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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夏而已。4月最后一周,天气就很热了。本来是打算和妻子五一节找个凉快的地方度个假的。
上午还在家里认真审核工作报告。因为数据繁重琐碎,眼睛看花数次,喝了两杯咖啡,以缓解前一夜没有睡好的疲倦。其实除了疲倦以外,的确没有其它任何异常的感觉。既没有觉得天气会突然凉快,也没有预感到会突然丢掉工作。
最近总是睡不好。白天喝咖啡比较多是一方面的原因。至于为什么要喝那么多的咖啡,说起来就像是一个永远跳不出来的恶性循环。因为有大量工作要做,必须靠咖啡强打起精神来。说到底,还是因为工作的缘故。
我就职的这家数据分析公司总部在上海。理论上我应该去上海办公室里坐着,穿着商务装,打着领带,看数据敲电脑写报告的。和所有人一样。
因为在CD银行工作的妻子身体不太好,一年半前我放弃唾手可得的项目经理职位,申请调回CD,成为一个普普通通的远程数据分析师,收入减少,发展无望。但能在家里工作,拿着一份还过得去的薪水,就已经非常满足。
我是一个很认真工作的人。但我的认真有一种我自己都说不清楚的决绝和退让。是悲观的认真,是无欲无求的认真,令人恐惧和不安的认真。
CD的这个家离市区有25公里之远。7年前,大概结婚后两周,我和妻子就毅然决然的卖掉市区的房子搬到了这个东南角的郊区。房子变大了一些,后门有个小院子。但以普通人的眼光来说,房子变大的幅度,并未能弥补距离上的遥远以及因此带来的不便。在极少数的几次朋友到访中,都抱怨路难找,太偏僻。后来他们不来了,我们也不再邀请。毕竟让主客都觉得勉强的聚会,还是越少越好。人在世上的时间本就短得可怜,根本容不下任何需要勉强的事情。午饭吃的是头一天晚上没有吃完的蚝油生菜,和妻子不爱的水煮蛋。吃完觉得有点疲倦,便去院子里看花。院子里花开了不少,我都叫不出名字。在园艺方面,我和妻子都不是有天赋的人。如果硬要比较,妻子会比我好一些。至少她的兴趣比我更大。看到哪些植物长了白虫,会去网上查查文章,再去买回来一堆奇奇怪怪的药水,周末有空的时候就蹲在院子里浇花,施肥,治虫害。尽管经常听她自嘲说,怎么努力,那些虫子总是不能彻底消失,花快要死了。最后的结果是,虫没有消失,花也没有真的死。因为我待在家的时间比较长,所以偶尔妻子在上班的时候会突然大惊小怪的通过微信遥控指挥我去为某一株花浇水或是做点什么。大概是上班无聊又看了某个网友的攻略心血来潮,也可能只是想确认我是不是乖乖在家罢了。而我从来都没有让她失望过。我从不曾消失在她的世界里。一次都没有过。
短信响起来。在微信已经成为移动网络主要沟通工具的今天,短信早已变成收取验证码和骚扰广告的地方。还有就是工资通知。
我收到了这个月工资。但是很莫名的少了5000块。这之前从来没有过。我仔细翻看公司邮箱,没有一封邮件提及工资被克扣的原因或任何算得上提前告知的东西。
少了钱,自然不开心。虽然不用起早贪黑去挤公交地铁上班,但是从数万个数据中发现其中规律或异常再写成几十页的报告,一周重复数次,一个月20000的工资我并不觉得过分。更何况现在莫名其妙的
少了5000块,而我的工作量却有增无减。倒不是说少掉的钱立刻让我陷入困境,但是这种被草率对待的不安全感的确令人困惑和惶恐。在某种程度上,每个月准时足量的工资,是我与这个公司维系信任
的基础。让我说服自己并不是在做一堆没用的事,或是在虚度光阴。
如果写小说可以让我每个月都有20000块可以赚,我会立即辞掉这份工作,头也不回。很显然,艺术创作无法提供机械稳定的收入。我也冒着注定会一事无成的风险,坚持工作,以便在固定的时间拿到一笔固定的钱,最终证明自己不是一个没用的人。
现在我没法自洽证明了。因为少掉的5000块。那个本来应该用于抵消风险的收入,打了折扣,就也变成了风险本身。那么,这个工作,就只剩下风险了。
我长按电脑电源键,0秒后,电脑屏幕黑掉。我忘了我有没有保存上午花3个小时整理出来的报告。我顾不了那么多,天气很热,睡眠严重不足,头痛,在那一刻不希望屏幕就那么亮着。
我拨通Bram的电话,是我的直线经理。我很少给他电话,除非万不得已。今天算是一个万不得已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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