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惊变
转眼便到了七夕，这天是大楚的情人节，女子们尽可穿着精心华丽，和心上人相约。或者尚未有婚配的少女，也都去河边放花灯祈福，以求早日寻得如意郎君。冯璨早早地收拾好，准备去见顾珩之。
今日她特意穿了嫣红嫣红绣金线撒花裙，外罩了浅色薄衫和浅绿色披帛，青丝梳成了精致的飞仙髻，插了好几只赤金镶红宝石如意簪，略施粉黛，涂上口脂。看着镜中神采飞扬的自己，冯璨满意地点了点头。
小锦走了进来，见她这副模样感叹道，“小姐今日真是明媚极了。”冯璨冲她眨了眨眼，小锦一想便知她要去找顾珩之了，提醒道，“少爷一大早就出门了，老爷一直在书房做事，我偷偷问过小厮了，大约是下午要出门。”
冯璨点了点头，“那我等爹出门了再走，你在家等我，打好掩护知道吗？”小锦点了点头，这样的事她做多了。
这几日朝堂上有些不太平，先是大皇子和五皇子在辽国奸细的事上各执己见，同时两人又不约而同地和冯修远争执起来。皇帝大怒，便叫冯修远不再过问此事，让大皇子和五皇子分头行动，看他们到底要能搞出什么名堂。结果五皇子几天之间捣毁了好几个辽国奸细联络点，大皇子率兵封锁了京城，不许任何官员进出，朝中人心惶惶，看谁都像敌国奸细了。
襄王府中，大皇子萧怀礼气急败坏，自己一无所获，五皇子却能如此迅速找到那些联络点，必定暗中有人相助。“叫人盯着萧怀瑾，一有风吹草动就来告诉我。”萧怀礼吩咐下去，脸色阴狠。
冯璨正等得无聊，一只鸿雁突然落在她的窗前。冯璨喜出望外，忙喊小锦过来，“师父来信了！”冯璨把雁腿上缠着的绢帛拿下来，小锦则拿了些谷米喂它。师父在信中写到自她走后，便独自云游，近日已到了皖南，或许会继续北上来找她，叮嘱她在京中多加小心。冯璨眼眶湿润，有些想师父了，就给他回信，告知他自己一切安好，希望他能早些来京。
终于，冯修远出门了，临走前又特意嘱托她不要出去。冯璨假意答应，他前脚刚走，冯璨就翻墙出去了，直奔书社。
顾珩之对着鸳鸯细细吩咐着，见冯璨闯了进来，心中诧异。鸳鸯神色复杂地看了顾珩之一眼，就去门口守着了。
“你怎么来了。”顾珩之淡淡开口，并不看她。
见他如此冷漠，冯璨有些惊讶，直接上前抽出他书中的书扔到地上，“你看着我，你怎么了？”
顾珩之抬头，看她比往日精致许多的样子，心中酸涩。一个女子在乞巧节，装扮得这样华丽，还能为了什么？他强忍着心中的感动，故作冰冷地开口，“冯姑娘都打扮好了，还不快去找五皇子，何必来顾某这里浪费时间？”说着用手指挑起冯璨的下巴，嘲讽又轻挑。
冯璨蹙眉，一把拍飞了他冰冷的手，恼羞成怒，“你还装傻，我的心意难道你不知道吗？”
顾珩之冷笑，“时至今日，冯姑娘还不明白我的身份吗？”
“什么身份，不就是辽国的细作吗？”冯璨冷哼。
对于顾珩之的身份，她早就有所怀疑，加上冯修远的叮嘱，他今日的语气，还有什么不确定？初见时他就神秘又危险，叫她忍不住想靠近。五年来她瞒着家人偷偷和他见面，他始终待自己无限温柔与包容，使她渐渐沦陷。管他是什么身份，反正她是喜欢定了。
顾珩之也不惊讶，她本来就是聪明人，“既然冯姑娘知晓了我身份，还不明白我为何会接近姑娘吗？”
“我才不管你为了什么，”冯璨赌气地说，“我喜欢你，不管你是什么人，做了什么事。”还能为了什么，不就是因为她父亲吗？
见她这样不讲道理，顾珩之心中更为苦涩了。他何德何能，让冯璨这样纯粹地爱上自己。我也爱你，但我只能在心里说说了。
冯璨看他不说话，直接上前抱住他，靠在他的肩膀上，低声却不容置疑地说，“我不想待在这里，我们私奔吧。”余光瞥到了他桌上的那幅画，“天地茫茫，总有我们的去处。”
顾珩之语气淡淡，“冯姑娘当真能抛弃荣华富贵，抛弃京中家人吗？”纵情江湖何尝不是他的梦想，可他知道，自己是绝无可能和她无忧无虑地生活的，随之而来的，只是无休无止的追杀、她对家人的无限愧疚，和自己日渐虚弱的身体。
“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冯璨霸气地说，“我知道，他们肯定是用药，或者用你家人的性命捆绑住了你，我一定能帮你摆脱他们的。天底下没有我办不成的事。”顿了顿，“我就是不许你这样对我，不许你离开我。”说到最后，已然带上哭腔了。
小傻瓜。顾珩之强忍着眼里的泪水和回抱住她的冲动，一把推开了她。“那冯姑娘可是强人所难了，我做这些事，从来都是自愿的。”说着又叫鸳鸯进来，“你告诉她，我在辽国有妻有子。”鸳鸯却皱眉看着他，一言不发。顾珩之接着说道，“我对你，从来都是虚情假意，你这样暴躁的性情，顾某着实忍了很久。”
冯璨倔强地盯着他的眼睛，眼眶泛红，一言不发，仿佛还要看他能有多绝情。
顾珩之冷笑，直接拿起桌上的画撕碎了，眨眼间纸屑遍地。江海寄余生，顾珩之亲手粉碎了自己的梦想。
冯璨终于忍不住了，两行泪瞬间滑落，她拿手背一抹，一字一句道，“顾珩之，你混蛋。”
顾珩之看着她死死咬住嘴唇，配上口脂已是过分鲜红的颜色，紧攥的拳头微微抖动。笑得越发冷漠，“冯姑娘这一拳，顾某也应当受着。”
冯璨使劲想从这张脸上找到些往日的情意，却是徒然。过了许久才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好”，直接一拳砸在了书桌上。上好的黄花梨木硬生生被她砸碎了一角，拿起拳头时已然是血肉模糊，和碎屑混杂在一起。鸳鸯别过眼去，不忍心看了。
冯璨冷哼了一声，头也不回地走了。
顾珩之一下子瘫坐在椅子上，泪水不受控制地滑落下来。他心中一时悲恸难耐，突然一口鲜血吐了出来。鸳鸯赶忙上前，见他了无生气的模样顿时明白了。“公子，你当真决定了吗？”
“我只想结束这一切。”顾珩之面无表情。
鸳鸯伸手撑住他的肩膀，直视着他的眼睛，愤怒地质问道，“难道你竟要这样与她诀别吗？”
“你该走了。记着我的话，走得越远越好。”
鸳鸯怒其不争地放开了他，恨恨地说，“公子也该清醒一些了！莫要在时日无多的生命里，还要抱憾终生！”她担心冯璨的伤，急着跑了出去，却四处不见冯璨的踪影，又回头看了一眼书社的顶楼，终于狠下心走了。
顾珩之捂着胸口，分不清毒药和心痛哪个更厉害。肯定是心痛，顾珩之想。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小盒，里面的药丸已经不多了。顾珩之冷笑，做一个细作，还能有什么别的下场呢？更何况，是一个背叛了组织的人。
他想过无数次冯璨会怎样对自己表白，却从未想过自己会这样回答。他把地上的纸屑捡起来，如同冯璨一笔一笔画好一般，一点一点地拼好。好像完全沉溺其中，不知时光流逝。
顾珩之抚摸着画中的女子，如同看着冯璨一般，眸光温柔。忽而一笑，“谁会像你这样傻呢？明知危险，偏要靠近，像飞蛾扑火般义无反顾。江湖中早已没有了你我的去处，天底下也有你办不成的事情啊。”顿了顿，“不对，天底下没有你办不成的事。”他叹了口气，自己又何尝不是呢？作为一把猎枪，爱上了自己的猎物，还为她背叛了主人。
但他不觉得自己傻，因为冯璨是值得任何人爱上的女子。而自己，原本就不值得被爱。你眼光真差，顾珩之对着画上的女子说。一个被训练成细作的流浪儿，虚情假意地演了几场戏就能叫你毫不犹豫地爱上了。往后的日子里，这么傻可怎么行呢？
顾珩之吃了一颗药丸，当天晚上悄悄去了桃丘，无人察觉。
冯璨心灰意冷地走在大街上，全然没了往日的光彩。看着过往的人群，女子娇羞、男子带笑，更是烦闷不已。她毫无头绪地乱走着，不知不觉间来到了江边，灯火通明，映照着她的无边落寞。
冯修远刚回家，下人便跑过来朝他低声汇报了一句话，叫他大吃一惊。继而快步走到冯璨的院子里，小锦正在门口守着。
“冯璨呢，叫她出来见我。”冯修远冷声说道。
小锦赶忙行了一礼，“小姐说身体不舒服，先睡下了，明日再给老爷请安。”
“你少胡说八道！”冯修远怒极，没了温文尔雅的风度，“我已经知道她去书社了！我只问你，她和那个顾珩之到底是什么关系，平日里偷偷跟他见过几次面？”
小锦噗通跪下了，“小姐没有跟任何人有不正当的关系。”
见她不说实话，冯修远便稍微缓和态度，“小锦啊，你忘了当初是谁救了你吗？”
小锦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老爷的救命之恩，奴婢此生难忘。可是老爷派奴婢照顾小姐，奴婢也不敢有二心。”
冯修远怒极反笑，“好你个忠心的丫头。你不说，我便不让你说了。”转头对下人吩咐道，“把她给我绑起来关进屋里，不许她和任何人说话。等小姐回来了，让她来书房见我！”
小锦被绑了起来，没法给冯璨传话，只能干着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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