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册星书 一
“兰佑姑娘,不知今日令兄可在堂上?”老妇持着一根梨花木的手杖颤颤巍巍地走进和春堂。
坐在窗边的姑娘抬起头往她的方向张望了一下。洁白似雪的面纱将女孩的面容遮挡着,一缕碎发垂在额前。女孩一身倩兰色的素色衣衫,发间缀着一个蝴蝶发簪,脑后绾了一个松松垮垮的发髻,一头青丝如瀑布般垂泻而下。街坊邻居都知道,这是他们好些日子没看到过的和春堂二小姐兰佑姑娘回来了。
“在,请苏大娘在此稍候片刻。”兰佑姑娘站起身,将手中的一卷诗书放置在窗台上。一片白色秋菊的花瓣坠落,恰好落在书页上。
“哥,苏大娘找。”女孩冲着屋内招呼了一声,然后转过身来请老妇人坐下。
“多谢兰佑姑娘。”苏大娘温和地笑着——辰岚不禁想起了母亲。
老妇人的目光好几次有些疑惑地扫过了兰佑脸上的面纱,不过她最终还是没有对此过多地过问。辰岚猜想,大概兰佑认识的那些邻里们都以为兰佑是容貌受损或者是得了什么怪病才会突然戴起面纱不再以真实的面貌见人吧。街坊邻居们对于兰佑前些时日离家这么长时间不知所踪都颇感好奇,前几日忽而听闻兰佑回到了和春堂,前来看病的街坊们也都多少向陈子宥询问过兰佑的近况——毕竟和陈子宥一般,这姑娘也是街坊邻居们看着长大的。对于他人的问候,陈子宥也都只是礼貌性地回应。没有人直接询问过为何兰佑突然戴起了面纱,想必他们是觉得,一个小姑娘家如果是因为容貌受损而不得不遮面,那么倘若这一点被旁人揭露出来,怕是会很没面子吧。
苏大娘隔着那层白色的面纱看了兰佑的侧脸很久。她一直很喜欢兰佑这个小姑娘,她小时候刚到和春堂的时候,苏大娘还曾经受陈子宥之托照顾过她的生活。她总觉得,这回兰佑这小丫头回来之后变了不少。尽管戴着面纱,她的神态和一举一动里却是实实在在地透露出了更多的娇媚之态,除此之外,她的气质也仿佛是发生了不小的变化,她好像变得更加沉稳,更加娴淑,也更加聪慧了,甚至她觉得,她多出了一种秀外慧中的大户人家小姐的气质。真好,孩子们终归是长大了啊……她不禁在心里感慨。
“苏大娘是不是失眠多梦的老毛病又犯了?”兰佑为老妇端来了一杯刚刚煮好的红茶。
“可不是嘛,”苏大娘一边笑着将兰佑手中的茶盏接过一边回答道,“这不,我又找你哥哥抓药来啦——哦对了,我顺便来给我儿媳抓点黄芪——她最近不知怎么有些不顺气。”
兰佑将苏大娘的吩咐一一地都记下然后轻车熟路地绕到药柜旁边为老妇人抓药。苏大娘看着她的背影,一股熟悉的感觉油然而生——那正是兰佑抓药的时候的样子。兰佑将捣好的药用纸包好,她将一个很小的药匙小心翼翼地将所有的药材一点不漏地从药杵上拨下来,然后将药匙在药杵上敲了三下——那正是兰佑多年以来的习惯。
兰佑将药包递给了老妇人,这时候,恰好陈子宥从里面的屋子里头走了出来。
“子宥啊,不巧我今日又得麻烦你给我这把老骨头看看病啦。”老妇笑了笑说道。
“不妨事。”陈子宥说着在老妇身边坐了下来,然后为老妇人把起了脉,片刻之后,将手放下来然后对老妇人说道:“苏大娘,您这是老毛病了,除了之前的方子之外,我今日再给您加一味药材——秋天气燥口干,加一味玉竹正适合您调理调理身子。”说着,陈子宥回头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兰佑,无需多言,兰佑转过身去再一次走去了药柜给老妇抓药。
“兰佑姑娘还真是帮助你打理和春堂的一把好手呢,子宥,你这个妹妹可还真的是个蕙质兰心,善解人意的好姑娘呢……”老妇不禁夸赞了起来,“你们兄妹俩这么多年了还真的是胜似亲兄妹呢。”老妇自然是知道兰佑并非陈子宥亲生的妹妹,许多街坊也都知道陈子宥和兰佑一样,也是个无父无母没有家人可以依靠的孤儿——这也是大家时常照顾着他们的原因之一。
是啊,跟亲兄妹一样呢。这几天以来,他将兰佑在世的时候的一举一动都细细地说与辰岚听——她很聪明——短短几天功夫,辰岚就塑造出了一个新的兰佑。恍惚间,陈子宥竟然会觉得,兰佑她回来了。他苦涩地摇了摇头——那已经是不可能的了。
是啊,他们还真是跟亲兄妹一样呢。玄玉将手指扣紧,狠狠地握着木质的楼梯把手——他不动声色地站在二楼的楼梯口处看着如亲兄妹一般配合无间的陈子宥和他的妹妹“兰佑”。
又一片花瓣轻巧地飘落在窗台上兰佑的那本半开着的书上。同样悄无声息地,白慕用掺杂着一些困惑的冷眸静静地注视着玄玉——直觉告诉他,有什么事情不太对。他垂眸看了看辰岚和陈子宥的方向,然后又再一次将目光收回,并且投向了静静伫立在楼梯口处的玄玉。他的异常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是了,大概是辰岚消失,兰佑再度出现之后。或许更早,不过白慕对此并没有找出任何可靠的依据。不对,第一眼见到玄玉和辰岚的时候他就曾感觉到不对。只是那个时候他过于主观地将这种实际上很明显的感觉给否决掉了——他否决得过于果断,以至于不细细想来他都意识不到自己曾有那么一瞬间产生过这样的感觉。他老早就隐隐注意到,玄玉看向辰岚的目光里掺杂着一丝若即若离的火一般的狂热——那份狂热里掺杂着痛苦——是求而不得,更像是根本不敢靠近。太明显了,可是为什么他之前从没有想到过着一层呢?白慕觉得,这大概是因为玄玉和辰岚之间客观存在的兄妹的那层关系吧。正是因为这样,他才会被误导着忽略掉了如此明显的一件事。白慕的眼眸微微沉了沉。辰岚现在变成了兰佑,辰岚是玄玉的妹妹不假,可兰佑和玄玉并无半点关系。白慕不止一次地注意到,他注视着辰岚和陈子宥在一起时的眼神有些不寻常,那分明是一个内心痛苦到极致的人仍然在即将力竭的时候还在逞能地耗尽最后一点的力气去压抑着自己心里汹涌着的某种东西。这一切都只是因为兄妹情那么简单吗?不会。直觉告诉白慕,玄玉平静的表面之下所隐匿着的,是某种涌动着的难以捉摸到的东西。难道只是因为他害怕辰岚会被陈子宥抢走?不会的。哪有妹妹被人抢走这一说。不管怎么说,兄妹都是兄妹——这层关系是不会改变的——即使白慕心知肚明,玄玉和辰岚并不是亲生的兄妹。细细想来,或许这正是突破口呢……再者说,无关感情,玄玉究竟和案子有什么样的关联呢?在这层层迷雾的包裹之下,他难道只是失踪的孙竫家中的长子这么简单吗?他入长安,难道只是为了寻父吗?白慕心中不禁起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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