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元篇—一抹光
“陛下,老臣认为此事不妥,先不说这无悠公主她至今突然出现身份遭人怀疑,就是这赏赐也未免太多了些,恐令其他皇子、公主妒忌。”姚崇不赞成地向君王行礼,但君王却迟迟不让他起身,只得拖着这迟暮的身子,勉强支撑着。
另一边也是急急赶来的宋璟还未喘口气,便也跪了下去,“陛下,您一向是公正的,这无悠公主也是公主,其他也亦是公主,又何无悠如此之甚?”
姚崇赞赏地看了他一眼,也道:“是以矣,同为公主之位,何故无悠独得恩宠?次不和陛下之公正也。”
李隆基以赏罚分明为义,陟罚臧否,无甚异同,一向是交与行司来论,天下人皆知其平明之理,从无偏私且内外同法。
因此,他们此言也是让陛下认识到此行不利于他的公明公正之风范,望其能做些补救,这番圣旨未经司法之手直接宣读,十成十是陛下一时冲动,趁着圣旨的消息还未传出去,收回也不是不可。
“你们且起。”
二人心中一喜,以为李隆基听了进去,便直起了身子,直道陛下英明。
“你们为何夸朕?朕并非收回旨意,朕一言九鼎,又岂有反悔之理?不过你们倒是提醒了朕,正巧,两位大臣都在这里,要不然朕再封无悠公主为镇国公主?”
“陛下!”两人具大骇。
“这个爱卿不必惊惧,朕不会封的,不过下面的才是朕要说的。”李隆基看着两人的表情缓和许多之后才再次接上方才的话,“无悠公主,免跪礼,任何人皆不用行礼,如此甚好。”
“陛下!无悠公主她上对国无献,下对民无奉,何故如此圣恩?”
“陛下,这恐无法堵住悠悠众人之口!到头来只怕您落得个昏君的下场!”
“莫非陛下想让其成为第二个武氏吗?”
“陛下明理,这无悠公主何德何能?能否担得上这个位子?”
“……”
李隆基忍无可忍地一拍桌子,“朕才不允许她被这些东西束缚!朕只想让这个孩子无忧无虑地过一生!是朕愧对了她,多赏一点又如何!”
姚崇抖了抖,花白的胡子也气的飘了飘,“陛下莫不是忘记当初您亲口应下的‘十事要说’?如今这番作为到底还是弃了那金口玉言!”
“姚相,且听朕说一段前尘往事,你们再辩也不迟……”
……
李隆基扫过两人的表情,不由得更加难受,若不是端着龙威,只怕早已泪流不止,“如此,爱卿们可还有异议?”
如鲠在喉的二人对视一眼,皆沉默了许久,终嘶哑着嗓子道:“可那也不该在国库亏空之时行如此大赏,如今怕是一个天灾也承不过了……”
“无悠公主到——”
太监尖细的嗓子打破了室内的气氛,二人对视一眼,皆默契地想要看看这无悠公主乃何方神圣,竟让主张节俭的圣上如此赏赐。
待看到那异于常人的发色与双瞳时也不由得愣了一瞬,但二人皆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极快地恢复了,当然离不开尧琼的心理暗示。两人只审视地探查着面前的人,来来回回看不出什么不妥才收回了目光。
“你们看得吾很不舒服。”稚嫩的声音令二人老脸一红,暗道此女绝非池中之物,那一身的气质竟让人生生忽略了她不过幼龄的事实。
“老臣见过无悠公主,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这一拜,代表着二人已承认了无悠公主的存在,不再劝导。
此无悠公主临危不惧,坐怀不乱,在面对元老级丞相的压力也不卑不亢,连当今圣上都无法做到的心境,真切地承得起这正一品的封赏。
二人心照不宣地退了下去,暗道万幸之下,这公主无意于皇位,不然这天下,怕是谁也争不过她。
两位年龄加一起过了一百的人精识人的本领也是异常毒辣,互相奉承着离远了。
“陛下,如若无事,吾先行回家了。”冷清又稚嫩的声音打断了李隆基的神游。
“不,不,琼儿,你且在皇宫住上一段时间,这里才是你的家,我一定会补偿你的,你若是想要什么,尽管跟我说,我一定为你寻来!”
“吾母曾嘱咐于吾,万不可进入龙潭虎穴般的皇宫,不然无自保之力的吾只会被拆吃入腹!”虽是稚儿,但那不容置疑的气势却叫人百口莫辩。
李隆基一瞬间竟有些哑口无言,“琼儿,朕自会保全你。”
“若是有人栽赃陷害于吾,在铁证之前,虽吾乃是无辜之人,但你可会立于吾旁?为吾争辩?若是吾想要罚人,虽她有罪,但无罪证,你又会立于谁旁?此小大之辩也,你乃九五之尊,吾仅一介草民,不敢高攀。”
“不!我一定会相信你的!即便你有罪,我也绝不会罚你,我、我的免死金牌你全拿去!”说罢慌乱地去翻找着,急切于表达自己的诚心。
尧琼微微地蹙眉,事情有些不受控制了,不过是想要试探一下李隆基如今能为“爱女”做到何种程度,谁曾想竟如此之甚。
“不必了,免死金牌又有何用?不过是明面上的一死物,背地里谁会管那免死金牌?还平白惹得别人妒忌,罢了,吾从不奢望如此生活,且让吾归家罢。”
李隆基绞尽脑汁地思索,想要不顾一切地留下爱女,突然,目光撇到了展缜怀中的婴儿,双目先是黯了黯,才笃定道:“你一个五岁的孩童,再带上一刚出生的婴孩,又如何生活的下去?即便是为了你的、你的。”
双目闭了闭,似深仇大恨般咬牙切齿,恶狠狠地吐出剩下的字眼:“即便是为了你的弟弟,也该留下来,若是你肯留下来,我会给他同皇子们共同受太傅教导的权利,你不必担心他的学状,也不比担心他的成长,我会为他找个妃子过继,将他当做我的皇子,如何?”
说罢压着一口气,装出风轻云淡的样子,因为这一场,他赢定了!
“行,吾弟便交予你了,吾会留下,不过吾不会出公主府。”
李隆基松了一口气,“不过,你这吾倒是该改口了,还有这陛下……”
“谢主隆恩!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如若无事,本宫是否可至公主府查过诸多赏赐?”
李隆基唇颤了颤,暗道不可操之过急,“无事矣,且去罢,将尧冢留下即可。”
————
“殿下,属下有一事不明。”
“何事?”
“走时那李隆基看……看——那个——看殿下弟弟的眼神您是否看出?”
“称呼他为少爷即可。看出了,有何如?”尧琼撩起车窗,眼瞳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
“少爷他在宫中的生活必定生不如死罢,既然如此,殿下又为何……”又为何救他性命?展缜问了一半便闭了口,殿下的主意不是他能质疑的。
尧琼睨了他一眼,一字一句道:“当你处于绝对的黑暗之时,如果有一根可能连接外界的蜘蛛丝,即便知道其一定会断掉,也会拼命抓住,更何况是一抹光?一抹比太阳还要高贵的光?因此,即便前方是万丈深渊,即便道路上布满了魑魅魍魉,其也会义无反顾地拼命靠近那抹光。”
展缜四肢穿过一丝凉意,但心中却异常狂热,不受控制地,想要投身于这团火焰之中的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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