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怒火
冯璨的大脑中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起来了，好像一瞬间竟然忘记了顾珩之的样子。仿佛过了很久，也许没有很久，她才突然看到身边的萧怀瑾，隔得很近，也依旧看不清他的神情。冯璨努力扯了扯嘴角，也是枉然，“喝酒吗？”一出声，才发觉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沙哑。
萧怀瑾看着她，没有说话。自从赐婚以来，冯璨对自己的态度一直飘忽不定。从初见时的嘲讽冷漠、到后来的推心置腹，在自己面前越发轻松自在。她无疑是欣赏自己的，才会说那些逾越的话，才会那样保护自己。本来以为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对这桩婚事的抗拒会慢慢减少，甚至也爱上自己。
但现在他突然明白了，有顾珩之的存在，冯璨对自己不可能更进一步了。她从没有想过接受这桩婚事，从最开始拿柳嫣儿的事刺激自己，到后来说那些勇敢追求爱情的话鼓励自己，直到昨天还不惜刺伤柳嫣儿来激怒自己。在她心里，一直认为只要不停撮合他们在一起，自己就有悔婚的可能。即便到最后没有成功，她也不可能嫁给自己。
在七夕节去找顾珩之无非是表白，甚至做好了和他私奔的准备，在某一刻她已经完全把家人、把大楚抛在脑后了，更别提自己了。再看她现在一蹶不振的样子，就更生气了。“冯璨，他是敌人，不值得你为他这么伤心。”说话间已然带上了不小的怒气。
冯璨的眼泪已经流完了，听完他这话，挑眉冷笑，“我哪儿是为他伤心，我是为自己伤心呢。爱错了人，做错了事，他倒痛快地死了，我却不能释怀。”
萧怀瑾几时见过她如此消沉的样子，心痛更甚了。不由得软了态度，温言安慰，“你也不过是被骗了而已，假以时日一定能走出这段阴影，况且，总是有真正关心你爱护你的人在你身后的。”比如我。
“比如你吗？”冯璨嘲讽道。她又不是真傻，那天萧怀瑾毫不犹豫地相信自己，已经不是看在他父亲的面子上了，必定是对自己有几分情意了。他时常流露出的深情、此刻眼中的悲痛，都让冯璨心中愧疚更甚了。但自己终究无法回应他的心，“你放心，我那么蠢，你一定能得逞的。”冯璨淡淡地自嘲。
她哪里就蠢了？顾珩之能让她爱上，必然不可能只是做戏，一定付出了全部的真情。但他就这么死了，让冯璨的心门更难为别人敞开了，实在是可恶。
冯璨把怀中的花雕打开，一股酒香飘散出来，一闻就知道不是十年的味道。她笑了笑，耳畔似乎听到顾珩之又叫她小傻瓜了。他又何尝不傻呢，陪着自己年年埋年年挖。冯璨把第一口酒倒在地上，接着自己喝了一口。她心里苦涩，酒自然难喝。几口下肚，眼泪又流出来了。
她极力忍住悲痛，面无表情的样子，实在让萧怀瑾看不下去了。他走上前一把夺走冯璨怀中的酒，握着她的肩膀，盯着她的眼睛厉声道，“冯璨，大声哭出来！”把情绪都发泄出来。
冯璨不敢看他的眼睛，双手掩面发出了撕心裂肺的一声哭喊，继而放声痛哭。萧怀瑾心疼地把她抱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肩膀，胸前的衣服瞬间被打湿了。
冯璨靠在他温暖的怀中，彻底释放着心中的悲痛。为什么要这样死在她面前！还不如在七夕那晚就那么结束，让自己好好恨着他。可是他却这样死了，带着满腔情意告别了自己，只能给她留下无穷的愧疚和失落，让这段感情永远不可能了结，只能靠时间慢慢抹平伤口。
心爱的姑娘在自己怀里为别的男人痛哭，萧怀瑾的心里只有无奈，却只能安慰自己往好处去想。等她把痛苦全部释放出来，就能彻底放下了，眼中也能看到其他人了。从未觉得时间如此漫长，不知过了多久，冯璨终于不哭了。
“我爱的人，都会因我而死。”冯璨幽幽地说道。原来是娘和姐姐，现在是顾珩之。
萧怀瑾圈着她的手紧了紧，低声却不容置疑道，“不会的，没有人是因你而死。”
冯璨离开了他的怀抱，看着他的眼睛，恢复了一丝神采，“多谢，我好多了。”正在这时，暗卫抱着一个骨灰坛过来了，等着萧怀瑾的指示。冯璨看见了，直接上前接过来，小心地放进她挖的坑里，和埋的酒放在一起，想了想，又把刚刚打开的酒也封起来放进去了。微微一笑，“都送给你了，顾珩之。”继而拿起小金锹，一点一点地埋起来了，她把周围细细地整理好，看不出一丝被挖过的痕迹。末了又摸了摸那朵桃花，温柔地说道，“好好睡吧。”
冯璨叹了口气，看向萧怀瑾，“我们该走了。”还有很多事没做呢。萧怀瑾起身，冯璨拉起他的手，从怀中掏出了一封信放在他手上，萧怀瑾握住，放进衣袖里。
“我的事，与我父亲无关。”冯璨双手握拳，伸到萧怀瑾面前，乖乖束手就擒。
萧怀瑾微恼，都什么时候了，她竟还以为自己会绑了她。一把握住她的手，拉着她朝山下走去。冯璨试图挣开，他却握得更紧了。
山下，大皇子萧怀礼早已恭候多时了，见萧怀瑾和冯璨缓缓走来，心中冷哼，面上却一派正经。“五弟，冯姑娘，好巧啊。听说敌国奸细逃到了这里，你们看见了吗？”
不等萧怀瑾开口，冯璨径自回答，“回襄王，昨日我与家人一同上山祭奠家母，在山上待了一夜，王爷今早来接我下山，不曾见过襄王口中的奸细。”
萧怀瑾附和道，“大哥继续追查吧，我们先走了。”说完便拉着冯璨走了。
看着二人的背影，萧怀礼眯起了眼睛。顾珩之有没有来这里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萧怀瑾一大早来了这里，实在蹊跷，便马上跟过来了。可是萧怀瑾的人守在山下，只说王爷和冯姑娘有要事，拦着他上山。他等了很久，也没见到一个可疑的人进出。难道真如冯璨所说，只是上山祭奠吗？
“王爷，山上没发现奇怪之处。只有两座旧坟，有昨日烧过纸钱的痕迹。”前去查探的人禀报。
萧怀礼皱眉，冷声问道，“冯修远夫人的坟是在这儿吗？”
下人点头，“属下一早打听过了，冯大人一家每年都来这里祭拜，昨日确是冯夫人的忌日。冯大人和冯公子一早下山了，冯小姐多待了一会儿。”
想起冯璨确实穿着朴素，神情悲痛，或许真是来上坟的。顾珩之到底去了哪里，萧怀礼直觉他就是给萧怀瑾暗中传递消息的人，一心想要抓住他，却扑了个空，气愤地走了。
回家的马车上，萧怀瑾一直握着冯璨的手不松开，兀自闭目养神。冯璨往外抽了抽，他又攥得更紧了，冯璨轻笑，“你是不打算松开了吗？”
萧怀瑾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当然不想了。
冯璨见他有些赌气的样子，觉得有些好笑，轻声保证，“你放心，我不会跑了。”就算以前有想法，现在也没有理由了。
她轻飘飘地一句话，却刺痛了萧怀瑾的心。握着她的手松了松，心中苦笑，攥得住她的手，却抓不住她的心。他睁开眼，眉头紧蹙，语气失落，“你就那么不想嫁给我吗？”
看着他莫名悲戚的深情，冯璨心中不忍，却不知如何开口。“我”
“别回答。”萧怀瑾不想听她实话伤人。
冯璨的手自由了，心里却喘不过气来。优秀的女子那么多，怎么非要喜欢上她呢？原先不知道他的心意时还能义正辞严地让他悔婚，现在反而不能开口了。
车厢里一片寂静，只能听到两人浅浅的呼吸声，两人离得很近，心却离得很远。
快到家了，冯璨看了看萧怀瑾，面上一派淡然，想了想，还是慢吞吞地开口，“柳嫣儿的事，是我不对，我不该出手伤人的，你替我和她说声对不起。改日我再去看她，叫她也还我一刀。”
萧怀瑾也不回答她，就那么平静地看着她。
冯璨被他看得不大自在，有些羞愧地低下了头，“我，平日里不至于这般狠毒的。我只是想”激怒你们，话到嘴边及时止住了。顿了顿，“她虽然喜欢用些小手段吸引你的注意，可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弱女子。又于你有恩，王爷就算厌恶她的做法，待她和善一些总能做到吧。”
看到萧怀瑾越来越沉的脸色，冯璨便赶紧闭嘴了。总算到了冯府，冯璨赶忙跳下了马车，连告别都不曾。
听到她下车时长呼了一口气，萧怀瑾更生气了。不仅拼命把自己推向别的女人，还这么迫不及待地逃离自己，一瞬间只觉得前功尽弃。你就这么讨厌我吗？
他从衣袖里掏出那封信，“璨璨亲启”，这熟悉的字迹。萧怀瑾心中冷哼，忍住一把撕碎的冲动，打开细细看了。
这两天昭王府的下人们大气都不敢喘一声，王爷的脸色实在太难看了，生怕一不小心自己的小命儿就没了。好在萧怀瑾把怒气全部撒在朝中的通敌大臣上了，只用了一天一夜的时间，顾珩之信中的官员全被他带人抓完了，一时间朝中官员人人自危。
“璨璨吾爱，见字如晤”萧怀瑾看着桌上的信，脸色铁青。信纸早已经皱成一团，不成样子了，任他多好的脾气也忍不了再读一遍了。他甚至觉得顾珩之是故意的，临死还要摆自己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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