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1
就算是凌晨，这座城市也总有一个热闹的角落不知疲倦，永不停歇。
一进火锅店的门，便能闻到空气里强烈的香料味，热气翻滚，声音嘈杂，端着餐盘的服务员匆匆绕过人群，空调的冷风也吹不掉这深夜的燥热。
包厢在二楼，一楼大堂已经坐满了客人。
盛开连菜单都没看，直接先让服务员搬一箱啤酒来。
今儿个高兴，库库也懒得制止他们。
“再拿扎橙汁。”宋湛又补了一句。
菜点的很多，酒也没少喝。
本来还高高兴兴的，盛开大概是喝多了，突然站起来骂了声。
他口齿不清，盛夏没听清楚他说的是什么。
离他最近的西瓜霎时变了脸色，把盛开拉回座位上，“他酒量不好就少喝点啊。”
本还热闹的饭桌也安静下来，金璨一仰头，把杯子里的酒喝尽。
气氛骤变，盛夏扫视了一圈，试探着问道：“刚刚盛开说什么了？”
或许是因为在夜晚，神经松懈，对周围的事物也要敏感一些。
盛夏察觉到了气氛的诡异。
其实从进门开始就有些不对劲了，盛开酒一杯一杯没停下过，就像是发泄一般，其他人也不劝。
身为寿星的宋湛虽然嘴角挂着笑，可是很少说话。其他的人也是，表面上看起来和往常无异，但每个人心里都揣着事儿。
等了半分钟，见没有人回答，盛夏知道这是战队的事，便找了个借口出去了。
从厕所出来，喧闹的音乐声隔着长廊也能听见。
盛夏不想回去，就往走廊的尽头走。
窗户那儿，站了一个人。
灯光昏暗，他背靠着墙，手指间夹着一根烟。
她走过去，喊了声“湛哥。”
宋湛偏过头，问她：“怎么不回去？”
“太闹了。”盛夏上前一步，走到他身边，用脚后跟抵着墙。
宋湛没有再说话，安静地抽着烟。
沉默持续了一两分钟，盛夏清了清嗓子，还是把想问的话问了出来，“是不是队里发生了什么事啊？”
宋湛拿着烟的手快要到嘴边，听到她的话动作一滞，很快又凑到嘴边吸了一口。
等缓缓吐出烟圈，他换了个姿势，才说道：“Era走了。”
“走了？”盛夏一下子直起身子，难以置信地看向他。
Era和宋湛一起来到PentaKill，春季赛进行到一半，Era因为家里有事请假离开了。本来是替补的盛开也是从这个时候开始上场比赛，被越来越多的人知道。
Era和Sky这两个名字就像是PK的定海神针，说是王牌也不为过。
自从Era宣布要回家一段时间，粉丝就一直盼着他回归，可如今几个月的等待就要换回这样一个答案了吗？
“他要转会吗？”盛夏的心拧着，想要知道又怕知道答案。
“退役了，你不用觉得意外，去年我就感觉到他有点累了。这次回去，我们就没想过他会回来。”
PK现在的状态这么不好，刚刚才保级险胜，现在Era走了，秋季赛开幕在即，无疑是雪上加霜。
盛夏的心里堵得慌。女人是想象力很丰富的生物，她们往往能从一粒芝麻联想到一盘红烧肉。
就像此刻的她，听到Era要退役的消息后，她忍不住地想：Era累了，那宋湛呢，是不是也有一天会累，不想继续打了？要是宋湛也离开了PK，那是不是以后PK还会解散呢？
“湛哥，你是不是也很累啊？也是，游戏成了职业，排位成了任务，一局比赛的输赢成了决定未来的筹码，你会不会也……”越说越想哭，盛夏不断吸着鼻子。
宋湛闻言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烟快燃尽，他掐灭烟头，扔进一旁的垃圾桶。随后又从口袋中摸出烟盒和打火机，取出一根点上。
等抽了一口，吐出一个烟圈，他才启唇道：“那你呢？当你的满心期待最后只换来PK输了的消息；当你对我的信任、支持最后只换来一句‘对不起，又输了’；当有一天你发现，盛夏，我根本没有你想的那么优秀，一点也不值得你的支持，你还会继续吗？”
“会。”她脱口而出。
太阳穴一下一下地在跳动，拧着的心又紧了些。
他低下头弹了弹烟灰，转了个身，脸朝着窗外。
“好，那我就赢给你看。”
他笑了，抬手在她头上轻拍一下。
“谢谢你啊，小夏同学。”
那天晚上，风从窗外吹来，宋湛的指间夹着一点星火，背靠着墙壁，长身而立。走廊里只有一盏昏暗的灯，可月光下，他棱角分明的侧脸轮廓，他周身的淡淡烟草味道，他转头看向自己时仿佛盛满一整个星空的眼睛，和他嗓音清冷低沉，给她留下的那一句承诺。
所有的所有，都让她觉得，那晚的月色很美。
是啊，一辈子这么长，不做点自己喜欢的事，也太浪费了。
未来这么长，不用来喜欢他，也太没意思了。
包厢里的吵闹声隐隐传来，清风拂过，走廊的尽头，烟草气味拥着她和他。
如果他的眼睛里有星辰大海。
那她做一颗小星星、一滴小水珠就好。
“湛哥。”
“嗯？”
盛夏低着头，声音透着无奈，“我一直都挺疑惑的，你说那些明星的粉丝能买专辑、追剧、打榜。我们这些电竞粉好像啥都干不了。”
“怎么会？你知道吗，站在舞台上，听到下面有人在喊你的名字，有人在对你说加油，就像buff一样，你会突然觉得很有干劲。我们都是很简单的人，输了会难过，所以需要你们的安慰，赢了会开心，所以需要有你们来分享。”，说到这，宋湛突然走到盛夏面前，弯下腰，和她的视线持平，“所以，别说自己什么都干不了。”
她看着他，他的眼睛里有自己的倒影。
他动了动嘴唇，说道：“你就是我的动力。”
“湛哥。”盛夏的声音有些哆嗦。
“嗯？”他已经直起身。
“我超喜欢你的。”
整个世界好像被按下了暂停键，盛夏不敢看他，连呼吸都不敢。
五秒后，她听到一声低笑。
“你喝酒了啊？”他把手里的烟掐灭，扔进一边的垃圾桶里。
“就一杯，盛开给我倒的。”其实盛夏很能喝酒，一杯啤酒完全是小意思。可现在她却觉得头很昏，腿很软。
宋湛叹了口气，这盛开，好的不教给妹妹，亏他还点了橙汁。
“出去走走吗？”
“啊？”
“这里很闷。”话还没说完，宋湛已经抬步走了，“顺便带你醒醒酒。”
“我……”盛夏刚想说什么，抬头却发现他走出去好几步了，赶紧小跑着追上他。
就这样，少女鼓起勇气的真心表白变成了酒后的胡言乱语。
明明她很认真的。
哎……
宋湛也就带着她在附近走一走。
晚风清爽，吹在女孩红彤彤的脸蛋上很舒服。
两个人一前一后，随意地聊天。
“湛哥，为什么刚刚盛开那么激动啊？”
盛夏走得慢，宋湛走几步就会停下来等等她。
“他努力的目标一直是超越Era，成为首发。现在Era走了，他真的是首发adc了。可是这就好像是捡来的一样，是Era不要了才轮到他盛开的。他这种心思我明白，过两天就好了，还是太年轻。”
“噢～”盛夏点点头。
“那湛哥，你为什么这么宠着盛开啊？”
“宠？”宋湛停下来，一脸疑问。
“对啊。粉丝们都看得出来，全队就一个盛开敢说你年纪大，敢怼你，被你骂了还嬉皮笑脸。大家都说要么是盛开脸皮太厚，要么是你俩……”盛夏拖长尾音，笑得暧昧。
宋湛当机立断，“是你哥脸皮太厚外加不识好歹。”
“你这么一说我更觉得你们俩有py交易了。”
话刚说完，盛夏的后脑勺就挨到不轻不重的一下。
“收起你的腐女之魂。”
她捂着头，委屈巴巴地看向宋湛。
“蠢货。”宋湛笑骂了句。
“那是不是因为你弟弟啊，你弟弟和盛开很像吗？”盛夏不死心，继续追问。
宋湛想了几秒，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是有点吧。”
“你弟弟多大了？也喜欢打游戏吗？”她就像是《十万个为什么》，不停地向宋湛发送问题。
某人今天也很耐心，一个一个地回答。
“十六，上高中了。他不喜欢打游戏，整天就知道看书。”说到弟弟，宋湛的眼神也难得地温柔下来。
“那他一定很乖。”
“嗯，可是我不喜欢他，或者说我还挺讨厌他的。”
盛夏抬头看向宋湛，他双手插在口袋中，脸上没什么表情，看不出喜怒。
“他小时候就跟个姑娘儿一样，遇到什么就知道哭，摔了跤要哭，我不理他要哭，烦得一批。”宋湛虽这么说，可是语气里不见厌恶。
“他成绩挺好的，很聪明。你给他什么东西他都能乐上好几天。那个时候我给他一只快要用完了的铅笔，他傻乎乎地说‘谢谢哥’，也就那个时候我觉得他挺有意思的。”
宋湛自顾自地说着，突然回过头：“这和你哥挺像的，上次我把一个用过的手机壳给他，他也当成宝贝儿一样。”
盛夏噗呲一声笑出来，“那盛开和你弟弟还挺像的，不过他小时候一点都不乖，成绩也不好，还老爱嘲笑我。”
宋湛看走得差不多了，又带她原路返回。
“其实比起盛开，你更像我弟弟。”
“啊咧？”
盛夏怀疑是我的听觉出了问题，“暗恋对象把我当弟弟”，国产神剧都不敢这么写吧。
“他的眼睛很像浪浪，你也很像。”宋湛解释道。
“浪浪是谁？”她怎么有种不详的预感。
“隔壁邻居家的大金毛。”
盛夏：……
她就知道。
盛夏有点憋屈，她在宋湛心里怎么不是弟弟就是狗？
“我说‘谢谢湛哥’的样子也很有意思是吧？”这话是赌气说的。
“嗯。”那人回答地理所应当。
“……”有意思个头啊。
正当盛夏把路上的石子当成宋湛发泄一般踢的时候，他的声音又响起——
“刚刚说‘我超喜欢你的’的样子，就挺可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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