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入学
第二天一大早，老木匠就起床捯饬了，做好早饭，便去楼上揪起了小家伙，给他整理好衣着，赶去洗漱吃饭。老木匠前些时候就拜托同街张大妹子的女儿给小雪生缝制了一个挎包，青布白纹，朴素中带点秀气，那孩子做的一手好手工，将来不愁嫁。
等七零八落的准备好，磨磨蹭蹭都上午了，老木匠给小家伙扣上定布帽，牵着他去老先生的住院。小雪生虽然七岁了，但由于性格内向，不好出门乱窜，和邻里也不是很熟。一路上街坊领居看见这对爷俩纷纷打招呼，老木匠笑呵呵回应着，小雪生就低着头不怎么说话，只待被点上名了回话，才抬头对来人叫了声好，称呼是不清楚的，全靠老头子低声提点。街坊领居也没跟一个孩子太计较，随口溜了句不痛不痒的夸奖。这条街走过铁匠铺子门口，砰砰呛呛声连绵不绝，这边响声不绝于耳前边又传来各式吆喝，多是谁家有余粮余物出来换的。街道是青石板铺就，小雪生要三步才能跨过一块，他数着块数，只觉耳边嘈杂一片。
当小雪生两手并用，数完一轮算一次，翻来覆去共用了十根手指的次数时，老先生的院子就在眼前了。老木匠在门口用烟杆敲敲了门，候了候，门开了，开门者是一个略高清瘦须发掺白的老者，看见老木匠便点了点头，又望向小雪生，一眼看去颇为惊异小家伙那对眼睛，说道：“就是这孩子了吧，不错不错，这就上课吧。”说着看了一眼老木匠，便让小雪生跟着进去。
小雪生看了一眼老木匠，老木匠赶紧催促道：“快去，我都和老先生说好了，进去认真听，晚点自己回家啊。”小雪生点了点头，转过头，迟疑了一下，还是抬腿追上了老先生。院门在背后被老木匠轻轻带上，仿佛把街道的嘈杂都拒之在外。
院内疏竹两两，地面还算干净，墙角歪斜着一副竹枝做的大扫把；院子进深不过数长，稍显局促，正对面便是正屋，正屋门口上挂牌匾，四个大字，小雪生一个不认识。随老先生进了屋子，正对门挂了一副老书生画像，不像眼前的老先生，画像前下摆了一把方正的大椅，椅侧伴有等高小茶几。屋内两边对称放有十余套桌椅，此刻屋内就有七八个大致同龄的男孩女孩。小雪生跟在老先生身后，向四周望了一眼后就低头看地面，好似周围一切都没眼前的地面和脚后跟更值得自己注意的了。
老先生进门就一声咳嗽，刚刚还在交头接耳叽叽喳喳的男孩女孩立刻规规矩矩一声不吭的坐整齐了。老先生好像甚是满意，走到大椅前拂拂衣袖，掀起衣摆，正正方方的坐下去，跟大椅一个样。小雪生瞄了一眼，只觉得这人跟这椅子很有意思，不知是这人喜欢这椅子还是这椅子喜欢这人。
“今天丽日高升，喜鹊和鸣，是个好日子，也有好事”，老先生左右各看了一眼，接着说道，“那就是老叟多了一位学生，你们多了一位同窗”，再看了一眼小雪生，“来，小家伙介绍下自己。”
雪生抬头看了一眼老先生，又低头说道：“我叫冷雪生。”然后就站在那不做声了。老先生仍是方方正正地坐着，等了一会不见下文才发觉这就是小雪生的自我介绍，颇有几分尴尬的挥挥手指向屋角略后的座位，“去那坐好，开始上课了。”
小雪生依言走向座位，七八个好奇不安分的男孩女孩对着上下看来看去，颇似看到什么奇珍稀玩，嘴里还不时发出似奇似叹的声音。小雪生只作不理，埋头略快走到座位，坐下后方才心理安定了些。
老先生起身静立，又来回踱了几步，才开始说道，“自帝国繁盛以来，男女皆可有机会入学，各行各业男女出众者亦是常事，你们女孩子要自强男孩子不要有偏见”，看了一眼九个学生，又说道“当然现在说这个可能还早了，你们感觉不到。”走到茶几，端起茶杯左手拈盖略划几下，小饮一口，继续说道，“你们年纪尚幼，但正是堪培之时，我便先教你们识字和术数。”于是开始从最基础的开始，从数数，最简单的文字读写起步。
儿童难以安分，虽然还不敢公然挑衅老先生的威严，但私下趁老先生不注意做点小动作却是在所难免的。而今天的关注点显然就是这个新来的家伙了，尤其是这个新来的家伙着实不一般。
“你看见他头发没，他头发的颜色”一个小男孩跟旁桌努嘴示意，又紧张得看了一眼老先生，见注意到这边松了口气继续低声说道，“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头发，不像我们这里的人吧。”他旁桌连连点头，“还戴了个帽子，怕别人看见吗？”这时第三个学生，是个女孩凑上来说道，“你们看见他眼睛没，刚才他回座位时我看到不像是黑色的，真奇怪！”这话一出，三个小家伙连连往雪生那儿瞅，惹来老先生咳咳示警声才有所收敛。
小雪生本来在听老先生讲课，被他们说话声吸引，待发掘他们在说什么时，面色微涨，渐渐低下头来，盯着眼前的桌子。
待老先生感觉讲了好大一会，应该暂停休息一下，屋里顿时热闹起来，以往都是满屋子乱跑，今天都围在小雪生身边。七八个小孩你一言我一语，顿时叽叽喳喳，颇有些指手画脚的味道。任谁被七八个同龄人围着指画都会紧张，小雪生眼盯着桌面头更低了。待到老先生大概觉得烦了，说教一声，一群孩子才三三两两走开去，嘴上却是没停。
一天上一次课，都在上午，分上下半截，休息过后下半截便开始了。小雪生头低的久了，有点酸脖子，桌子临窗，阳光刚从窗沿划下，小雪生估摸着等到墙角也阴下来时就可以回去了。可这后半截似乎特别漫长，日头走的也比以往更慢些，那棵枯柳树上的虫子上上下下已经爬了好几圈了，它也走不出去吗？
小雪生回过头来，继续低头听讲，偶尔不得已才抬头迅速看一眼老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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