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此间有少女 05
隔了五年的时间，墨遥再次回到了杂货铺，在踏进杂货铺的一瞬间，她听见自己心底传来一声满足的叹息，果然，在墨遥的心里，只有杂货铺才是家。
墨遥的孩子出生，是在一个下雪天。
墨遥在收拾着杂货铺的货架，肚子忽然的一痛，孩子就要出生了。
外面飘着鹅毛大雪，杂货铺里却温暖如春。
在那座古老的庭院里，是老板娘替墨遥接生的，是个小男孩，墨遥给他起了个名字叫墨易。，这个孩子一出生就很虚弱，并且快一年过去了，这孩子却始终无法长大。
老板娘也是在孩子出生之后才意识到的：，“杂货铺里的时间是静止停止的，所以在杂货铺里出生的新生命，也是没有时间的。”
“所以，易儿永远也无法长大？”墨遥不想相信这一点，“那我为什么长大了呢？我明明也是一点点大就来杂货铺的。”
“因为你并非在此出生，抱歉，墨遥，是我疏忽了。”老板娘满脸歉意。
“那要怎么样他才能长大？”墨遥已经不再是天真的小少女，她成为了一个母亲，身为母亲，她会变得异常强大。
“成为杂货铺的客人。”老板娘静静地看着墨遥，“用与之等价的东西来和我交换。”
“这样就能让他长大吗？”墨遥的语气有些急切，“我需要付出什么？”
“因为在杂货铺出生，所以墨易无法长大，要让她长大，需要用你和杂货铺之间的羁绊来交换。”老板娘叹了口气，缓缓地说，“交换之后，你永远都无法回到杂货铺。”
墨遥的身子一僵，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只能这样吗？”
“只能这样。”老板娘其实也是舍不得的，就算她再怎么装作不在意，可是墨遥是唯一一个她养大的孩子。
墨遥陷入了挣扎之中，若是要见老板娘，墨易就永远无法长大，可若是选择墨易，那她就永远都见不到老板娘，也无法回到这里了。
“你的选择呢？”老板娘还在等着她的答案。
“我一直觉得你并不爱我。”墨遥轻声说，“直到我自己成为了一个母亲。老板娘，对不起。我不能陪在你身边了，但是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你一直都是一个人的。总有一天，会有人去你身边陪伴着你。”
“我会耐心等着那一天的到来。”老板娘笑了，这一次，她的笑意直达眼底，“墨遥，再见。”
“再见。”墨遥湿了眼眶，她飞快地转身，害怕老板娘看到她流泪的脸。
杂货铺外下着一场旷世大壕雪，墨遥撑着那把大红色的油纸伞走进了大雪中，她怀里抱着一个小小的婴儿，婴儿很安静，一直都不哭。
“小遥。”老板娘从杂货铺里追了出来，她手里握着一个小小的香囊，她将香囊塞进了婴儿的手心里，“保佑你的后人百世平安富贵。”
“特别的赠品吗？”墨遥露出一个浅淡的笑意，她自己都不曾发现，长大后的自己与老板娘越来越相似。
“嗯，特别的赠品。”老板娘也笑了，“小遥，你要好好的。”
“谢谢你。”墨遥哽咽着说，“老板娘你再等一等，再等一等。”
“嗯，我等你。”老板娘的眸光非常慈祥，她冲着墨遥挥了挥手，然后转身走回杂货铺。
墨遥在原地站了很久，她冲着老板娘消失的方向，呢喃地喊了一声：“娘。”
她从不让她喊她他娘，其实墨遥明白的，她不想让她束缚在这样的关系里，她希望她短暂的生命能够活得酣畅淋漓毫无遗憾。
“谢谢。”她抱着孩子在大雪中越走越远。
那之后，不知道是不是老板娘的特别赠品，墨遥的生活越来越富裕，她试着做了点小买卖，结果生意异常的好，墨易也好好地在长大了。
她一手建立起了墨家，修了族谱，那个家训其实是给老板娘的承诺，她让她再等一等，总有一天，墨家的后人会踏进杂货铺，会代替她的那部分不分好好地陪老板娘走一程。
只要墨家还在，只要家训不忘，老板娘一定不会孤单的。
那则家训，是墨遥的愿望，在时间里沉淀，最终被遗忘，却又在遗忘的尽头被人记起，重新被铭记。
墨璃一直在看着，有关于墨家的一切，有关于她想知道的，墨家和老板娘的关系，就在这过去的时光中，用她亲眼所见的方式，全都知道了。
“阿璃。”那个声音又在呼唤她。
墨璃蓦地回过神来，她此时置身于一棵海棠花树下，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墨家的祖宅种长了很多海棠花树，因为墨遥酷爱海棠花。那个祖宅和杂货铺里的庭院也很相似，墨遥大概是照着那里才修了那座古宅吧。
“阿璃。”这一次，声音近在咫尺。
这一次，墨璃终于看清了是谁在喊她。
喊她的人是墨遥，她已经很老了，满头华发，只有一双翦水秋瞳依旧清澈干净。
“是你叫我来的吗？”墨璃试着和她说话。
这些日子里，她只能旁观，说的话没有任何人听得见。
“是的。”墨遥回答了她。
墨璃顿时高兴得地跳了起来，这一次总算有人听得见她说话，能和她交流了。
“你喊我来这里做什么？”墨璃不明白，虽然这些是她想知道的秘密没错，但是被几千年前的一个古人召唤过来，怎么想都觉得有点奇怪。
“想让你帮我一个忙。”她将手伸到她面前，一个只非常漂亮的香囊就放在她的掌心里。
“这个香囊不是……”墨璃记得这个香囊，是墨遥璃离开杂货铺的时候，老板娘送给她的。
“帮我把这个还给老板娘。”墨遥说。
墨璃接过香囊，打开来，那里是一块碎片，墨璃诧异地看着墨遥：，“这个不是老板娘的拼图吗？”
“是的，她将属于过去的这块拼图给了我，因为这段过去被独立开来，所以过去没有能够真正成为过去。”墨遥轻声说。
墨璃恍然大悟，怪不得这扇门的背后会是过去的时光，这块碎片一直在墨遥的手里，所以她所在的那个年代才会一直存在。
“可是这个给了老板娘，一旦她将这块拼上去，你会消失的吧。”墨璃有些迟疑。
“过去是不会消失的，傻孩子。”墨遥忍不住轻轻揉了揉她的头，“但如果不放下过去，未来就不会到来。”
未来和过去，这是一个二选一的选择题，是选择过去永存，还是选择去经历未来，这大概是每个人都会犹豫的选择吧。
“回去吧，别在过去待的太久。”墨遥轻轻推了她一下。
墨璃一阵踉跄，等她站稳了，再回头时，身后的院子却消失不见了。
她又回到了一开始来的时候的那个海棠花树林，苍白色的天光笼罩大地，她刚刚还没来得及来得急问要怎么回去啊！
“叽叽——”一声清脆的鸟鸣响在墨璃耳边，墨璃顺着鸟叫的声音望去，却见挥着翅膀停在她面前的，是一只通体雪白的大鸟。
那真是一只很大很大的鸟，这样大的雪鸟，墨璃怔住了。，这只雪鸟不是老板娘养的那一只吗，墨璃认得，绝对没有错！
那只鸟见墨璃注意到他，便扑腾着翅膀朝前飞去，墨遥一路跟着它往前走，那只雪鸟似乎就是来带路的，一路上飞得的并不快，甚至在墨璃跟不上的时候，还会停下脚步来等她。
终于，就在墨璃累得快脱力时，她看见了一扇门。
墨璃伸出手轻轻推了推那扇门，没有任何阻碍的，门开了。
先映入她眼帘的，不是熟悉的走廊和灯笼映入她眼帘，而是老板娘的身影。
她穿着大红色的旗袍，神色淡淡的，手里拎着一只空掉的鸟笼。
“老板娘！”墨璃几乎要喜极而泣了，她扑过去抱住了老板娘，“我终于回来了！”
“嗯，欢迎回来。”老板娘空着的那只手，轻轻地拍了拍墨璃的后背。
墨璃的身后，那扇门中，原本已经消失不见的得墨遥，不知何时又出现在了这里。那只雪鸟停在她的肩膀上，她的头发就和雪鸟的羽毛一样白，她静静地着看着老板娘。
墨璃没有看见这一幕，她抱着老板娘嚎啕号啕大哭，她是真的吓坏了。
“你还好吗？”墨遥无声地问。
老板娘冲她略微点了下头，墨遥就笑了起来，那瞬间风过树梢，海棠花雨一样落了她满身，一道水纹漾在半空，墨遥和那只雪鸟一同消失在了纷飞的花瓣里。
门，关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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