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地球的生活 2
世界是立体的，很多人习惯片面的看待世界，他们不知道从不同的角度看待问题会得到不同的结果，他们对“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这句话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从很早的时候开始，那个时候弗兰克大约才十五岁吧，他就知道世界是立体的，立体意味着复杂，而复杂的世界对于底层人士而言绝不友好。总有人需要被牺牲，总有人需要待在底层，弗兰克拯救自己的手段非常简单，一不做二不休，破后而立，就那么简单。
所以当他看到某间中学外面的胡同里，一个瘦弱的学生被一群校园恶霸欺负时，他才会投以不屑的眼神，最后瘦弱学生的零花钱被抢走而大声哭泣，弗兰克只觉得很无聊，无聊到打起哈欠。
他以前在校园时也被欺负过，被抢钱，被人把头塞进马桶里，被人取各种羞辱性外号，至于被打那是家常便饭了，那时老师们表示帮不了他，他很不解，直到他发现原来自己家里穷，而校园恶霸们大多家庭富裕，所以老师们才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是他才第一次真正意识到世界的立体性。
不是非黑即白，不是非对即错，黑白与对错之间，有很大的周旋空间。
从那以后弗兰克就成为了校园恶霸，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曾经欺负过他的人统统揍一遍，确定自己的地位。看到曾经欺负他的人哭着鼻子说要向父母告状时，弗兰克就会用小刀威胁对方，反正不过是上中学的小屁孩，经不起恐吓，吓一吓就好了。
被人抢了钱就哭，有用么？动手打回去啊，抢回被抢的钱，再把对方的钱抢过来，让对方不敢再欺负你，这才有用。
弗兰克走进胡同里，来到哭泣的学生旁边，不屑的朝他吐了口唾沫，但很快他想起自己现在是类似幽灵一般的存在，别人感知不到他，自然也感知不到他的唾沫，他这才尴尬的走出胡同，看着校门口成群的小屁孩学生，觉得万分惆怅。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两天前他在大马路中间醒来，一辆又一辆小车行驶穿过他的身体，那时他以为自己死了，变成了幽灵。后来他发现这个星球不是海球而是地球，再加上在“薛定谔的盒子”里一系列遭遇，他意识到自己的情况很特殊。
不知道发生什么事，自然不知道该怎么办，这个时候即便是无神论者也不得不认为这是所谓的天意，既然是天意那就慢慢等呗，等下一个天意。
在他醒来的马路附近有一所中学，弗兰克不敢乱跑，所以这两天他都在中学附近晃荡，本来他是闲着无聊随便逛，但没想到竟是让他发现了很有趣的事情。
其实读中学的孩子并不像大家认为的那么单纯，朝气蓬勃的校服里，有着不少早已开出邪恶花朵的小心脏。
每到放学，附近的网吧里，酒吧里，都能看到学生与社会上的流氓勾肩搭背的现象，或者不能用勾肩搭背这个词，应该用俯首称臣才对。中学生毕竟还是小屁孩，尤其是校园恶霸，他们既是小屁孩，又对社会上的流氓混混有着盲目的崇拜，他们愿意成为外表看起来酷炫的流氓的小弟，这样他们觉得自己也备有面子，同时如果自己在学校里受了欺负，还能找人替他们出头。
说来实在可笑，在这些中学生眼里厉害得不行的流氓混混，实际上只是过街老鼠，但是在学校附近，有学生请他们吃饭喝酒，请他们抽最好的烟，对他们言听计从，摇身一变成为上等人。
社会上的流氓们在这里呼风唤雨，还能借着小弟们把魔爪伸向校园。
弗兰克现在就看着一个头发染成红色的流氓，偷偷地把装着白色粉末的小塑料袋交给一位学生，这名学生受宠若惊的接过塑料袋，眼里还有莫名的自豪感。
“切，垃圾。”
弗兰克满脸都是毫无遮掩的厌恶，黑社会里有个不成文的规定，那便是“恶分三六九”，意思是坏人也是有分三六九等。
像眼前这些朝校园伸出魔爪的流氓混混，便是最低等的作恶，是会被其他坏人鄙视的存在，同样的情况还有那些专门欺负老人小孩，猥亵少女的恶人，无论在任何圈子里，他们都是只会被鄙视。
弗兰克以前是为了不被欺负才欺负别人，成为校园一霸后，他为了挣生活费才加入当地一个黑社会，初期靠着当打手挣下不少钱。当然也因为这段经历，让他彻底无法回头，只能一条路走到黑，从刚开始的打手，变成整个社团的老大，他一共花了五年时间。
所以看着眼前中学生和流氓勾结的情况，他只觉得这是小孩子在过家家，既无聊乏味，又使人作呕。
不得不说人与人之间存在某种磁场效应，不知道该用臭味相同还是近墨者黑来形容比较好，弗兰克每去一处地方，要么看到校园欺凌现象，要么看到学生和流氓勾肩搭背，对于校园这个本该干净纯洁的地方，这些现象显得如同排泄物般肮脏，但对于弗兰克而言，都是不起眼的小打小闹。
他只觉得无聊，无聊到他又回到马路中间躺着，对着天空呐喊。
“上帝啊，你老人家贵人多忘事，该不会把我忘了吧，请你老人家把我的肉体还回来，让我完完整整的来到地球吧。”
车水马龙的噪音也许是上帝给弗兰克的回应吧。
弗兰克没从汽车行驶的噪音里听出什么天意，他躺够以后爬起来，在旁边随意找了个地方坐下。他的对面就是中学的校门，学生们从学校里出来，有的成群搭伴走回家，有的在公交站旁边等车，有的有父母开车接送，还有……
弗兰克忽地眯起眼睛，几秒种后，他饶有兴趣的笑了笑，嘀咕：“终于遇到些有趣的事情了。”
在校园门口的人群里，他发现了几位便衣警察，别问他如何发现对方是便衣警察，如果没有这种嗅觉，他早就在监狱里待着了。
便衣警察在校园附近会做什么？用屁股想想也知道答案。
弗兰克这几天看过太多小打小闹了，现在警方重拳出击，他立刻就像个吃瓜群众一般，屁颠屁颠的跟了上去。
如果他没有猜错，警方出动便衣警察应该是为了处理毒品流入校园的案件，像校园霸凌这类事件，如果校方都不重视，警方贸然插手反倒有越俎代庖的嫌疑。
在很多毒品管制较宽松的国家里，毒品市场侵袭校园不是新鲜事，就算抓到了贩毒者，一般也是小喽啰，是整个毒品市场微不足道的边角罢了。但警方不能不处理，毕竟孩子是国家的未来不是吗？
弗兰克跟在几名便衣警察后面，由此至终，他都没有看到这几位便衣警察的正脸，仅是凭借背影他就能判断出对方是便衣警察。
便衣警察很快来到一间网吧外，他们装作路人在周围来回走动，利用通讯器彼此交流。弗兰克嘴角微微扬起，心想这次警方行动毫无意外会成功，因为他昨天就已经发现这家网吧的某个包厢，是专门提供给毒贩贩毒的地方。
他再次无聊得打起哈欠，不出意外的事件引不起他的兴趣，他正想要离开，忽然有个便衣警察朝着他的方向转过身，对着其他同事点了点头，这是确定行动的暗号。
弗兰克一愣，整个人僵住了，他不可思议的看着面朝他的便衣警察，脑海里惊涛骇浪。
这个便衣警察跟他长得一模一样。
不对，这个便衣警察是地球的弗兰克。
弗兰克没有想到会遇到地球的自己，尤其是他没有想到地球的自己居然是个警察。
突如其来的变化让弗兰克不想离开，他像是魔怔了似的，眼睛里只有地球的弗兰克，随着地球弗兰克做个手势，便衣警察全部冲进网吧里，弗兰克也也愣愣的跟进去。
接下来发生的事不值一提，因为没有任何意外发生，便衣警察找到毒贩的包厢，当场抓捕所有毒贩，还把在场购买毒品的学生全都带回警局。
回到警局后，地球弗兰克立刻换回警服。
弗兰克在警局里，只觉得现在的经历是场莫大的讥讽。
在海球时，全球警方都试图把他抓紧警局，但都无功而返，现在来到地球，他竟是以这种状态，自愿的走进警察局里。而地球的弗兰克，另一个世界的他，竟然是个警察。
竟然是个警察。
就像是电影里，一对兄弟长大后一人成匪一人成警般充满戏剧性。
弗兰克看得出来地球弗兰克对自己身为警察非常自豪，从他穿上警服后的表情就能看得出来。也能看得出来弗兰克是个出色的警察，这点从其他警察对地球弗兰克的态度就能看得出来。
正因为如此，弗兰克才觉得讥讽。
海球的弗兰克是个全球通缉犯，地球的弗兰克却是个正直的警察。
如果换成地球弗兰克来到海球，却发现海球的自己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那他会有什么反应？
抓回一批毒贩，接下来的流程自然是审讯，其实审讯也审讯不出有用的情报，在这群已经堕落的中学生眼里，这些毒贩是老大，甘愿当他们的小弟，替他们在校园里贩毒，但这群毒贩不过是另一批人的小弟，说不低他们的地位只是仅仅是高于这群中学生罢了。
弗兰克看着地球弗兰克审讯，看着地球弗兰克做口供，看着地球弗兰克完成其他工作，直到地球弗兰克下班回家。
弗兰克很想了解地球的弗兰克，他想知道自己和地球的弗兰克到底哪里不同，导致两人走上完全不同的道路，形成不同的人生。
地球弗兰克回家路上买了些苹果，他的家是一间非常普通的民宅，他回家后第一件事就是对着家里喊了一声。
“妈，我回来了。”
跟在后面的弗兰克听到这句话，整个人像是被雷击中一般，目光呆愣的原地站着。
良久以后，弗兰克回过神来，他疯了似的跑进屋里，目光不停四处的看，直到他看到客厅里，地球弗兰克正在用刀削果皮，他旁边坐着的是他的母亲。
地球弗兰克的母亲头发半百，身体瘦弱，也许是年轻时过于劳累的缘故，让她看起来似有六十岁，实际上她今年才五十多岁而已。
弗兰克看着地球的母亲，隔着五六米的距离，忽然跪在地上，忍不住流下眼泪。
地球的母亲，还活着……
他突然想起来，母亲是爱吃苹果的。
弗兰克的视线被泪水模糊，如果有人听得见他的声音，定会发现他哽咽声里的伤心欲绝，他没有想过自己还能再见到母亲，他没有想到自己能看到慢慢变老的母亲，他甚至忘了自己是个有妈妈的孩子。
许多被弗兰克主动藏在脑海最深处的记忆，此时如潮水般涌出。
他是被母亲抚养长大的，至于父亲，也许死了，也许丢下他们母子俩跑了，反正弗兰克的记忆里没有父亲。以前弗兰克家很穷，全靠母亲一人在餐馆里打工挣钱过日子。社会底层的人总是会被欺负，弗兰克在学校里被欺负，他的母亲在餐馆里被欺负，似乎对于某些人而言，欺负比自己穷的人是日常任务。
直到弗兰克读中学，他的母亲因为常年劳累，为了省钱没看病，死了。
也是自那以后，弗兰克开始放飞自我，他是一个中学生，却已经和外面真正黑社牵连关系，他的生活费是同校学生的孝敬费，然后他开始放高利贷，开始介入毒品市场，开始抢劫，开始接触各种违法产业。
其实在他还是中学生的时候就被警方盯上了，不过他发现风向不对后，干脆不去上学，藏匿在社会里，继续做着各种违法勾当。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没有回头路，他也没想过要回头。
邪恶滋生的速度比善良成长的速度要快太多，又或许是弗兰克有着当坏人的天赋，不到十年间，他便成为通缉犯，他在全球黑白两道里的知名程度堪比当年的迈克杰克逊。
“妈……”弗兰克对着地球的母亲，情不自禁喊对方一声“妈”。
地球弗兰克的母亲自然听不到来自海球弗兰克的呼唤，她看到自己儿子手臂上贴着创可贴，不由得皱起眉头。
“怎么受伤了，今天出任务吗？”
地球弗兰克瞥了眼手臂，笑道：“嗯，在中学附近抓了几个小流氓。”
母亲心疼，说道“怎么那么不小心，我跟你说过，出任务的时候别太拼，坏人抓不完，注意自己安全才最重要。”
地球弗兰克无奈的笑道：“妈，我是警察。”
“警察又怎么了，你还是我儿子，我把你养大，现在就盼你平平安安回家。”
“妈，小时候你教我要当一个正直、善良、勇敢的人，现在我当上警察，你不应该很开心吗？”
“我当然开心啊，我的儿子优秀才能当上警察，不过妈还是希望你平平安安，健健康康，这样你才能抓更多的坏人。”
“妈，你放心，我会注意自己的安全，来，吃点苹果，我帮你削好了。”
弗兰克跪在地上，听着地球弗兰克和母亲的聊天。
文学祥不知道何时来到他的身边，他坐在弗兰克旁边，也看着地球弗兰克和他母亲：“我从来没想到你也会有……有感性的一面。”
弗兰克应该对文学祥的出现感到好奇，至少感到惊讶，但现在他把注意力放在母亲身上，无暇理会文学祥的事，只是他现在也需要一个人，可以听他的倾诉。
“我想起来，小时候，妈总是跟我说，让我要成为一个好人。
“以前我和母亲经常被别人欺负，不过她从没有在我面前生气或者沮丧，她总是说……这些人都不是好榜样，让我别学他们，以后长大了，也别欺负别人。”
文学祥沉默，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弗兰克又说：“我把很多事都忘了，很多与母亲相处的事，我都记不起来了，不过我还记得，母亲临死前，她跟我说了很多次对不起，对不起没能把我抚养长大。
“你说，我还回得去吗？”
文学祥摇头：“回不去了。”
“是啊，回不去了。”
弗兰克感慨，他又问：“你来的目的是什么？”
“我来带你回去。”
“好，等我一会。”
弗兰克跪着来到地球母亲身前，朝着地球母亲磕三个响头，最后说了一句“再见”。
再见，不是约定下次再见。
再见，是给自己一个希望，希望以后还能见面。
地球弗兰克与母亲相处的画面非常温馨，像是最完美的艺术品，不该被任何情况扰乱。
弗兰克看着这幅画面，倒退着离开了房子。
房外，弗兰克问文学祥：“我们怎么回去，其他人呢？”
“其他人都在，就差你一个了。”
文学祥指着马路边的电话亭，道：“我们从这里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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