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风行者
狂风卷裹着无数树叶和拇指大小的水滴从窗外扑进来，哗啦哗啦落在海球汪树的脸庞上，海球汪树半梦半醒间睁开眼，然后便惊恐地瞪大了眼，他不敢相信眼前的画面。
房间已经成了废墟，雨水从窗外飘进，在风的作用下三百六十度旋转，最后落在各个角落，或是墙壁，或是地面，也可以是天花板。大片的落叶堆积在墙角或者贴在墙面，台灯、椅子、衣服包括应该在海球汪树身上的被褥都被风吹得脱离原位，整个房间除了两台固定摄像机还在苦苦坚持以外，其他地方都不复原状，从窗外涌入的风雨还在不断地破坏房间。
海球汪树一个激灵，从床上跳下来，敏锐小碎步走过去把窗户关上，仅仅是不到两秒的时间，他已经满脸都是雨水了。海球汪树靠着窗户长舒一口气，看了眼房里的乱况，他又看向窗外。隔着一面墙都能听到外面狂风呼啸声，低沉而充满力量，他看到外面的大树被狂风压得快要“扭断了腰”，画面就像新闻台报导被台风肆虐的城市的画面。
“世界末日也不过如此吧。”
海球汪树心有余悸的咽口水，他走到其中一台摄像机前，看着镜头严肃的说道：“各位观众们，我不知道你们现在能不能看到直播，现在岛屿好像在刮台风，外面已经一团糟了，如果你们能看到直播的话，麻烦帮我们报警，我感觉自己的人身安全失去了保障，谢谢。”
不知道直播是否还在进行，也不知道观众会不会报警，海球汪树先把能做的事做了，然后他往文学祥的房间走去，外面倾盆大雨，现在该要报团取暖。
人是群居动物，如果真有造物主的设定，那么造物主在设计人类的时候，一定是把群居的属性拉到无限高，迄今为止所有值得敬佩的人类文化皆是从群体中升华出来。
害怕了，报团取暖。迷茫了，报团取暖。开心了，与人分享。伤心了，与人分享。
海球汪树想找文学祥，可他推开文学祥的房门，看到空无一人的房间时，他不由得愣了愣。
文学祥房间已经彻底乱了，书桌来到床边，枕头卡在窗户上，被褥落到门口，地板甚至开始积水，海球汪树扛着大风大雨走过去关上窗户，然后皱紧眉头扫视整个房间。
他来到一楼，谢天谢地昨晚睡觉前他把一楼的窗户和门关上了，楼下没有受到风雨的影响，一切如旧，没有停电，冰箱还在制冷，食物方面没有忧患。
可是文学祥不在一楼。
“文哥去了哪里？”海球汪树来客厅里来回走动，他走去卫生间，没看到文学祥，他又去文学祥的房间看了眼，没看文学祥，他在整栋房来来回回走了两遍，没看到文学祥，“他该不会出去了吧。”
海球汪树推开门想出去探探情况，门刚被打开小口，强风重重地推开门，还几乎把他推到墙上，吓得海球汪树赶紧把门关上，心有余悸。
“应该没事，就算文哥出去了，他也会去其他人的房子里躲雨。”
他回到客厅，看着客厅里的摄像机，再来到已经黑屏的屏幕前待了会。
“饿了，先煮碗面吃。”
华国煮面其实没什么技巧，一个人简化版，加点瘦肉和青菜，也可以再加一个荷包蛋，只要油盐加的不太多或不太少，最后出来味道差不到哪去。但就是这么碗家常面，落在外国眼里已经充满了神秘力量。
海球汪树捧着大碗在窗前吃面，锅里还有不少，那是留给文学祥的。
吃碗面后，海球汪树继续站在窗前，外面真像科幻电影里的世界末日，狂风在对抗地心引力，把属于地面的全都卷上天空，风啸时而低沉时而尖锐，带来的是飞沙走石。
站腻后，他看向客厅，来到电脑屏幕前，装模作样检查后没发现黑屏原因。他在沙发上躺着，躺无聊了，他回到房间里躺着，最后不想躺了他又回到窗前站着。
人是群居动物，基因里决定了在黑暗里人类不会选择原地不动，而是会不停地移动，为了寻找同类。
“也不知道其他人的情况，地球汪树有保罗，李聪师又弗兰克，他们是安全的，但亚瑟和凯丽就说不定。”
一顿瞎分析，主要是给自己一个理由，找到理由后海球汪树从储物间里取出雨伞，当他打开伞走出，还没走三步，一阵狂风呼啸而过，刚从储物间拿出来的崭新雨伞只剩下伞架，伞布正在半空中随风舞蹈。
海球汪树不停的咽口水，他一会看着房门，一会看向外面，最后他咬咬牙，扔掉伞架，低着头大步地往外面走。
台风天的时候他从不出门，现代化的生活允许每个人一辈子足不出户，活跃的互联网很好的服务人类群居的需求，他在电视里在手机里可以知道台风把世界肆虐到体无完肤，但现在他在暴风雨天在森林里行走，才真正的体会到大自然的威力。
如果没有蹲下腰，他早就被狂风卷起了，原本的山路充满了阻拦物，每一步都要小心翼翼，当他来到凯瑟和亚瑟的屋子外时，他竟是有种恍惚感，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安全过来了。
咚咚咚。
是汪树用拳头敲门的声音。
“喂，亚瑟，我是汪树，你们没事吧，文哥在你们这边吗，先出来开门，喂！亚瑟！凯丽！你们在吗，给我开个门啊谢谢！”
海球汪树几乎是用拳头砸在门板上，任他砸了几分钟，没人出来开门，没人给他任何回应，海球汪树本能的扭动门锁，竟是打开了，门没锁。
他走进去，一楼门窗都关上，没有受到外面狂风暴雨的影响，可里面没有人，他走到二楼，小心翼翼的推开其中一间房的房门，里面顿时传出狂风，他顶着风走进去，房里已经一片狼藉，窗户没关，雨水和垃圾不停的从外面吹起来，他跑过去把窗户关上后，惊恐为定地对着房间发呆。
房里没人。
他只好去另一个房间，结果另一个房间的情况也是一样，窗户没关，一片狼藉，里面没人，他唯一能做的事就是走过去把窗户关上，然后还是对着房间发呆。
不知为何，海球汪树愈发的感到恐惧，他发现事情不对劲，可他说不出哪里不对劲。
外面狂风暴雨，文学祥、凯丽和亚瑟都不见了。
任谁都不会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局面。
海球汪树全身都湿了，他还是紧张到舔嘴唇，眼神开始变得无助，他回到一楼，在沙发上捂住脑袋坐了许久，最后他决定要去其他人的房子看看。
他只希望文学祥，凯丽和亚瑟在其他人那里，那么他只是虚惊一场，一切事情都照旧，没有变得恶劣。
事情的发展似乎总是与人们所“希望”的背道而驰。
海球汪树来到李聪师和弗兰克的屋子，敲门许久，没人开门，他破门而入，里面空无一人，李聪师和弗兰克的房间也是窗户大开，房里已经被狂风暴雨肆虐的不堪入目。
他来到保罗和汪树的屋子，这次他没有窍门，直接破门而入，但情况没有改变，他没有看到保罗和汪树，只看到了两间窗户大开，废墟一般的房间。
八个人，现在只有他一个人。
他找不到另外七个人。
海球汪树开始慌了，跟之前因为天气原因而慌张的情况不同，他感觉到了孤独，感觉到了危险，最重要的是他感觉到了未知。
就像是悬疑恐怖电影里落单的主角，身边的伙伴一个接一个的消失，你开始担心自己变成下一个。
“现在应该怎么办？”
海球汪树开始自言自语，自问自答，他知道现在要想办法安抚自己。
“其他人都不见了，不知道原因，他们可能去了其他地方，也可能……别往最坏的方向想，现在我应该做的事情是……先回去，把门窗锁上，冰箱里有食材，屋子里面是安全的，无论如何，现在要保证自己安全。
“没错，保证自己安全。
“安全。
“安全。”
海球汪树不停地念叨着安全两个字。
现在只有回到自己的屋子才能给他安全感，尤其是在没有弄清楚其他人为什么消失的前提下，待在外面让他时刻承受煎熬。抱着胸口，现在什么也不管了，海球汪树一路小跑回去。
风势依然很大，不仅吹得树叶哗哗哗乱响，更吹得枝条藤蔓不停摇摆，偌大森林变成群魔摇摆的禁地。
海球汪树还算幸运，一路上他看到不少大树被吹得摇摇欲坠，但都没有被风折断，他一直念叨“安全”两字，跑步速度越来越快，可是当他快要来到自己屋子外的时候，前面一棵大树倒了。
倒的突兀，只给他本能反应的时间。
海球汪树急刹停下来，但脚下路滑，他站不稳，看到旁边的大树朝他砸下来，他惊恐地瞪大眼，身体超脱意识，本能的往反方向跑起。
他甚至没有注意到另一个方向没有落脚点。
扑通！
他落脚踩空，后背重重的砸到路面，大自然没有怜悯而带来奇迹，他沿着山坡往下滑落，终点不是地面，而是一块平滑的，微微凸起的石块，在滑到终点后，他像是滑雪运动员一般，呈抛物线的方式飞了出去。
愣了！
海球汪树彻底愣了。
他想不明白，几秒钟之前，他还在山路里奔跑，遇到一棵被风折断的大树，他下意识的躲避，然后现在他在半空中。
他在腾起。
腾起之后就是下坠。
下场可以想象，他会落到山脚，摔成肉泥。
几秒钟，居然是生和死的距离，完全不给他反应的空间，完全没有给他半点希望。
他念叨着“安全”，结果却是死亡。
半空中的海球汪树面朝下，他看到山脚下有着成群的石块，待会他会落到石块上，变成一滩肉泥。
“我要死了？”
哪怕他开始了坠落，他依然难以相信……他要死了？
念头刚刚出现，海球汪树又听到了风啸声，这次的声音跟之前不同，之前或是低沉或嘹亮，这次却像是在魔法师在吟唱的声音。
是的，他想起了网络游戏里魔法师施法前吟唱的声音。
他还在坠落，速度越来越快，下一秒，风吟声猛地变强，海球汪树的身体在半空中停顿了刹那，紧接着竟是往上飞起。
海球汪树又懵了。
他居然在往上飞？
准确的说，风在把他往上托。
感觉非常奇妙，海球汪树感觉身体下面有三股风合力将他托起来，他惊讶的看向天空，这一瞬间他只能认为苍穹之上真有神灵。
话虽如此，可身下的三股风非常狂躁，时而把他往左边吹，时而把他往右边吹。海球汪树一个人在半空中晃来晃去，随时都有可能掉下去，不由得心惊胆战。而且在不知不觉间，狂风已经将他吹离了山谷，他发现正下方是平原，不远处则是红山。
他对红山的印象很深。
或许是巧合，似乎是感应到海球汪树对于红山的好奇，狂风将他吹向了红山，并且还让他在红山上方漂浮了几秒钟。
海球汪树在空中咕噜咕噜转几圈，又是面朝下，现在他可以好好的欣赏红山了，只是他现在实在没有心情赏花赏水。
他只想赶紧回到地面。
然而事与愿违。
盘踞整座岛屿的风再次变得暴躁起来，就想好不容易哄好的女朋友又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再次生气，本就在半空的海球汪树对此感动身受，他本来被风托起来，属于漂浮在空中，感觉还挺惬意来着。紧接着像是被人甩了一巴掌，他往左边飞去，又来了一巴掌，他往右边飞去。
左左右右，上上下下，BABA。
他成了街机里的角色。
不对，他成了街机里被虐的角色。
狂风肆虐，不断地拉扯他的身体，他感觉有无数条鞭子在打他，又感觉有无数人把他当作拔河的那条线，身体内部不停翻江倒海，把他弄得眩晕。
模模糊糊间，他看到自己离开了红山，往红山上方的山峰飞去。
可以把他理解成断线的风筝，风向决定了他飞行的方向，也决定了他落点的位置。
他看到自己穿过一座又一座的山，他看到自己跨越成片的森林，他似乎还看到森林里有许多动物在奔跑，例如犀牛，例如猩猩，还有老虎和狮子。
最后，风停了。
没有风，他只能下坠。
他努力睁开眼看向下面，想弄清楚自己会坠落在什么地方。
他猛地瞪大了眼。
在他的下方，是一个巨大无比的洞。
他往洞里坠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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