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法会
第二天辰岚决定叫上哥哥上集市去走走——这两天他们二人始终紧绷着神经,一刻也没有松弛过,所以散散步是应该的。
他们途经了一家卖布匹的小店,店里的老板娘是一位妇人。他们二人进到店里的时候,那老板娘正和隔壁店铺的一位姑娘说话。
“大娘明日可是要去城北的庙中祈福?不知道可否带着我家阿昭一同前去?”那位年轻的姑娘问道。
“阿昭年纪小,你这个做娘亲的当真放心将他交给我来带?”那位老板娘一面咯咯笑着,一面问道。
“交给您我自然是放心的——我本想着带着这孩子去祈福的,可是店里实在有些忙,抽不开身。”那位年轻的妇人说道。
“好,你若是放心我自然是可以带那孩子一同前去。不过话说回来,你们夫妻真的不打算去法会看看吗?”老板娘问,“听说这次法会是静元法师的大弟子悟淳法师亲自住持,去烧烧香火也是功德无量的好事。”
“我们就不去了,不如就让孩子去看看吧。”那年轻妇人停顿了一下,“今年收成不是很好,眼看又到了年末——我们夫妻最近几天还需要帮老父干些手艺的活计。”
老板娘有些同情地点点头:“是啊,你们夫妻平日里头确实辛苦。放心吧,孩子就交给我来照顾。”
“那真是谢谢您了,大娘。”年轻妇人很是感激地说道。
辰岚听了这一番对话转过身问玄玉:“哥哥,你是否听见了那两位妇人的谈话?”
玄玉点点头。
“我们去悟淳法师的法会看看吧——你是否还记得我们初到长安拜访过的那位当铺掌柜吗?他提到过这位悟淳法师的师父和那‘四方轩辕币’有关。”辰岚说道。
“嗯,我还记得。”玄玉说道,“我们确实应当去一趟城北悟淳的寺庙。”
悟淳在原有的寺庙被烧毁后建立了的寺庙叫莲隐寺,当时他的师父静元法师本是个云游四方的僧人,他入了长安城后建立的老隐莲寺非常简陋——建立这个寺庙的目的是给那些请不起香火的穷人们一个祈福的场所。他本是可以去大慈恩寺任住持的,户县草堂寺的方丈也曾经写信邀请过静元去草堂寺中讲经。对于这些邀请静元法师一向拒绝,他只是打算用后半生守着自己的这座小寺庙。除了将福泽传给最底层的百姓,他晚年做过的唯一一件大事就是再次云游——当然流传最广的说法就是他去寻“四方轩辕币”了。是否他感知到了什么?为何他要去寻这些铜币?他是否全都找齐了?有些真相已经被封尘很久了。
“我们明日一早就去城北的隐莲寺看一看那悟淳法师的法会吧——或许他能够帮助我们也说不定。”玄玉思索了一下次日的行程。
“好,或许这就是这个案子的突破口了。”辰岚说道。
他们二人又往前继续走了几步,辰岚突然想起了什么:“哥哥,官府那边可有什么新的消息吗?母亲这几天有没有来信?”
玄玉摇摇头——目前官府对于孙竫的下落依然毫无头绪。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找到孙竫的可能性也在一点点减小。甚至辰岚不得不在心里告诉自己,现在已经不能期盼找到父亲了——或许只能希望尽早找到尸首——毕竟,希望越大,到头来可能失望就越大。除了探案的需求,辰岚觉得她确实应当去寺庙那种地方修复一下自己的心情了。尽管,她平日里并不是很相信这些神佛之说。其实一直到今天,她还依然相信她这几日听到的各种玄幻的传说都是人为的——被有心之人加以利用的故事,有一股可怕的力量在某个地方行使着某种见不得光的罪恶——她几乎可以肯定自己深知这一点。
玄玉和辰岚到一家酒楼用午膳,他们分别点了一碗岐山哨子面和一碟子酱牛肉——这顿午饭倒很是可口,这几天体力消耗得多,他们也确实是累坏了。
次日天擦亮,他们二人就出了客栈,牵了两匹马奔城北去了。
这场法会确实吸引了很多信男信女,当然了也有很多的看众。大家都想要一睹昔日静元法师的大弟子的风采。近年来悟淳法师是京中德高望重的几位僧人之一,这次法会他循师父的遗风,向城中所有阶级的百姓开放——穷人可以不付香火钱,只需要从家中带一颗谷粒用来当供品即可。虽然天还未亮,玄玉和辰岚二人已经不算到得早的了。他们进入寺庙的前方院落之时,已经有大批的信众聚集在那里——队伍排得很长。终于排到辰岚和玄玉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晨曦是金黄色的——今天的天气很好。
大殿中,悟淳法师坐在正中央——左手持经书,右手持佛珠。讲经开始了,虔诚的信众们挤坐在佛堂里,佛堂外的院落中还有很多站着的听众。玄玉和辰岚到得算晚的,而且他们对讲经的内容也并不是真正地感兴趣,于是就选择站在院中听。
“你在这里稍等片刻,”玄玉说,“我看到那边有位熟人,我过去说几句话很快就回来。”
说完,玄玉就转身消失在了人群里。由于人多,辰岚被一个高高大大的男人挤了一下,于是顺势往后退了一步刚好踩在了一个人的脚上。她本以为那人会埋怨几句,可是却没有。她转过身,发现自己竟然抬眼望着——白慕公子?!那个在客栈里见过的玉树临风的男子。她愣了一愣,心跳漏了一拍,心想:完了,不会被他识破女子的装束了吧。她赶紧低头,用平时比自己正常的声音更低沉一点的声音说道:“这位兄台,真是不好意思。人太多了我没站稳。”
白慕低头看看这个身子娇小的公子,目光在她的脸上扫过,停留了几秒钟。被他这么一看辰岚心虚了,万一被发现那岂不会很尴尬——更何况在京中查案期间她的身份被任何外人知道都是存在风险的。
“不妨事。”白慕退了一步,又抬起眼睛,将目光转回悟淳法师的佛殿。
见他并没有很大的反应,辰岚暗自松了一口气。她本想着挪开脚步站得离这位公子远些,可是一来是担心一会哥哥回来找不到她,二来是人太多了根本很难走远。她无奈地暗暗叹了口气,只好老老实实地站在原地,还很滑稽地假装阳光刺眼抬起袖子来遮住自己的半边脸。
“这位公子,”白慕觉得有些好玩,想要逗一逗这个小个子的公子,“今天很晒吗?”
“是啊,很晒啊。”辰岚回答得很是理直气壮。
白慕唇角微微上扬,并没有更多地搭话,只是不时地用余光瞟瞟那个傻傻地站在屋檐底下还拿袖子挡根本就是没从那个方向照射过来的阳光的矮个子男子。
见他不再搭话,辰岚还以为自己又逃过了一劫,暗自为自己的小聪明窃喜。
而就在辰岚低下头的瞬间,她恰好看到了一个用布包着的小瓶子的塞子在身后不远处的草丛中安静地躺着。那个小瓶塞所在的地方非常的隐蔽,要不是因为它是被一块红色的布包着,辰岚一定不会注意到的。她有些好奇地走过去,拾起那个盖子来捧在手心里察看。那瓶子或许是用来放药物的吧,是谁如此粗心将放药物的瓶塞落在草丛中?那布包的一头沾了有一些淡黄色的粉末。辰岚皱了皱眉头,她用手指沾了一些粉末凑到鼻子前头闻了闻——她并不能辨认究竟是什么药,可是那气味非常清新,微微有些苦涩之感。
“是丹参。”辰岚吓了一跳,回身看见自己的举动白慕都已经全部注意到了。
“丹参?公子通医术?”辰岚问道。
“略知一二吧,只因母亲生前曾有过心亏的毛病,大夫说是用属于‘心经’的丹参可以治疗我母亲的病。因此我对这种药物很是熟悉。”白慕语气平淡地说道。
“原来如此。”辰岚说着,又俯下身子去察看那处发现这瓶子小塞的草丛。她看见草丛的根部粘着些同样的粉末,她皱了皱眉,心想:难道是有人把药瓶打翻了吗?不像,如果是打翻了瓶子为何不见瓶身呢?就算是被拾走了,也应当是连塞子一同拾走才是。会不会是在附近打翻的,盖子滚落到草丛中没有被找到呢?也不像,如果真的是这样,为什么草根出会沾满这么多的药末呢?她为了确保万无一失还尝试在附近的地面上寻找痕迹,可是人太多了,那么点药粉,就是有恐怕也被人群踩得所剩无几了。
“公子如何称呼?”白慕一边凑过来一同检查那个被人落下的瓶盖一边问道。
“在下辰岚,不知公子如何称呼?”辰岚也问道,虽然直到他叫白慕可还是不能暴露他们二人先前见过面的事实。
“在下白慕,辰岚君为何对这小小瓶塞产生了兴趣?”他看了看那个盖子,微微皱了皱眉头。
“不过是捡到了随便看看而已。”辰岚有些漫不经心地回答。
这时候玄玉回来了。他看着辰岚手中的瓶塞好久。终于,他缓缓开口说:“辰岚兄,这是……?”
“不过是在草丛中捡到的,我看着好奇而已——或许是什么人丢下的吧。”辰岚回答。
玄玉点点头,可是目光并没有离开辰岚手中的那个红布包裹着的盖子——他不易察觉地蹙了蹙眉,随后抬起头来,这才注意到站在一旁的白慕:“这位兄台是……?”
“这位是白慕公子。”辰岚很自然地介绍,“刚刚认识了也就随便聊了几句。”
“原来如此,白公子唤我玄玉便是。”说着玄玉一抱拳,算是问候了。
白慕看了看玄玉,很有风度地回礼之后再次将目光转回大殿中央的悟淳法师。
辰岚心中微微有些小小的雀跃。毕竟此时不可多得的两个翩翩少年正一左一右地站在她身旁——身为一个十几岁的妙龄少女,她想不激动都难。她还很俏皮地想着,究竟哥哥和这位白慕公子哪位更俊俏些呢?她按捺着兴奋的心跳,心中小鹿乱撞着。
法会传播佛法的阶段接近尾声了,人群开始渐渐往外散去。因为空间变得宽松了些,所以白慕也准备先行离开去后殿参拜一下神灵并且烧些香火。
“二位公子,白慕先行告辞——后会有期。”他顿了顿,又转向辰岚,“这位公子,如果我是你,就会把那个瓶塞放回你捡到它的地方去。告辞。”
辰岚呆呆地看着白慕离开的背影,并不是很理解他的意思。
法师已经结束了佛经的讲述,他从大殿中央的位子上站了起来,和众师弟及徒弟们一同清扫大殿,方便过会信众们前来拜佛祈福。
“哥哥,我们也去那边偏殿看看吧。现在法师还很忙,我们不如趁现在得空四处走动走动?”辰岚提议道。
“好,”玄玉说着,低头看了看辰岚手中拿着的那个塞子说道,“这个,要不还是放回原处吧——想那位公子说得定是有些道理的——更何况,你拿着它也没什么用处。”
辰岚点点头,又将那塞子丢回了草丛中。
他们从偏殿中出来回到大殿前的院落中时,很多信众已经准备各回各家了。院子比先前少了很多人,没那么拥挤了。在经过后面得矮墙的时候,辰岚注意到那个瓶塞已经不见了——或许是主人来寻走了吧。她没有多想,默默地继续跟在哥哥的身后往殿内走去。悟淳法师正在内殿歇息,有一个小弟子跑进去告诉他说门外来了两位公子,想要见一见法师。悟淳法师于是让小徒引路,带着辰岚和玄玉到了内殿。
“见过悟淳法师。”二人行礼问好。
“今日见到法师,有幸聆听法师教诲真是受益匪浅啊。”辰岚说道。
“二位公子有礼了,老衲自小便在庙中修佛法,一直追随师父学习普度苍生的佛法。此番兴办法会,也不过是为了弘扬师父遗风,为民祈福——谈不上教诲。”悟淳法师笑道。
“我们今日前来一来是为了听听法师您的法会,二来是为了询问一下法师有关于这个东西的事情。”辰岚从衣兜里掏出了一枚被体温晤得温热的铜币——这枚铜币在这几天中她从没有掏出来过——但是她想,如果静元法师当年真的集齐过这些铜币,那么想必身为他的大弟子,正是悟淳法师做主遵循师父遗愿将这九枚封存在师父圆寂后放肉身的佛塔之中的。拿给悟淳法师看一下这枚铜币自然是无妨的。
悟淳法师看到了辰岚手中那枚小小的铜币,心里陡然颤抖了一下:“这……二位公子是从何处得来的?!”
“法师想必是认得这枚铜币的吧。”辰岚不慌不忙地问道。
“认得的,这是‘四方轩辕币’中的一枚。我的师父静元法师当年云游四方搜集过的。后来他圆寂之后我与众弟子将这九枚铜币封存在师父的佛塔中,不想给以前的隐莲寺带来了如此大的灾难。”说着,悟淳叹了口气。
“我们听说了您师父的事情,所以特地来拜访——或许您知道些关于这九枚铜币的事情——传说集齐九枚会带来考验,可是当真如此?”玄玉问道。
“不错,通关者得天下,失败者丢性命。”悟淳摇了摇头,“我师父当年就是不想要让这九枚铜币继续流落人间所以才用了生命的最后几年四方云游探访这些铜币的下落。他得偿所愿集齐九枚之后回寺的第二天就去世了。”
辰岚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悟淳又继续说下去:“在一个雷雨夜,由于遭到雷劈,整个寺庙都烧毁了——包括师父的灵塔。那天我们寺庙里的所有人都逃了出来,除了和我关系很近的一个师弟……”
悟淳法师表露出一种悲恸的神情,辰岚与玄玉出于礼貌并没有插话。
“我那位师弟法号悟明,”悟淳又继续说下去,“那天我们所有人都逃出来之后才发现唯独少了他。于是我们急忙救火。终于扑灭了火之后我们冲进去却只找到了他的尸骨。”
“请法师节哀。”辰岚轻声说道。
悟淳点点头:“不妨事,他也去了那么久了——让二位公子见笑了。”
“请问悟明师父葬在了何处?”玄玉问道。
“我们在距离此处不远的旧寺址后山将他埋葬了。我们几个师兄弟还给他立了石碑并且每年为他祈福。阿弥陀佛……”悟淳说着捻动了一下手中的佛珠。
辰岚问道:“后来再没有人去过隐莲寺旧址了吗?”
“有倒是有过,”悟淳法师回答说,“寺里有几位师弟很怀念以前在旧隐莲寺修行的日子,所以每年都会去那处山坡的后山转转——可是没有人敢再进去那里,正是因为二位公子手中拿着的‘四方轩辕币’。那个寺庙已经是受了诅咒的了——我们不敢靠近。”
“当真如此?”辰岚像是在发问,也像是在自言自语地说,“真的是被诅咒的吗……”
“不错,正是因为那九枚铜币——后来我们清理被烧毁的寺庙的时候,它们便不翼而飞了——没有人知道究竟它们去了哪里。”悟淳说着,将目光紧紧地锁在辰岚手心中的那枚‘四方轩辕币’上。从他的神色当中可以看出,他对那枚铜币充满了深深的恐惧感——他的眼睛仿佛在说,这枚硬币不该再次出现在隐莲寺中的。
悟淳定了定神,问道:“不知道二位公子,是从何处得来的这枚铜币?来京中难不成就是为了询问关于它的事情吗?”
“这枚铜币是我们兄弟二人离家入长安的途中所得到的。家父失踪,我兄弟二人来京中是为了探访父亲的下落。因为偶然得了这铜币,又听闻了您师父静元法师的传闻所以颇感好奇,故来请教。”玄玉回答说。
“原来如此,”悟淳双手合十,“阿弥陀佛,老衲很愿意为二位公子失踪的亲人祈福。在京中若有其他的难处也请随时到寺中来寻我。”
“谢过法师。”辰岚说,“您可知道这轩辕币为何如此抢手?为何您师父冒这么大的风险也要将它们带离凡尘?”
“其实这个问题老衲也是思索了多年,可是一直都没有一个确切的答案。”悟淳顿了顿,“我也是那次寺院遭到天雷起火时才真正见识到这九枚铜币可以带来的灾祸。”
“仙逝的静元法师没有留给您任何的提示吗?”辰岚继续问道。
“师父不曾留下任何的提示,只是跟我说想要将九枚‘四方轩辕币’封锁在他的灵塔中——我当然照办。火灾之后,我自然是明白了师父的用意——那九枚铜币只有远离了凡尘才能够不作恶。后来它们离奇失踪之后我也就没有想过再去寻它们——人不可逆天而为啊……”
“那您可曾听说过任何关于其他八枚‘四方轩辕币’的下落吗?”辰岚一边回味着悟淳法师的话一边继续问道。
还未等悟淳回答,一个声音从门口响起:“二位公子,我倒是有些线索。不知二位可愿意让我加入诸位的谈话?”
三人将目光投向门口,外面的光线较屋内有些晃眼——说话的人走进屋内他们才看清来人——正是白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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