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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伊雪忽然轻笑起来:“刚刚,你怎么喊修道院里的人是……”她顿了顿,声音里蕴着股俏皮意味,“一点也不知道尊老敬贤呢!”

    

    坎索不好意思地摸着鼻子:“没什么……只是我一直讨厌上他们那枯燥的神学课,虽然有时候承认他们讲的一些叽哩咕噜还算有道理……”他突然发现自己竟一直将伊雪搂在怀里,这个对他来说已经严重“超限级”的动作,立即令他全身极不协调地僵硬起来。

    

    “对了,你见过部落的兽人吗?”伊雪倒没有觉察出什么异样,仍将螓首倚在坎索胸前,喃喃地说,“听别人说,兽人都是绿皮肤、大嘴巴、足有一人半高的怪物。和他们打仗,一定很危险吧……”

    

    “唔……唔……”鼻端隐约闻着的丝丝缕缕的清香已是勾人魂魄,怀中玉人柔弱无骨的温热躯体更是让坎索手足无措。入秋的天气开始有些凉意,坎索却脸热的像嘴里点上了盆炭火,直蒸得他满头大汗。

    

    “还有巨魔、亡灵、牛头人……”伊雪兀自说着,“据说都是些可怕的家伙!”

    

    “唔唔……”

    

    “坎索?你怎么了?”伊雪终于觉察到坎索的异常,“你怎么在出汗?”

    

    “没……没有……”坎索一边大汗淋漓一边否认。

    

    伊雪伸出皓玉般的嫩指探向他的额头:“是不是生病了?”

    

    坎索侧过身直向后躲:“不……不是……真不是……只是……”

    

    伊雪停下,不解地看着他。

    

    “唔……抱着你……有一点……紧张……”坎索的声音小得可怜,一脸苦笑。

    

    伊雪愣了愣,微微低头,双颊似是飞起两片红霞。衬着清冷朦胧的星光,又让坎索看得痴了。

    

    “伊雪……”过了小一会儿,他轻声唤道。

    

    伊雪抬起头,眼中透着疑惑。

    

    “明天我就走了……”

    

    “……嗯。”

    

    “……也不知道下次什么时候才能再见……”

    

    仿佛听到伊雪轻轻叹了一口气,便见她渐渐倒侧身子,再次倚进坎索怀里。

    

    “所以……我想求你一件事……”坎索说着,却越来越觉得口干舌燥。

    

    “嗯?求我?”伊雪惊讶道。

    

    “呃……我想……亲你一下……”坎索低着头不敢看伊雪的表情,好像犯了错的孩子。

    

    伊雪又是羞涩又是好笑,没想到坎索之前铺垫半天,结果提出这么个不伦不类的要求。

    

    “我保证就一下……好不好?”坎索继续低声下气。

    

    伊雪本性温婉内向,这类事就算心里千肯万肯,想让她点头作答也是万万不能。知道坎索对自己敬若天人,窃喜之余更有一丝甜密缭绕心头久久不去。她轻挪了一下身子,侧头凝视着坎索。过了片刻,红着脸,她缓缓阖上了眼睛。

    

    坎索自然明白伊雪的意思。深吸一口气,他尽力平息住已经蹦得鸡飞狗跳的心脏,慢慢地低下头。

    

    眼中伊雪那粉琢玉塑的脸庞,正迎着夜空中熠熠闪耀的星辉,竟如传说中的精灵般清丽恍惚。柔红温嫩的双唇,俏美挺直的鼻梁,还有那婉丽秀雅的细眉下一对微微颤动的乌长眼睫,便如苍天神祇精心雕砌的艺术品,居然不见丝毫瑕疵的美丽。

    

    坎索愣了半晌,竟不敢太过亵du,只在她光洁的额头上轻轻印下一吻,甫触即分。

    

    伊雪睁开眼,深紫色的清瞳映着坎索有些迷离的面容。她浅笑着,捋起衣袖,轻轻拂去坎索额上未干的汗渍。

    

    此刻的世界——静谧无声。

    

    灵魂,似乎也被一习温软的柔絮拭过,那种舒爽感觉就在两人心底——如涟漪般,渐渐弥散。

    

    空间在这一瞬,仿佛扩展向无穷无尽;时间于那一秒,如若延伸到无始无终——在一片了无颜色的混沌时空里,只存有着一对年轻的恋人,在对方的晶眸与灵魂上,悄悄镌下了彼此的影子。

    

    刹那——跨越着永恒!

    

    只是片刻,两人同时回过神。

    

    伊雪红云满面,将目光撇向一边:“现在……是什么时间?”

    

    “不知道。我想,应该很晚了。”坎索也觉得有些尴尬,立即就着扯开话题。

    

    “很晚了啊……”伊雪抬头看着朗朗夜色,似乎有丝怅然。过了一会儿,她转过头:“我看……嗯……”迟疑了一下,她还是接着说道,“我看,还是回去吧。秋天露寒,呆久了会生病的。何况,明天你一早就要离开……”

    

    坎索心中不舍,又不忍拂她心意,踌躇片刻,还是答应下来。他恋恋不舍地松开双臂,让伊雪坐直身子:“那……我回去了。明天,你来送我么?”

    

    “当然了,”伊雪盈盈笑着,“我当然会去啊。”

    

    “那我走了。”坎索站起身,强笑了一下,“明天见。”

    

    伊雪点点头,默默不语。

    

    坎索一步回头地走开。身后,好像传来一声极轻极轻的叹息。接着,便听见一抹带着淡淡忧伤的调子,竟似乘着莹莹星辉,在空中纷纷洋洋地溢散开来:

    

    那年

    

    一个破碎的秋天

    

    我扬起帆

    

    将去寻觅梦的蔓延

    

    静静深藏好

    

    我珍爱的一切

    

    乘着缤纷的叶

    

    我越飞越远

    

    ……

    

    第二天一早,坎索便爬起身。将要带走的随身物品卷成一个包裹,他环视了一下自己居住了十多年的孤儿院宿舍,转身离开。

    

    天气不算好,有绒细的雨丝絮絮扬扬地飞洒着。坎索直接来到孤儿院门口——院里于此次参军的所有人都要在这里整队,再由士官带队到指定的集合点。

    

    此时门口已经聚集了一些少男少女。弗利恩背对着坎索站在十余步外,正和几个男孩聊天。坎索不认识另外几人,干脆没上前招呼,只倚着孤儿院的围墙东张西望。

    

    有十来个女孩围在人群一侧,从服饰上看,大多数都是牧师或法师,没有配重武器的战士。坎索意外地看见前几日自己教训过的光头正挤在人群中,偷偷用眼角瞄着自己。一见坎索看过来,他立即转头佯作不知。

    

    坎索找了一圈,却没发现伊雪的身影。看看身边人已经聚集的差不多了,他皱皱眉,不由担心起来。

    

    街角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片刻功夫,便见匹纯白色骏马勒定在众人面前。马上的人影形体雄壮,身着藏青军褂,看样子是前来引路的军官。他四下一望,吼道:“这里都是要去参军的吗?先点下名,然后跟我走!”说着掏出一卷名单,挨个点起名来。

    

    坎索除了在听到自己名字时,回头应了声“到”外,目光就始终盯着孤儿院门口。然而让他失望的是,直到名单点完,心中惦记的瑞丽身影都未曾出现。

    

    “好!人都到齐了!你们排好队列,跟着我去市中心的广场集中!”那名军官收好名册,大声说。

    

    众人都是训练有素,片刻间便整好队列起行。无奈之下,坎索只得磨磨蹭蹭地跟着离去。

    

    暴风城宏巨华赡,坎索的孤儿院位置不算偏僻,离中心广场尚有近十公里路程。一行人细雨中急行了一个多小时方才到达,身上衣物多半已经湿透。坎索等体力较好的男子还不觉得什么,众少女却大部分已经娇喘细细,额头见汗。

    

    到了广场,领路军官示意众人休息片刻。坎索伸手捋了把发上雨滴,肩头忽然被人一拍:“嗨!来的时候怎么没和我打招呼?”回头看时,正对上一脸不满的弗利恩。

    

    “看你那时正和别人聊得开心,也就不打扰喽。”坎索笑着说。

    

    “你还真是绝情呀!今天一过,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面呢!”弗利恩半开玩笑半认真道。

    

    “难道这里所有人都是分配到前线哨所的?”坎索岔开话题,指了指广场其它地方——满眼皆是一簇簇的少年男女。

    

    “我想是吧。呵,怕有上千人了。”弗利恩惊叹道,“不过暴风城里应该还不止这么多啊。今年参军的人数可要比往年多一倍呢。”

    

    “可能是还有其它的集合地点吧。”坎索不在意地说,“毕竟暴风城这么大,不可能全部在中央广场集中的。”

    

    “嗯。而且人员也应该是分批离开,不会都聚在今天。”弗利恩补充道。

    

    一时无事,两人便天南海北地闲聊了一会儿,期间又看见数支队伍从各处汇进广场,人愈发多了。算算时间,已经是早晨九点。

    

    突然间一声哨响尖啸而起,本是人声鼎沸的广场立即安静下来。顺着哨音望去,广场尽头出现队全身甲胄、饰配鲜明的官兵,之后跟着数名身着仪装的军士,其中一人手中牵着匹鞍辔华美的高头骏马,看那架势,也知骑马之人非富即贵。

    

    一行人渐渐走近,铸铁战靴踩在地上的“嚓嚓”声嘹亮齐整,气势夺人。马上人影渐渐清晰,只见他头戴翎帽,剑饰流苏,面仪威冽,顾盼之际更是凛凛生姿。弗利恩轻轻一扯坎索:“就是他。那天我见到的将军。”

    

    坎索点点头,一会儿想到这便是自己的奋斗目标,激动不已;一会儿又记起伊雪居然在此时不知所踪,怏怏不乐。

    

    队伍在人群中停住。坎索远远看见那将军似是说了几句话,之前身着甲胄的士官同时发声喊,四下散开,分占广场各角。随后便听他们流水价高吼道:“去乌鸦岭哨所报道的在此集合!”

    

    “去月溪镇哨所报道的在此集合!”

    

    “去犹根农场哨所报道的在此集合!”

    

    ……

    

    呼声次序井然,丝毫不乱。弗利恩一把揽上坎索的肩:“坎索!走了!”说着一笑,作了个鼓励的手势。

    

    坎索也笑着回应。弗利恩挥挥手,转身跑开。坎索环顾身周,见到自己集合的地点就在那将军身后不远处,便奔了过去。

    

    赫然发现光头也站在将去乌鸦岭的队伍里,坎索不由苦笑。“还真是有缘呢。”他想着。

    

    身边突然窜过一人:“哇!总算找到了!累死我了!”毫不在意周围人诧异的眼光,他兀自大呼小叫。

    

    坎索瞟了他一眼:身穿棕褐色革铠,背着只油布包裹,一头少见的天蓝色长发掩过耳际,容貌还算英俊。身型虽不显得粗壮,腰间却斜斜挂着一把巴掌宽、半人高的重剑。从武器特征看是个战士,却没有战士常有的彪悍之气。革铠下面露出的衬衣描金缝银,样式华美,似乎出身富贵。

    

    “嗨!你好!”那个男子见坎索正瞄着自己,友好地招呼着。

    

    “唔,好。”坎索一怔,方才回应。

    

    “你也是去乌鸦岭的吧,”他说,“我叫波卡,还请一路多多关照。”说着伸出手。

    

    “不客气,我叫坎索。”坎索伸手与他握了一下,不由暗忖这波卡还真是自来熟的过分。

    

    波卡将肩上的包裹向地上一扔,也不管那里有没有积水,叫道:“这玩意儿,还真重得够呛!”

    

    坎索低头一看,惊讶不已:自己的包裹不过西瓜大小,地上这件却足足比自己的要大上数倍,撂在那儿两尺见方。因为刚才波卡的腰间重剑太过抢眼,自己竟一时没看出他的包裹也有这么大个儿。

    

    “怎么会这么多?”坎索不解地问。按理说,去前线只要带上些路上干粮,再加上一两套换洗衣服——生活用品到地方之后自然会分发下来;却不知波卡的包裹里揣着些什么,这么鼓鼓囊囊的。

    

    “没法子,家里硬是塞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非要让我背着。”波卡不满地抱怨。

    

    “果然是富裕人家出来的,”坎索心里苦笑,“还真是生在福里不知福呢。”这样想着,他有些黯然地转过头去。

    

    “坎索,你今年多大了?”波卡仍热情十足。

    

    “十五。”坎索简短道。

    

    “十五?怎么会……”波卡先是一脸惊诧,随即似乎明白过来,“噢……对不起。”

    

    “这没什么。”坎索笑了笑。没想到波卡居然会向自己道歉,坎索对他的看法立即转变了不少:“你呢?十七还是十八?”

    

    “十七。”波卡搔搔头,“当我听说今年就要参军时,真是……”

    

    “怎么样?”

    

    “激动啊——”波卡夸张道。

    

    坎索不由笑了起来:“你很盼望参军吗?”

    

    “那当然!”波卡斗志昂扬,“你想想:在黄沙漫漫的战场上,我挥着巨剑,在部落那群怪物中斩杀来去,所向披靡,取得军功无数;回来之后,国王陛下赐金封爵,财宝权势,尽纳我手……对了,还有美女!最重要的,那时会有许许多多浩浩荡荡一望无际漫山遍野无穷无尽的美女对我青眼有加*目送秋波寻死觅活予取予求……”

    

    “打住打住!”坎索皱着眉,“小说连环画看多了吧?这么烂的意淫情节你都想得出?”

    

    “呃……”波卡不甘心地脱离自己勾勒的美好幻象,“难道你也认为这不可能?”

    

    “不可能。”虽然那个“也”字已经证明波卡的理想不只一次地被人打击过,但坎索还是毫不留情地再重重补上一击。

    

    “唔——果然,”波卡意兴阑珊,“我父亲也总是对我说:‘理想和现实永远是有距离的。’”

    

    “滴嗒——”正说着,一道雨丝溅在坎索脸颊上。

    

    “嘿,雨下大了。”波卡抬起头。

    

    原先绒细的絮雨,渐渐变得狂野放肆起来。从一开始的几不可察,到零零飘落的雨丝,又变成滴滴落下的雨点,再凝成道道划过空中的雨线,最后汇成支支砸向地面的水矢。只是片刻,天地间扯上一朵由水缝成的幕帘,耳边只余下哗哗的水响;天色也骤然晦冥,映得整个世界如同剥去了颜色的灰蒙蒙的画。

    

    “见鬼!”坎索眯着眼,一道道水痕从他脸颊潺流而过,“雨怎么突然下这么大!”

    

    依联盟军队惯例,军人在队列中是不允许支伞挡雨的。而作为军需品的军用雨衣和油毡布,却还要等到达营地后才能分发到手。于是,在场的千余人此刻只得毫无遮挡地浸在这瓢泼大雨中,转瞬间就都被淋了个通透。

    

    “哇噻!刚刚怎么没发现!”波卡突然怪叫一声,好在雨声隆隆,将声音掩去不少,“坎索你看,你看啊!美景啊!绝对美景!”他一边喊一边猛扯坎索衣服。

    

    “什么美景?”坎索用手横挡着眉骨,拦住直向眼里冲的雨水,不解道。

    

    “那儿!那儿!”波卡跳着用手指道。

    

    坎索半眯着眼望去,隐约可以看出有几个女孩子。“那儿怎么了?”现在他是名符其实的一头雾水。

    

    “不要告诉我你看不见!”波卡神情激动,“走光啊!这么美好的走光你也没看到?”如果不是雨声太响,他恐怕已经被万人瞩目了。

    

    坎索强忍暴走的yu望,却不由又瞅了那儿一眼。果然,那几个女孩都是身披着牧师或者法师的布制长袍,先前雨虽然小,却也已经把她们的衣服慢慢润湿;如今大雨一冲,更是全部裹在身上,尽显凹凸有致的玲珑曲线;薄一些的甚至还可以看到里面露出的诱人粉色。

    

    “你就这么喜欢这个?”坎索哭笑不得地说。

    

    “你还是不是男人?”波卡一脸惊讶地反问,可随即又给自己解释道,“哦,我忘了,你才十五岁,还小了点。”

    

    坎索无言以对。

    

    “我和你说,女人是男人活在世上的终级目标。所以从小就立好伟大的志向是非常重要……”波卡正在对面前的“小弟弟”循循善诱,一声高喝却透过轰鸣的雨声,在人群中炸开:“所有去乌鸦岭的听我口令——列队!”

    

    如推dao连锁骨牌般,当下有数声号令便随后依次吼起——

    

    “所有去月溪镇的听我口令——列队!”

    

    “所有去犹根农场的听我口令——列队!”

    

    ……

    

    波卡无奈地中止了对坎索的青春期教育,弯腰拎起包裹,朝肩后一甩,毫不在意包裹带起的水弧把坎索浇了个满头满脸,列队去了。坎索苦笑着摇摇头,也排队站定——反正早已经湿透,和天上泄洪样的雨水比起来,波卡那下只能算是小水花罢了。

    

    雨似乎又大了一点。坎索简直要怀疑老天是不是准备把几年的雨水在这一刻通通放完。暴风城广场的排水设施根本跟不上降雨的速度,地上的积水已经淹没脚踝。一丛丛雨矢灌进地面的积水里,溅起蓬蓬氤氲的雾气,根本看不清他人腰身以下的位置。坎索站在队列第一排,却只能勉强看见十数米外有几团人影,连那里确切站了多少人都无法数清。

    

    狂风乍起。坎索觉得身子一晃,简直像要被那股气流生生卷走。雨箭于这一刻肆虐得更见疯狂,纵横滂沱,碎波崩浪。耳边风声煞煞,和着轰轰雨响,竟如鬼啸,如狼嚎,刺耳惊心至极。

    

    坎索的眼角突然瞥见一团隐隐约约的灰色。在广场各处伫立不动的人群间,那抹微微晃动的灰色便十分显眼。他眯住眼,尽力透过层层的雨幕看去,似乎是个踉跄单薄的人影。

    

    那人有些吃力的蹒跚着,好像在一边行进,一边左顾右盼地找寻着什么。走近一些,却看出那柔弱婀娜的身形——竟是个女孩!

    

    坎索心中蓦地涌上一阵熟悉感。他不能置信地死死盯住那条人影,身体竟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起来。一股酸痛的触感堵上喉头,让他不能吐气出声!不能移动半步!

    

    骤风再起!急风刺过身体,人竟如被扎穿了一般疼痛!那人影,似是挣扎了一下,却终于经受不住这自然之威,翻滚着栽倒在地,扑起一簇动人心魄的晶泓!

    

    “伊雪——”坎索狂叫一声,不顾一切地冲了过去!认出了——那是伊雪!他深爱的伊雪!

    

    没错!那浅褐色的长发!莹紫色的双眼!

    

    扶起泥泞之中的她,着手之处,竟是炙人的滚烫!“你……生病了?”坎索的声音在不能自禁地颤栗,凝视着伊雪泛着不正常潮红的腮边,“你生病了!”

    

    身周——肆雨如洪!

    

    “还好……终于能赶上……”那紫琼一般的晶眸,却荡漾着如释重负后的感慨,“我答应过,要来送你的……”

    

    撕心裂肺的痛在灵魂最深处爆裂!那一瞬,似有热泪涌出眼眶!

    

    “我答应过,要来送你的……”余音袅袅,兀自绕梁!

    

    漫空风雨,竟在这一刻凝成了贯穿天地的嚎啕声响!

    

    紧紧拥住她,坎索哽咽难言。蓦地,他一把横抱起伊雪,迅速找了处能避雨的房檐,搂着她坐下。

    

    “你……怎么生病了?”坎索有些惶急地问。

    

    “我没事……”伊雪有些虚弱地笑着,“昨天你走以后,我一不小心在外面睡着了,就受了点风寒……”

    

    坎索伸手拢在她额头上,只觉甚烫。

    

    伊雪仍断断续续说着:“早上头有些痛,起得迟了。想到送你,我就拦了辆马车……结果雨突然下大……车夫说要避雨……我心里着急,就……”言语零碎含糊,却仍让坎索听出个大概。

    

    “生病还不去找药剂师?”坎索心里五味杂陈,满是怜惜。

    

    伊雪轻摇螓首,蜷在坎索怀里,不再说话,似是倦极。

    

    “看起来,你朋友的情况似乎不太好……”似曾相识的语调在坎索身前响起。

    

    坎索惊讶抬头,雨幕后立着一丛伟岸的身影,却是那名将军。坎索猛然记起自己曾在院长室外听过他的声音,难怪觉得有些熟悉。坎索也不答话,只把怀中女孩栗栗颤抖的娇躯搂得更紧了些。

    

    “把我带的毛毯和油毡拿来。”将军回头对跟在身后的一名士兵说。那士兵应了一声,片刻间便将毛毯用油毡裹了送到。将军微一点头,这些便递到了坎索面前。

    

    坎索会意接过,低声道了谢。病上加累的伊雪显得相当委靡,只此一会儿便已经沉沉睡去。仔细裹好伊雪还在瑟瑟发抖的身体,坎索注视着那宛如璧月凝辉的俏颜,不禁发起怔来。

    

    不知不觉间,四面传来的风声雨响已经渐渐减弱。积水也不再上涨,有了退的迹象。

    

    将军沉默片刻,示意一名身边的士兵道:“你在这里陪着这个女孩。等雨再小一些,立即将她送到药剂师那儿医治。”末了,他转头对着坎索,双目炯炯有神,“现在,你可以放心一点了么?”

    

    坎索看了看怀中娇睡正酣的伊雪,有些茫然地点点头。

    

    “那么,我就以一个将军的职衔命令你——”那将军忽然间声色俱厉,“站起来!”

    

    脑中电光一闪,坎索蓦地忆起自己此时的身份,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激灵。他手忙脚乱地将伊雪倚在墙边,匆匆站起。

    

    “还站在屋檐下?我在淋雨,你倒轻闲!”将军似是轻笑一声,却蕴着怒意。突然间,他一声震吼:“向前两步!给我站到雨里来!这样——应该可以让你再清醒一点!”

    

    坎索应声上前两步。张扬的风雨虽已不复先前声势,可仍哗啦啦下个不住。落在他的身上,彻冷如冰。

    

    “告诉我,你现在的身份是什么。”淋漓的雨丝从将军的翎帽边缘不绝而下,让他的面容和语调一样,显得迷蒙而难以捉摸。

    

    “军人!”坎索朗声答道。

    

    “很好——你再告诉我,军人的天职是什么?”

    

    “服从命令!”

    

    “不错。军人最值得骄傲的是什么?”

    

    “舍身为国!”

    

    “那军人最不能肆意破坏的又是什么?”

    

    “铁的纪律!”

    

    “你知道!你都知道!”将军大声喝斥着,“那你刚刚在做什么!是谁,允许你在列队的时候,可以自说自话地轻易离开?——回答我!”

    

    坎索紧紧咬住嘴唇,手中攥着一片冰冷。

    

    “我知道,现在的你一定觉得很委屈;现在的你一定觉得我很不近人情——那个女孩是你的恋人吧。你认为我应该有最起码的恻隐之心,最少看见一个生病的女孩栽倒在水里,谁都有义务去拉她一把……可我要告诉你,这就是军人的无奈——当你背负着军人名衔,肩扛着军人任务的时候,你没有资格去做任何与任务无关的事!更没有可能让你和爱人卿卿我我、儿女情长!”将军咆哮着,仿佛脚下的土地都在他吼声中颤抖,“你以为军人只是一个简单而高贵的头衔吗?军人要服从命令!军人要舍身为国!军人有铁的纪律!这一切只是为了阐述这么一个事实:身为一个军人——你,便必须忘记自我!”

    

    “不要说她只是你的恋人——其实,军人甚至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家!如果说还有的话,那也是国家!你,别把军人看得太简单了!”

    

    一连串振聋发聩的巨声在坎索耳边炸响。他苍白着脸,散乱茫惑的眼中映着将军威严孑然的身形。

    

    “你回队吧。”将军挥了挥手,转过身去,“那个女孩我会派人照顾好她。别忘了,如果你还想成为一个合格的军人,你就必须学会舍弃一些东西。因为,这个世界上本就没有十全十美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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