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演绎的死亡
航帆中学里，人海茫茫。
这里正在举行今年高等生的进阶考试，即将考试的中等科的学生们在家长的陪同下纷纷踏入校园。
考试是无需做过多解释的。这种做一次就会损伤上万个脑细胞的剧烈思想运动自然是不言而喻的。高等科进阶考试的程序是十分复杂的，犹如一场脑力竞赛。通过一轮轮测试后剩下的人，则会晋升到个人选择的专职科目。然而进阶考试并没有笔试部分，因为……
墨竹城所培育的高等生，都要去做一项工作，墨竹城居民仅有的一项工作。
刑侦工作……
从那个夏天开始，一切事物的本质就此定格。
也是这个夏天。
……
“吴校……”远处传来的呼唤声令从考场中走出的吴校长一惊。转过头一看，川流的人群中一个熟悉的身影向他奔来。
“怎么了，陶队长?”吴校往前迎了一步，一位身着工作服的中年女教师便气喘吁吁地站在他面前。
“吴校，高等生的刑侦知识问答结束了吗?高等生的进阶考试一结束，就要举行中等生的进阶考试，外面的家长和孩子太多了，保安都快拦不住了!”
“我不刚从考场里走出来吗?关键是区长派的专车还没到，那剩下的三个只能让他们留在教导室里，以防他们出来与外面的什么人接应，从而泄露他们最后一场考试的答案。”校长向校门外望去，外面的人流绝对能挡住一辆坦克。
“什么，过了测试的就三个？以前至少有七、八个的。”陶队长皱了皱眉头，把处理中等生考试的事抛在脑后。
“也不知道教育厅的理事长是不是失了智，把问答题的难度加大了许多。我看到那些题，心都有些发慌，别说是孩子们了。印象最深的是:我问的那个考生，听到‘鲁米诺反应的用途及其干扰方法’这道题目时，那惊诧的表情。”校长说完叹了口气，但一会儿便话锋一转，从胳膊下的公文包里抽出一张纸来:“不过，剩下来的三个，貌似都很厉害的样子。十道问答题答都对了。”
陶队长一听，便焦急地问道:“都叫什么名字？”她想听听她带的班学生有没有过得了关的。
“高等科七班，陈一飞、杨小东;高等科九班，叶静婷。”
“杨小东?怎么可能?”陶队长大惊，过激的反应让校长感到有点奇怪:“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校长，你确认名单没错吗?”
“名单没错呀。”
“你知道我带的是哪个班?”
“不知道，不过名单的确没错。”校长扶了扶眼镜，一脸茫然。
“我带的就是高等科七班!陈一飞他能通过考试的确很正常，可杨小东他，他……”
……
“天天旷课回家打游戏，你肯定是作弊了，要不然我都没过，你怎么过了!”面对着教导室的大门，他大声吼道。
“你傻呗。”门里传出的悠闲的声音让外面的人十分恼火。他捋了捋袖口，大声喊道:“杨小东，你现在有些猖獗诶。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来来来，我进去以后保证不一刀砍死你啊!”
杨小东手里捧着一本书，胡乱地翻了翻，若无其事地冒了句:“有本事你进来呀!”他见外面没了动静，便放下书，大步走向门口，将眼睛向窥视孔前一探，便看到门口一位穿着T恤的男孩在捋袖子，有一种要一头撞开门的架势。杨小东向后退了一步，悠然对门外的“牛”吐了句:“外面姓张的，现在是夏天，你穿个短袖还要捋袖子，闲着无聊就去树荫下啃你的青草去。”
“What?杨小东，作死不是这样作的，考好了就这么作，那你以后要死多少次啊!”
“外面的别吵了，烦不烦，有这个闲工夫，还不如去读一两本书，升华一下你低贱的人格。”另一扇门内传出的声音让外面的男孩吓了一跳。
“一飞呀。”男孩回过神，走到另一扇门前，喊了声:“你让我进去啊，我在外面快热死了。”
大门敞开，一股凉风扑面而来，他叹道:“这难道就是空调的气场?”
杨小东走回原地，无奈地摇了摇头:“晕，就因为外面太热?不早说。”
三扇门内，藏着三个高等科的学生，等待他们的，是进阶考的最后一场考试。不同于其他考试模式，这场考试并不在校内举行，而是由政府专车将前几场考试通过的学生送去城区的某个场所，通过教育厅的专家的布置还原一个或多个“犯罪现场”，由指定的人提问，能全部回答的人则通过。这种考试的答案容易泄露，所以除了指定的人，其他人在学生未到达指定场所前，不得向应考学生做任何提示。被发现者则立刻取消考试资格，并纳入考试系统的黑名单中，五年后黑名单消除，才可再次参考。
但是历年都有作弊行为发生，所以这次，各个教导室中都装有监控，这也是以防对并没有作弊的学生产生误会而影响之后的考试结果。
然而为什么会有误会的产生，这也是因为那些心急的家长的存在。
理由很明了，给孩子加油。
……
一位中年妇女小心翼翼地从楼梯道上走来。一边探出头看看走廊里有没有人，一边摆弄自己的手机。
“我去，老杨。叫你弄个教学楼的全息图给我，你就给我个短信文字叙述，幸好我智商高，要不能找到你儿子在哪?”正在接听电话的她将声音压得很低，生怕被别人听见。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中年男子的低沉的话语声:“还说我，你也不看看自己用的什么手机，老掉牙的苹果4S不说，还是双卡双待版，盗版的不能再盗版，发个全息图给你，怕你刚打开office就卡爆了。”
中年妇女一听，立刻对着电话大叫道:“呦!就你个死医生还敢讲我?连电脑都不会用，还会发全息图?我用的是诺基亚!听到没!诺基亚!信不信我拿这个砸死你。赶不上时代的潮流，还治不了你个土鳖?”突然感觉到一只手拍在她的肩膀上，吓得她将手机放在背后，差点从楼梯上摔下去。
“同志，你怎么在这儿，为什么要戴口罩?”面对的这位女士穿着工作服，打着黑色的领带，很像学校里的工作人员。只是……
“那你为什么也要戴口罩?”
这个问题貌似让那位工作人员无言以对。她挠挠头，嘴角挤出一抹尴尬的笑，从口中蹦出几个字:“我……感冒。”手从空中下垂看起来也十分僵硬，这令这位妇女看到了转机。
“你在学校的哪个部门工作?”
“我……行政部的。”穿着工作服的女士说话开始结巴。
“你说谎!”妇女发动了她与生俱来的“增厚脸皮”和“鬼扯”的技能，在不打腹稿的情况下毫无依据的说:“行政部的人我都认得，怎么没见过你?”
“我……”她不知怎么回答，只是呆呆顿在那里，一个劲的挠头。
“完了，被发现了。”她满脸纠结，五官都纠缠在了一块。最后无奈，回答道:“大姐，其实我……我是来看孩子的。”她摘下口罩，微低下头，小声嘀咕道:“请……别取消我孩子的考试资格。”
“你……你是?小方？”
“诶?”工作服女士听到后抬起头，换出一副不解的表情:“你，认得我?”
她长舒了一口气，将手机放回口袋，摘下口罩说:“记得吗?我俩以前一个单位的，我啊!小李!”
听到这些，方成仪仔细打量面前的妇女，良久才惊叫一声:“哦!李梅!”
“对…”
……
“外面有动静。”杨小东似乎听到了什么。他走到门前，对着窥视孔向外看。两个人影忽然从门前闪过。
“妈?”杨小东被吓到了。自己母亲竟然找了过来，要是被学校里的人发现，自己就完蛋了。他将耳朵紧贴门上，希望能听见什么。
“小方，好久不见，气色不错啊。”李梅仔细打量了一下方成仪，捂着嘴笑道。
“还好啦，现在工作也算轻松，女儿的学习也不用操心。你怎样，现在还在当护士?”
听到这句，李梅仰起头，闭着眼，拍了拍自己的左肩，自豪地说:“我现在是一家私人诊所里生物研究科的首席医师，年薪好几百万呢。不比以前那小护士的职位长进多了?”
方成仪听了后，咯咯地笑了起来:“话说你小时候，生物学的也不怎么样啊，怎么现在……”
李梅无奈地解释道:“人是会变的嘛，别老用你以前世俗的目光看待我的IQ。”
杨小东隔着门听到后，头皮直发麻，冷冷地喃喃自语道:“要不是我爸是那医院的主治医生兼总裁，你会有今天?智商低就认了吧。”
“啊……啊切”李梅不经意间打个喷嚏，之后便从口袋中掏出张餐巾纸捂在鼻子上，用怪怪的腔调说一句:“最近天气有些冷。”
杨小东无力的吐槽道:“还说你IQ高?现在是夏天，夏天着凉的生物还是第一次见到。”
方成仪拍了拍衣服，随口问了句:“话说，你在哪个诊所工作?”李梅依旧捂着鼻子，用双手带着餐巾纸把鼻子一夹，顺手捏成一个纸团，说:“哦，就是南国生物科技院的诊疗部。”
方成仪几乎要跳起来，但还是稳住气，一种怪异的眼光盯着李梅。
李梅有一点想放声大笑的冲动，这表情，就和自己出门踩到香蕉皮后在路上飞驰时的一样。
“你说你在南国生物科技院?”方成仪拍了拍胸口，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可……可那是南国最大的诊疗单位，你……怎么可能被录用?”
李梅吐了吐舌，说:“还不是孩子他爸是那个私立医院的CEO，后来就把我调进去了。”
方成仪一脸愤怒，跺着脚大声喊道:“我TM惊呆了，这个比韩剧更虐心的NPC设定是什么鬼？原本是个护士，之后就嫁给了一个比主角还高大上的高富帅，然后策马奔腾，瞬间LEVELMAX，是不是过一段时间，男主就身患癌症，然后你在旁边哭的……”
李梅见她这样，赶快苦笑着插上一句，以免她的脑洞大到突破天际:“打住，打住，我们现在不是在拍苦情剧，你不要太在意我们两个角色之间的人设，放轻松。你…那个…你……你女儿不也挺好的吗?什么事都不用你烦神，我儿子啊，一天到晚就一副马马虎虎的样子，我操的心不知道比你多多少。所以啊，不要在意这些细节！又不是我们在考试，我们是来给孩子们加油的，对不对?”
话题的转移貌似起了效果，方成仪瞬间恢复了原来的样子:“话说，你儿子……”
李梅暗暗捏了一把冷汗，赶紧接着刚才的话题说下去:“哎……”李梅摇了摇头，说:“我发现我儿子得了重病。”
“我?”杨小东听到后一惊，双手不由自主的在身前乱摸，“这里是心……这里是肝……这里是胃，这里是……诶，好像没什么出错的地方啊……呃，等一下，心脏是在左边吗?啊!我心脏怎么到左边了。”杨小东双腿发软，无力地瘫坐在地上:“完了，我没救了！”
门后突然冒出一句:“他得了考前综合焦虑紧张及上课游手好闲症。”
杨小东无力地闷哼了声:“完了，心脏都被我焦虑到左边了。”
方成仪皱了皱眉头，问:“那是……什么症?”根据方成仪十几年的临床经验来看，自己完全不知晓病名且名字这么长的病，肯定是很恐怖的病症……
李梅一脸不屑地解释道:“多动症嘛!”
方成仪面无表情的看着李梅，届时她才感觉到自己的脑洞原来这么大。她苦笑了几声，说:“你真会造词。”
杨小东听后，不解地说:“难道，心脏本来就在左边?”
“我孩子得的多动症和一般的可不太一样，这种症不仅会使患者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还会降低智商。”
杨小东突然抱住自己的头:“完啦，怪不得我会担心自己的心脏有问题，原来是我的脑子有问题!”他东张西望，无意间找到墙角处躺着一条围巾，便六神无主地走了过去，将围巾绕在自己脖子上，打了一个结，眼神迷离地望着那扇门……
此时站在凳子上，闭上双眼的杨小东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便瞪大双眼，想要走下凳子，但是那绕在脖子上的围巾吊在顶端的灯上，他突然感到自己的一口气没有吸入肺腔，脖子被死死勒住，面部发烫。
清脆的铃声突然响起，敲醒了房间里的四个人。
其中一扇大门突然打开，扑面而来的冷风打断二人的交谈，让她们的眼睛顺着那股风望去。
“儿子!”李梅惊呼道。她一个箭步奔向前去，搂住自己的儿子，开始笑了起来。
“儿子，你脸怎么这么红啊?”李梅松开手，看到儿子这副模样，心生疑惑。
“没什么……”杨小东咽了一口气，总算缓过神:“还得多谢那条‘三无’围巾。”刚要说下去，大广播里传出的声音便无端打断了他的话语。
“请参加最后一场考试的高等科学生，叶静婷，陈一飞，杨小东三人到校门口集合。”
房外的三人齐刷刷地向一旁的两扇门看去，方成仪将期待的目光，投向充满未知的空间。
最左边的房间里走出两个男生。一位穿着黄T恤和蓝色的牛仔短裤。个子有些高，配上标志的方脸，整个人像一个没装电线的机器人一样。胳膊和腿都有些粗，有些发黑，但还可以清楚地看出布在上面的青筋。他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一介武夫啊。
旁边站着的男生个子比他稍低些，长得很瘦。瓜子脸上的鼻子顶着一副黑框的近视眼镜，度数高的只要一反光，就几乎看不见里面的眼睛。皮肤惨白，胳膊也比较细。穿着简约的白领衬衫和黑色长裤。一副文质彬彬的样子，让人想起五四运动时那些个眉清目秀的书生。他手里那本厚厚的《相对论》使人们的思绪从民国时代穿越回来。
李梅凑到杨小东跟前，低声问：“旁边那个小瘦子是中国人吗？”
杨小东先是愣了几秒，然后看了看陈一飞，硬是半响说不出话，最后才淡淡冒了一句：“南国人……”
呵呵，咋一看是挺像的啊，谁叫版图里的人大部分都是从外国移民来的呢。
……
右边的房间里走出一个带着紫边眼镜的女生，个子不高，穿着印花的连衣裙，害羞的表情清晰地写在脸上，脸色和皮肤相对于前两个男生来说，算是很正常的了。背后披着乌黑的长发，有些呆萌的行为和姿势，让人感觉：这就是一七、八岁的小女孩啊！
李梅止住了评论些什么的念头，因为她知道，这个女孩是什么来历。
叶静婷看到了她妈妈，微笑着奔向她妈妈，方成仪也一脸高兴，脸上挂着欣喜与自豪。
“一飞，走慢点，如果考试地点在餐馆，别忘了给我带点吃的！”那皮肤黝黑的男孩憨憨地笑。
“知道了，姓张的，回去吧。”一飞捧着那本书，眼睛只盯着它看，对其他的事物不感兴趣。
三个人，在两位家长充满关心的眼神中，背着阳光，向楼下的大门走去。
两位家长相视一笑，心中都有一份好奇。留下呆呆的张郑磊，站在炽热的阳光下。
这两个孩子，还记得彼此吗？
杨小东心中升起一份不安：“我还以为这只是一个与她同名同姓的人呢，这……怎么那么巧啊？作孽啊！”
杨小东将低着的头微微抬起，迎着阳光，悠然地观察着走在前面的两人……
李梅接到一通电话，她让方成仪停止欢笑，接听电话：“喂，孩子他爸，什么事啊……”仅几秒的时间，方成仪就看到李梅的笑容随着电话那头的声音慢慢地褪色，随之而来的是她惊恐的表情，从脸上绽开。
“你说，刚做完手术，不能受刺激吗？否则会怎样？”李梅大叫道。
“脑死亡！怎么会这样？”李梅，突然感到浑身无力，方成仪见状赶紧上前去扶她。
“那，他要去的地方是……”李梅问完后，听到了，那令她揪心的几个字，无力地挂断了电话。
“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方成仪急切的问道。
“他们的考试地点是…是墨竹城郊外的上岭村遗址。”
方成仪不解道：“正常啊，就是那个姓杨的青年带着那三个孩子去的地方啊，去那里考试，很正常啊！”
李梅缓缓站起身，说：“不行，我要去拦住他们，对，必须拦住他们。”便发了疯似的冲下楼，留下一脸疑惑的方成仪。
一旁的张郑磊听到后，不禁对方成仪说：“阿姨，我好像在历史书上看到过这个地名。”
方成仪叹了口气，说：“没错，那个地方，就是墨竹城的起源地，也是南国人民心中，最黑暗时代的象征。”
……
引擎的声音在无垠的荒野里飘摇。
向窗外看去，天空透过蓝色的玻璃看，泛着淡淡的黄，如同年代久远的羊皮纸，却没有残缺，很平整。
荒野的土地发白，像铺满了盐一样，且并没有白雪般柔软的质感，感觉像是它被阳光照射后，都会让空气都散发出咸涩的味道。这样的土地上能长出什么？无非是张牙舞爪的枯树，枯树，枯树。接近地平线的地方，天空和土地错在一起，分不开。
这儿真的是荒野了，没有生机，没有人烟。
杨小东转过头，毫无目的地盯着公交车上前排的座位，时不时注意一下前排的陈一飞。这书呆子成天就是看书。清脆的翻书声在车厢中不停回响，令杨小东发呆都发不了，只能盯着其他东西看。
叶静婷总是盯着陈一飞看，眼神也有些不对劲，这令杨小东觉得有些奇怪。
车上只坐了四个人：杨小东，陈一飞，叶静婷，还有一位司机。
司机年龄可能比较大了，大概三、四十岁的样子，戴着淡灰色的棒球帽，白手套衬的他皮肤发黑，老旧的衬衫像是公交车司机的制服——公交车司机都这么穿。
还记得临行前，校长说有专车派来送他们去考试地点。这还让杨小东兴奋了一阵，没想到专车就是这辆老得发哼的公交车。
车上唯一比较新的东西就是一个白色的摄像头，不用说，谁都知道那是干什么的。
车里静的有些出奇，除了引擎的声音，没有任何的动静。
杨小东发了一会儿呆，才注意到翻书声停止了。
……
良久的寂静。
死气沉沉的气氛终于被打破，叶静婷忍不住喊了一声：“哎！”
杨小东抬头，下意识应了声：“啊？”
叶静婷挠了挠头，指着陈一飞说：“我没有‘哎’你，我‘哎’的是他。”
杨小东低下头，应了声“哦”，然后接着发呆。又是长时间的寂静。
但感觉气氛突然有些怪……
杨小东和陈一飞以不同的姿势对着红着脸的叶静婷异口同声地说：“我什么都没有听见！”这让叶静婷的脸更红了。
“话说，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啊？”杨小东双手撑着椅子的扶手，向陈一飞那边看去。
《南国历史注析》那本厚书的名字映入杨小东的眼帘。
陈一飞将书捧起，翻了翻，然后指着一个词，把书拿给杨小东看。
“上…岭…村？”杨小东眯着眼读出了这几个字，然后缓缓坐下，若有所思。
“总感觉，这个地名，好像在哪听过……”一阵莫名的头痛打断了杨小东的思绪，脑海中隐约闪过几幅画面。
“咦？”杨小东站起身，仔细向陈一飞那边看了看，只看到他一旁的座位上横躺着刚才那本书。
“一飞，你……”杨小东从座位上站起身，轻声问：“你上车时，就带了一本书？”
“对啊。”一飞凝视着车窗外白色的土地，两个字从嘴边轻轻吐了出来。
叶静婷依旧望着陈一飞，说了一句：“一飞哥，你父母是干什么的？”话音刚落，陈一飞的脸色突然阴沉下来。
一旁的杨小东的反应却截然不同，他对着叶静婷大叫道：“什么啊，你说什么啊？喂！你刚才喊陈一飞什么？”他将头伸向窗外，做呕吐状，然后按套路抹了抹嘴，将头缩回来，对叶静婷嗔道：“大姐，我和你从小玩到大，就没听你喊过我‘哥’，你俩才刚见面就这么亲切啊！”
叶静婷一贯就通红的脸好像更红了，对杨小东辩解道：“你月份…本来就比我小……呢！”最后一个字“很有”底气的说出了口。
“那也没听你喊过我弟弟啊！”杨小东一边笑，一边观察叶静婷的脸色。
“如果我没猜错，或许，会有好戏看。”杨小东默默地想。
……
尘土从汽车的尾部喷出，飘在空中，久久不散。
用“喷”这个字，是因为汽车的后轮在这片荒地上犹如喷砂机一般猛烈的带起沙尘与石子。车轮很容易打滑，还时不时陷入沙土中，要说是从后车轮那里挖出来的，还不如说是喷出来的。
“师傅，您能不能开得再快点？我有急事，不能耽搁啊！”李梅焦急的催促引起了司机的反感。
“晓得啦！你讲过多少遍啦，这不是在抄近路吗，要不然，你还得再受二十多分钟罪……”
李梅在车上坐不安稳，一直扶着身前的座位微微起身，死死盯着仪表盘。指针向后动一点点，她都会惊声尖叫起来。
速度绝对不能慢。这辆车上，有着自己儿子生命的砝码。
“儿子，你绝对不能先到啊……”
……
引擎的轰鸣声戛然而止，车上的三个人慢悠悠地起身下车。
刚到目的地，下了车，杨小东的眼睛就无法睁开——风夹杂着沙直扑向他们，能清楚地感觉到刀割一般的痛。眯着眼试图向前走了两步，突然撞到了什么东西。杨小东摸了摸，这材质，这质感，莫非……
陈一飞和叶静婷只是呆呆地站在车上，突然听见杨小东喊了一句“鬼啊”，然后一脸迷茫地望着他爬上车。
“你们怎么都在车上？”杨小东还处在无尽的恐惧之中，暂时不敢睁开眼。
“外面风大……”陈一飞淡然地说。
杨小东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缓缓睁开眼睛，对他们说：“你们不知道啊，我刚才下车遇到了……”
陈一飞对车外一指。杨小东愣了一下，缓缓把头回过去，发现站在门外的不是鬼，而是……
“刚才乱摸我胸的，站出来！”一名男警官正立于风沙中，大声喝道。
杨小东脸色发白——这和遇到鬼有什么两样？
……
“我姓胡，叫胡枫，现任职，南国墨竹城刑警大队队长，是你们接下来考试的监考官。”
杨小东叹了一口气，然后用一种伤感的眼神盯着自己平摊在肚子前的双手。
“这位同学，你在干什么？”胡枫正色道。
“啊？”杨小东猛地抬起头，过了两秒，突然换一种猥琐的笑容挂在脸上，躬着身子，双手摩挲着对教官答道：“当然是在看您了，教官。您英姿飒爽、气宇轩昂、玉树临风、威风凛凛、正气凛然、风度翩翩，让我情不自禁地久视你那英俊的面容。”
“拍马屁……小心被马臭死……”叶静婷吐槽道。
“作死，根据一般小说的剧情设定，这样等级的警官应该……”一飞话还没说完，胡枫便大声对小东吼道：“你，给我过来！”
杨小东颤颤巍巍地走向那只鬼一般存在的人，却没有想到胡枫突然大笑起来，笑声好魔性。
“好好好，太好了，终于有人看清这世界上隐藏最久的真相了，”胡枫笑着走到杨小东身边，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对他说：“小伙砸，我看好你呦！”
陈一飞低下头，用右手捂住脸，无奈的叹了口气，面色阴沉。
“喂，一飞哥，你……”叶静婷瞟了一眼陈一飞。
陈一飞向她挥了挥左手：“当我没说过这句台词。”
杨小东吓得不轻，就差没一屁股坐在地上了。
“话说，教官，前面怎么有这么大一个玻璃建筑？”陈一飞向胡枫的身后眺望。
“那里就是我们的考试场地，由于上岭村已经没有人烟，植被稀少，外面的环境已不适合我们布置考场了。所以教育厅在这里放置了玻璃墙来隔绝外面的恶劣环境。但是为了更好地还原历史情景，我们会用全息投影技术来全方位还原当时发生的一切，已知细节也会被还原到位。”
“历史…情景？”杨小东皱起了眉头，右手食指贴在了下巴上：“教官的这番话……呵呵。”
他突然用一种平时从未显现过的严肃眼神对上了胡枫的目光。
“给了不少信息啊……”
胡枫冷冷地看着面前这位刚才还在扮演丑角的少年，接着说：“第一场考试是必过考，你们三个人会到不同的房间进行考试。第二场是进阶考，这项考核你们可以一同参加，由于进阶考涉及的历史问题难度太大，历史上这个问题并没有得到很合理的解释，所以你们之中只要有人回答出来大致的问题分析思路并且合情合理，第二天，你们就可以去刑侦大队报告了。”
“也就是说，胡教官，进阶考会不会……”陈一飞问道。
“对你们的必过考的成绩没有影响。必过考通过，你们就已经具备成为刑侦科科长的资格了。这次考试这么安排，是因为你们高等生走到现在，已经是墨竹城，甚至南国的精英人才了，也希望你们能对那个历史遗留问题的解答，有一定的帮助。”
“我来问一个问题。”杨小东举起手，向前缓缓踏出一步。胡枫便示意他提问。
“虽然我历史课一直睡……不是，是没怎么听。”他无时无刻无法正经的表现让身旁的两位都嘬牙花子。
“但胡枫警官所说的话的确耐人寻味……”
“以南国的经济实力，把这片荒地重新开发利用不是不可以，甚至会做的很好。但为什么到现在……”杨小东手向身旁缓缓一挥，冷笑着说：“但为什么现在，这里，还是一片荒地？”
“历史遗留问题，如果能被改编成案件，说明它本身就有极高的未知性和人物参与性。如果，只是如果，这个问题对墨竹城，甚至南国，重要到不能不解决，那会不会……一是因为，解决这个问题对于墨竹城这个以培养推理人才出名的行政区很重要；二是，凭现在墨竹城这么高推理能力的区域里的人才都可能无法破解，实在是有损其形象；三则……”
杨小东伸出的手突然反转握拳，大拇指指向地面。
“因为这个问题，对南国政权产生了威胁，必须推理明白，才能解除威胁……”
“所以，为了解决它，不能开发，甚至要保护，保护这一片荒地，保护这一片曾经困扰了多少人，还会有多少人去探索的荒地吧。现在看来，对之前这个‘荒地’的解释就比较合理了。”
“所以，你只是抱着让我们稍微参与一下，压榨一下我们应有的价值，并不寄希望于让我们真正解决这个问题改编成的案件，对吧。说好听点，全息投影会还原已有的全部信息，玻璃建筑会保护我们不受外界环境威胁，但其实……”
“根本就只是不想让我们接近最真实的案发现场，而只是希望我们，推导出并证明原有的，还不算健全的理论体系吧！”杨小东愈发激动的发言令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心头一紧。
“我说的对吗，胡枫警官？”他此时的微笑如此平静，但波澜不惊的表面，总是氤氲着一股带着血腥味的不寻常气息。
“的确，上岭村发生过的事，本校的历史书上，仅提及过其对南国历史的重要意义，但是具体细节，提及的却少之又少。”陈一飞说出口时，心中感到，这场考试，的确没有想像中那么简单。
“所以，你们都认为难度很大，对吗？”杨小东严肃的发问，让周围的三人感觉到异常。
“努力奋斗的我，你们何曾见得，你们的双眼否定了一切，而我……来这里就是为了证明……”
“否定我过去的人，皆会窥见我创造历史的那一刻！”
“呵呵，很好。”胡枫扬起了嘴角。
“那么现在……开始你们的案件推演吧。”
三个人相互对视了几秒，便无言地向那座建筑走起。
胡枫伫在原地，低头面对着这发白的土地，嘴角的笑被生硬的拉直。他回过头，看见风沙中的三个身影，隐约，模糊，却绝无歪斜。他想起了那个人告诉自己的一切，不由得期待，期待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和那个人口中，所谓强敌的诞生。
“不过可能，你还忽略了一种可能性……”胡枫望着他的背影，在心中默默的想。
“假如，这个问题，根本就只是他为你，准备的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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