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刀锋冷 藏秘为何因
穆星游的鼻腔里充斥着熏人的酒气味道。
猛然睁开眼睛，眼前虽是一片暗黑，还是隐约能察觉出来，有个人影就在自己的正上方。
那人影一动不动，或许正死死的盯着穆星游。
“我从养梦空间骤然出现，把他吓呆了？”穆星游心想，“该如何解释呢？说牢房太黑，他眼花了？”
“你—还—睡—得—着？”那人影开口了，一个字一个字的，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穆星游动弹了一下，发现大腿外侧有些疼痛，像是刚刚被人踢过。
“他说我在睡觉……”穆星游愣了一下，突然明白过来。
自己一直进出养梦空间的，并非身体，而是魂魄！
不可思议，在养梦空间里的各种感觉，绝对是比珍珠还真，丝毫没有缥缈虚无的迹象。
自己的魂魄离体，进入了鬼魂的世界？
我现在是死人还是活人？
穆星游的脑海里瞬息闪出一大堆念头，一股莫名的寒意袭上心头，身子不禁抖了几下。
那人长发散乱，浑身酒气，他似乎已经习惯了房内的黑暗，或是身具内力能够夜视，清楚的发现穆星游的颤抖，再次出言讥诮：“你也知道害怕？”
这声音，穆星游好像有一丝耳熟。
“我再提醒你最后一次，这家伙的杀机，在提升之中。”小猪的声音在心中响起。
“来人啊，看守，看守大哥，鲁大哥！”穆星游扯着嗓子对牢房外的走道大叫。
无人应声，走道那端传来的微弱灯光，也骤然黑了。
这种回应，已经不言而喻。
“嘿……”那人阴沉沉的笑出声来。
一把短耳尖刀贴近了穆星游的脸颊。
“为什么要杀我？”穆星游问道。
“悲伤与愤恨并存，失落夹杂心碎，”小猪在心里抢先回答了，“这种情绪我在很多女人身上见过，依我看，他是被你抛弃了，因爱生恨……”
穆星游哭笑不得。
“因为你该死！”那人回答道。
“这算什么回答！你他娘的好好沟通不行吗！”穆星游大叫。
其实他这是在回应小猪，但听起来，也好似对那人不正面回答问题的叱责。
那人愣了一下，挥手打了穆星游一个耳光。
“董大娘给你多少银子？我给你十倍！”穆星游道，“别做傻事！”
“再多银子也换不到你的狗命！”冰冷的刀锋滑向穆星游的脖颈，下一刻那是血溅五步的景象。
“山哥，柳絮儿没有死！”生死瞬间，穆星游终于认出了这杀手，也猜出了他的杀机来源。
刀锋停顿。
“你说什么？”山哥的声音颤抖，“你明明已经烧了她……”
“她永远活在我们心中，”穆星游心道，嘴上却不敢回答。
山哥是个走街串巷的货郎，名叫韩山，有时也会到寻欢楼后院兜售一些新颖的胭脂红妆，姑娘们都叫他“山哥儿”，因为某些原因，穆星游很少让柳絮儿和其他姑娘一起去街上游逛，每次韩山来的时候，柳絮儿都很兴奋的去挑选很久。
大概是这个原因，让她与韩山比较熟识，韩山也因此对她倾心，在柳絮儿死后，悲痛欲绝的韩山受到董大娘的挑唆，被送入牢房来充当杀手——这是穆星游一瞬间能想到的最合理的猜测。
“你该知道，柳絮儿还有一个孪生姐姐，柳叶儿，也在寻欢楼，你想知道答案，为什么不去问问柳叶儿？”穆星游道。
不正面回答问题的家伙总是惹人不快，于是穆星游再次挨了一耳光。
“我要听你说！柳姑娘是不是还活着？”山哥的声音颤抖。
“我可以肯定，你只听了董大娘的话，没有问过柳叶儿，不，你没有问过寻欢楼任何一位姑娘。”穆星游道。
他还是没法正面回答，因为柳絮儿的确已经化作一摊骨灰，这是一个挨刀的答案。
他作出了两个决定，一个是把柳絮儿的秘密告诉韩山，另一个是有关寻欢楼的。
假如今晚帮主救我出去，就把一切都了结吧！
韩山打了个酒嗝，握刀的手指松了一点。
“如果你去问，她们绝对会告诉你，柳絮儿的死与我无关！”穆星游接着说道。
“你在仵作和稳婆来验尸之前，就把柳姑娘火化，分明是心虚！是毁尸灭迹！”韩山吼道。
“连柳叶儿都同意我这么做！”穆星游也大吼，“董大娘对你说的话，有没有找柳叶儿来作证？”
韩山呆了。
穆星游猜的全中，董大娘一边灌韩山的酒，一边巧舌如簧的定穆星游的罪，却偏偏没有找任何一个寻欢楼的姑娘来同仇敌忾。
“我在官府查验之前就火化柳絮儿的遗体，”穆星游道，“是要掩盖一个秘密。”
韩山慢慢撤回了刀锋，“你说！”
“柳絮儿还是处子之身！”穆星游道。
韩山愣了一刹，一把揪住穆星游的脖颈，“少来哄我！这如何可能！”
寻欢楼姑娘们的各项服务收费，都是明码实价的标在当晚的号牌上面，柳絮儿的标价赫然也在其中。
“起初，是姑娘们自发配合柳氏姐妹，客人无论是点柳絮儿还是柳叶儿，最后陪夜的，必然是柳叶儿，这一点很快就被我发现，然后我支持了她们，”穆星游道，“很多客人都喜欢孪生姐妹这个调调，我会让她俩一起陪酒，献唱，双舞，但绝不会让柳氏姐妹一起陪夜……”
韩山若有所悟，他倾心柳絮儿，对她的事自然打听很多，二柳共暖床的心愿，的确是客人们高价也求之不得的心愿。
“我常常让柳絮儿装病，也不让她随便出门，以免被人发现她与柳叶儿的细微差别，可惜这样做的多了，终于让董大娘发现端倪……”穆星游黯然道。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韩山问道。
“风尘中的女子，根本不会奢望将来会有好归宿，”穆星游说道，“嫁人生子这种愿望，都被姑娘们投射在柳絮儿身上，她们要保住她的完璧之身，就好像保住自己的清白，她们要让她获得幸福，就好像自己也能分享那份幸福……”
穆星游的声音有些哽咽，他能理解姑娘们的心愿，大家也这个秘密也付出了很多，可最终还是……梦碎了。
韩山默然。
即使酒意未散，他也能听出穆星游话语里那份真切的心疼。
这不是自己对柳絮儿的那种男女之情，这是更伟大的情怀。
寻欢楼是慕城第一青楼，点过柳絮儿的各方豪强，若是知道自己被如此蒙骗，怕是不会轻易罢休，穆星游别说楼主难当，很可能还有性命之忧。
毕竟，他只是帮驻马帮代管青楼的一个小人物而已。
“那柳絮儿到底是怎么死的？”韩山问道。
“她死于意外，虽然没有真凭实据，但是我们都知道，这意外与董大娘有关，”穆星游道。
“唔。”韩山默默点头。
“董大娘是二当家的丈母娘，她一直想独占寻欢楼，找你来杀我，只是因为你是外人，杀了我也不会令人起疑，”穆星游道，“其实她身边有不少好手，你根本不是对手，别轻举妄动。”
韩山再次点头，突然一刀插在穆星游的手臂上。
“你？！”穆星游又惊又怕，不明白这厮是发什么疯。
“不管怎么说，是你亲手点的火，烧掉了絮儿的身体，”韩山解释道，“不给你一刀，我心里难受。”
穆星游微微叹气，撕下一块衣料，扎住伤口。
“早知道絮儿是黄花闺女，我一定带她走……”韩山喃喃自语。
穆星游一言不发。
牢房外的过道重新亮了起来，脚步声响起。
这脚步声明显不止一人。
“小五！”穆星游惊喜的叫道。
小五一点儿也不小，巍峨如山，雄壮如牛，见到穆星游虽然一声不吭，眼神中却流露出深深的关切。
“帮主已经让董大娘撤了状子，穆哥儿，跟我去见帮主吧，”同来的黑衣汉子说道。
伴随的牢房看守与捕快都有些惊异与尴尬，他们都没料到，驻马帮帮主如此维护穆星游。
穆星游走出牢房，指着韩山，脸色一寒，“小五，给我折断他一根手臂！”
小五立刻低头走入牢房。
看守正要出声，却听穆星游冷哼一声，“我只要他一根手臂，其余的都不追究。”
一句话让看守与捕快定了心，也闭了眼关了耳。
“你！”唯一惊怒的是韩山，穆星游这种好心人，当然能够理解我心中的痛，怎么会追究那一刀呢？
小五蒲扇般的大手笼罩下来。
“块头大有什么用？老子可是内力二层的武者！”韩山心中发狠，一刀刺向小五的胸膛。
小五不闪不躲，刀锋刺入肌肉寸许，虽然血流如注，却再难进半分。
韩山刀势已停，轻而易举被小五握住手臂，仿佛被钢钳夹住，痛彻心扉。
韩山一脚踢向小五的下体，他没指望踢中，只要小五分神躲闪，他要就趁机收回手臂。
小五又是不闪不躲，双腿并拢，硬受了一脚，同时间，一手拉紧韩山的手臂，另一手重重的肘击而下。
“啊！！”韩山惨叫声中，手臂断成两截。
小五松手，走出牢房。
“姓韩的，我们两清了，”穆星游道，“我确是问心有愧，却不是对你，你那一刀，我不会受！你算哪根葱！”
韩山迷恋柳絮儿，绝对是一厢情愿，寻欢楼人人都知道，柳絮儿想嫁的，是穆星游。
可穆星游早已心有所属，娶不了他。
没人能明白，当他亲手点燃火头，看着柳絮儿娇怯怯的身子化为一堆灰烬时，他的心有多遗憾，多愧疚！
这一切都化作为董大娘的恨。
“董银霜，我要你死不瞑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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