一轻,困扰了几日的心情终于轻松了下来。
聂慎咬咬牙,似是要说什么,却先响起另一个亮亮的声音:“盟主,他不敢去,我去!”他说着,有一种不可抗拒的决然。
聂慎不用看,也知是他。这时候,除了他,还会有谁挺身而出?
他就是旗盟中的小师弟——池弓儿。
池弓儿手中持着他那不足尺长的鲜绿色小弓,背上插着十三支三尺长的艳红的箭,神情一如月前他闯七鬼九幽峒的模样。
聂慎一言不发,转身出厅。谢小弦含笑迎上,聂慎却直盯着他,仿佛眼前不是自己的妻而是一个素不相识的人。
谢小弦蓦地又有一种冥冥的怕,不由打个冷战,拥向聂慎的身形也顿住。聂慎却忽然将她拥入怀中,他的动作是那样突然,又是恁地大力。谢小弦不由轻轻呻吟一声,微喘着道:“不要……我们……先回去。”
聂慎蓦然松开她,头也不回地走了。
谢小弦委屈之至,无力地叫了声:“小聂……。”
聂慎没有回头,又或是根本没有听见,只是一直着走了。
“弦姐,你没事吧?”背后传来池弓儿关切的声音。
谢小弦慌乱回头,勉强笑道:“我没事。”
池弓儿直望着她惊惊的眸,直望入她心重的冷,看得他心都痛了。她就象一朵嫩嫩的小花,稍硬的风就会憔悴,稍多的阳光就会把她压倒。这样的女人,正应搂入怀中,轻惜蜜怜。池弓儿蓦然听到自己心中的狂喊:“拥她抱她吻她怜她惜她抚她爱她温暖她……。”
池弓儿炽炽的目光令谢小弦很是不安,她急急说了句:“我先回去了。”就匆匆惶惶地跑了去,如一只受惊的小兔。
她是一个易惊怕黑的女子
池弓儿望着她娇娇柔柔的身影,嗅着身边淡淡的香,想着,不觉有些痴了……
谢小弦匆匆回到房中,砰地关上房门,仿佛身后有一只猛兽在紧追着。她轻轻喘着,觉得心跳得很急,也很热,热得好没来由,还有一种极端的燥在焚着。她走至桌旁坐下,望望镜中,面上是晕晕的红。她叫一声:“小聂——?”
没有回声,
谢小弦又叫一声,仍是没有声音。
一种骤然的惊恐涌上心头,似一头隐伏已久的猛兽突然窜出攫住她的心。她的面登时变得煞白,似在瞬间被抽去了全部的血。
那是一张小纸,端端正正地放在桌边,上面只有三个字:原谅我。
谢小弦立时就想冲出去,找一匹最快的马把聂慎找回来,但刚站起来,晃了两晃,终于又颓然坐下。
池弓儿深吸着凉凉的夜风,不觉地踱向聂慎和谢小弦的小屋。(聂慎正驰于马上,夜色中的他,幽异如鬼魅,他这时正想起了谢小弦:小弦,原谅我,为了旗盟,为了你我,我不得不战!)朦胧的灯影下,只有一人,纤纤弱弱。池弓儿心跳得很急,他强抑住激动,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聂慎到了烟罗山干戈峰,他甚至听到大旗烈烈作响。大旗下,五人如标枪般绰立。正是段轻鳞帐下的五大高手“两面三刀”)池弓儿看得清冷的灯下只有谢小弦一人,心跳得更急,他问:“怎么就你一人?弦姐,聂大哥呢?”(“我是聂慎,来取回被你们玷染的大旗。”聂慎话一完就出剑,不给对手以任何机会。)谢小弦根本没有听到他的话,一仰手,又满饮一杯酒。她的一身清冷寂寞和着酒意,已化为有形,凝于烟眉雾眸之中。她也记不清自己喝了多少,只觉得胃里火辣辣在烧。但是身上却很冷,手冷,面冷,心更冷。池弓儿望着她煞白的脸,心痛得发抖,他上前夺下她手中杯,道:“弦姐,你醉了,不能再喝了。”谢小弦缓缓抬头,盯着这个夺去自己杯的人,狠狠地,竟要以醉意将他杀倒,“你是谁?到这里来干什么?”池弓儿轻叹,道:“弦姐,我是池弓儿呀,明天我就要去夺旗了,所以来向你道别。”“嗯……池弓儿,是你啊……,”谢小弦有些茫然地道:“你要去夺旗?不用去了,他……已经去了。”“什么?”,池弓儿大吃一惊,道:“你是说聂大哥已经去了?”“嗯”,谢小弦点点头,伸手要夺回酒杯。池弓儿却立即向外冲去。夺旗是他的事,聂慎已经推掉,凭什么还要插手?!谢小弦还记得酒杯在池弓儿手中拿着,摇晃着起身去追,却觉得天旋地转,一口酒水呛了出来。池弓儿听得屋里的声音异样,返身回屋,只见谢小弦正扶着桌角搜肠刮肚地大吐。池弓儿的心也抽紧,急忙上前轻拍着谢小弦的背,又倒了一碗水拿给她。许久,谢小弦直起身,迷朦着双眼喝了点水,身子还是晃着。池弓儿扶着她的手臂,温声道:“弦姐,你先去休息一下吧。”他蓦地打个冷战,发觉她的小手竟是冰冰的凉。谢小弦吐完,喝了点水,酒已醒了些,却仍是昏昏沉沉,直觉着自己吐时有人在照料着,这时还扶着自己的手。他的手温暖如斯,暖意直传入心中。朦胧中,她以为是自己的丈夫聂慎,由是口中含糊地‘咿唔’一声,向他怀中靠去。池弓儿大惊,傻楞地立着,直至谢小弦的头在他怀中满足似的轻轻扭了扭,他才如被蝎子螫了一般,猛的一抖,下意识地将谢小弦推开。谢小弦惊悟地抬头,发现是池弓儿,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许久,才想起自己的手还被池弓儿握着。她轻轻用力要抽回,但池弓儿握得很紧,没有抽动。她的脸腾的红了,又用力想缩回手,但这次不仅手未抽回,整个人也被池弓儿拥入怀中。谢小弦怯怯地说:“小池,不,不可以……。”她再也说不下去,池弓儿的双唇已zhan有了她的唇。她的手还在推着,身子也在不甘地扭动着,但冰冷的身中却燃起另一股至为强烈的对温暖的渴望!
灼灼的热,自池弓儿的手、唇传来,谢小弦终于觉得面、手、身渐暖了起来。她的双手,由轻推转为揉抚,扭动的身子也渐迎合。(“两面三刀”中的“独臂刀”赫连奇已被刺杀,但聂慎身上也有了十几处伤痕)谢小弦蓦然想起了她的丈夫:他现在究竟怎样了?(聂慎身上濡满鲜血,有敌人的,更多的却是自己的)我究竟在作什么?谢小弦觉得自己如坠云端,脑中一片茫然。(这一刀,几乎将聂慎开膛破肚,但随即,赫连孤被聂慎一剑贯穿)谢小弦忽然有一种杀自己千刀,再炸成粉,焚作烟的冲动,这时,她的身几因沸腾而炸开了(贺老面几乎不敢相信自己面对的是一个人,眼见只剩了自己,不由怪叫一声,仓皇弃剑而去)谢小弦在最后的迎合后,身上已覆了一层密密的汗珠。这时,她的身、手又凉遍。
池弓儿怜惜地将她的小手吻遍,却再也不能将它温热。“我……我究竟在做什么……”谢小弦神情恍惚喃喃说。池弓儿热切地说:“你还是喜欢我的,我……我……弦姐,你知道么?在见你的第一天,我就发誓要得到你,我要永远地和你在一起!”谢小弦不由自主打个冷战,颤颤地说:“不……我不要再见你了。”“有我在,你怕什么?!”池弓儿冷冷地道:“你已经是我的,我绝不容许任何人把你从我身边抢走!”那是一种佛阻灭佛、神挡斩神、人拒杀人的决然!
谢小弦蓦地睁大双眼,满是惊惧。她几乎是呻吟着,说道:“不……不要。”
池弓儿道:“你还在惦记着聂慎么?他这一次是绝对不会回来了!他纵有再大的神通,也绝不是‘两面三刀’的对手!人,不会总有奇迹的。”他说着,目中泛起一点亮亮的寒。
第二日一早,池弓儿就飞马去接应聂慎。傍晚时,他们回来了,大旗也夺了回来,但聂慎却死了。
池弓儿沉痛地说:“聂大哥真是神勇!他一人连斩赫连奇、赫连孤、赫连独和花狐,惊走贺老面,身上伤不下百余处,但在回来的路上,他终于不支倒下……。”
旗盟之中泣声一片,连关释这样流血不流泪的汉子也虎目含泪,痛悼自己这员战将。
这时,厅中忽然静了下来。
一个纤纤柔柔的身影如幽灵般走了进来。她的面是那样白,连平日润润的唇也全无血色。此时的她,象一块冰倒多于象一个人,连四周的人也都感到了她身上散出的冰冰的冷。
谢小弦一言不发,抱起聂慎就回屋了。
人们再见到她的时候,已是两天之后。
她打扮得清清爽爽,在人们惊异的目光中,她只淡淡地问:“池弓儿在哪儿?”
池弓儿见到她,一愕之后再抑不住心中狂喜,直拥向他以为可以拥有一生的女人。谢小弦被他拥着,神情木然,她缓缓拔出一把刀,狠狠地刺入池弓儿的腹中!
池弓儿一声痛哼,他一手捂腹,一面奋余力向谢小弦头顶击去,谢小弦不闪不避,直直地瞪着他。池弓儿的掌停在谢小弦的头顶,终于叹一声,手颓然垂下,身子缓缓软倒。这时,震惊的人们围了上来,谢小弦又反手一刀刺入自己的咽喉!
许久,人们才从震惊中醒来,他们觉得谢小弦象是殉夫而死,却不明白她为什么要杀死池弓儿。
这其中原因,只有谢小弦和池弓儿明白。
;
看小说就用200669.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