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心意决 青楼隔夜空
走出刑捕司的大门，抬头望见繁星点点，穆星游长出了一口闷气。
“穆哥儿，帮主在寻欢楼等着你。”驻马帮的黑衣汉子上马说道。
小五抬腿上了马车的车辕位，示意穆星游上车。
不懂武道的穆星游，骑术也很差劲，平时来往家中与寻欢楼，都是乘坐小五驾驭的马车。
马车起动前，小五歪过一半的脑袋，迟疑了一下，开口问了一句。
“吃了吗？”
满腹心事的穆星游差点笑出声来，旋即感到一阵温暖。
他知道，这是极不善言辞的小五，所能表达出的关切之意。
小五的父亲与驻马帮帮主庄百年有过命的交情，因故过世后，小五被庄百年收为义子，庄百年膝下只有一个独生闺女，因此把小五当作自己的继承人来培养。
小五天生一副横练的筋骨，皮肉之伤不须半天就能自愈，是练武的奇才，而且修炼成痴，令庄百年如获至宝。
可惜小五也是天生封闭的人，几乎从不与人交谈，很多人都以为他是个哑巴，这一点让庄百年感到绝望，帮主可不是只有武功好就能胜任的，更何况，看小五埋头修武的痴迷样，他对男女之事也毫无兴趣，这样下去如何传宗接代？如何对过世的老友交代？庄百年用尽方法要改变小五，伤透了脑筋，小五却是油盐酱醋茶，一概都不进。
或许是上辈子的缘份，唯一能与小五交流的人，便是穆星游。发现此事的庄百年，立刻把小五安排到穆星游主持的寻欢楼，一方面期待穆星游能够改变小五的孤独个性，另一方面，呆在青楼耳濡目染，能在男女之事上开个窍，也是极好的。
“为什么我所信任的人，都是些怪胎呢？”看着小五宽阔的后背，想起家中那两人一狗，穆星游苦笑。
小五又递回一个物件，正是那枚秀发编织的指环，穆星游小心的接过，戴在左手无名指上。
马车前行，不一会儿就到了寻欢楼。
在慕城，只要提到寻欢楼，人人想到的，都是那一片莺歌燕舞，活色生香的醉人场面，可是今晚的寻欢楼，却是紧闭大门，一片安静。
穆少游跳下马车，摸了摸指环，推开雕花的大门，独步而入。
“少爷回来了！”
十几把星罗小扇对准了穆星游的脸，一阵猛扇，香风袭面，令人不饮而醉。
这是慕城的风俗，经历牢狱之灾后，进家门前要用扇子扇去晦气。
一位身材修长，面容端庄的青衣美女端着一杯茶迎上前来。
“少爷，喝了这杯压惊茶。”
她叫沈荷，是寻欢楼最有担当的姑娘，隐隐是众芳之首。
穆星游接过茶来一饮而尽。
几十个姿色各异的美女涌来，将他淹没。
“少爷，你没事就好了，我昨晚一夜都睡不着……”
娇媚的绿珠拉着他的袖子说道。
“少爷，我们要去刑部司下跪求情，董大娘不让去，还打了荷姐……”
清秀的柳叶儿红着眼睛。
“什么？！”穆星游心头火起，却听到一声怒喝：“都滚开，成什么样子！”
一听声音就知道是驻马帮的二当家，江湖人称“翻山虎”的秦雄。
面色阴沉的秦雄一嗓子吼开了众位佳丽，唯有沈荷依然玉立在穆星游身边。
“红玉，把药箱拿来。”沈荷镇定自若的吩咐一个娇小玲珑的姑娘。
她的手轻放在穆星游手臂的刀伤处，鲜血已渗透了布料，眼中全是疼惜。
“你！”秦雄正要再次发火，却听到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老二，让他先处理伤口吧。”
秦雄压住了火气，因为说话的，正是庄百年。
庄百年样子平平无奇，白了一半的头发梳理的纹丝不乱，端着一个茶壶，一边踱步走来，一边啜饮，悠然自得的模样，看起来好似乡下的一位教书先生，完全不似统领慕城最大黑道帮派，与官府分庭抗礼的“惊雷马”。
倒是身边一脸凶样的秦雄，更有黑道枭雄的霸气。
穆星游不敢怠慢，连忙向两位当家行礼。
“楼子里死人的事，我已经都问清楚了。”庄百年道，“你烧尸的原因，终究是纸包不住火，定然损害寻欢楼的声誉，从明天开始，你卸掉楼主一职。”
穆星游瞥见不远处的董大娘，老太婆一脸的得意之色。
在牢房之中，穆星游已经想明白了，自己被董大娘算计了。
先是诬告自己杀害了柳絮儿，令自己身陷囹圄，离开了小五的保护，再买通牢房看守，蛊惑韩山入狱刺杀，能刺杀成功当然最好，不能的话，也能吓得自己找小五求救庄百年。
庄百年一旦插手，自然要把前因后果调查清楚，帮主亲自追究，没人敢对他隐瞒。
庄百年向来是以做生意的手法来打理驻马帮，自他入主驻马帮，大力发展各项赚钱的产业，帮众们打打杀杀的事少了，口袋里的银子却多了，帮里有一半的人都成了家——江湖人刀口舔血，有今天没明天，没安全感又怎会成家？慕城的另一个帮派三狼会，帮里娶媳妇的人，连一CD没有。
庄百年很重视商誉，寻欢楼欺瞒客人之事，他一旦知晓就不会容忍，若不是穆星游并无私心只为行善，再加上小五的面子，庄百年又岂会只是罢了穆星游的楼主而已？
“帮主，您老人家的决断，小穆定当遵从，不过，您知晓了我烧尸的原因，那柳絮儿的死因，您也清楚吗？”穆星游沉住气问道。
庄百年停了数个呼吸，开口道：“那个不重要。”
穆星游心中冷笑。
当董大娘知悉柳絮儿还是处子之身，就知道楼主的位子要属她了，不过贪财的她，还要一箭双雕的捞一笔。于是她联系了慕城的一位大豪客，把柳絮儿送他“尝个鲜”，收取一大笔初夜费，再借豪客之口宣扬此事，令穆星游欺瞒客人的行径败露。
董大娘将柳絮儿骗上马车，在去往豪客大宅的路上，柳絮儿发现端倪，深恐会连累到穆星游与姐妹们，可怜的姑娘，毅然跳下了飞驰的马车，摔断了颈骨，香消玉殒！
庄百年选择维护秦雄的丈母娘，所以柳絮儿的死因，不重要！
“小五，把我交给你保存的木盒拿来。”穆星游心中火烧，脸上却一片淡然。
在牢房里下定的决心，此刻更加坚定。
“帮主，您老人家金口玉言，宣布我从明天起卸任楼主，所以说，今晚寻欢楼的楼主，还是我，小穆现在请您与秦二爷见证，我要为寻欢楼，决定一件大事！”
“哦？”庄百年来了兴趣，“其实我都看在眼里，寻欢楼在你手中大有可为，只可惜……你还有什么赚钱大计要交待呢？”
穆星游打开木盒，取出一叠纸片。
“我穆星游在此宣布，各位寻欢楼的姑娘们，从今晚开始，你们，从良了！”
穆星游昂首挺胸，朗声说道。
所有人都呆住了。
“这就是你们的卖身契！”穆星游抖抖纸片，伸向身边的牛油大烛，炙热的火苗立刻燃上纸片，灰烬飘洒，火光大作。
“小子找死！”秦雄暴怒，飞身而上，一拳击出。
这一拳的拳风笼罩了穆星游全身，乃是秦雄的成名武技——饿虎出山。
饿虎出山，是肉皆食！这一拳，要把穆星游的脑袋连同手中的火花，一齐打个稀巴烂！
两道人影冲了上去。
一道人影是小五，他以胸膛迎向秦雄的拳头，双拳抽向秦雄的双耳。
小五仗着自己的横练体质，打法一向是以伤换伤，以命换命，即使是面对驻马帮的二当家，也丝毫不惧。
另一道人影是庄百年。
“老二退回去！”
庄百年喝道，全身内力鼓荡，噼啪作响，这是要出“惊雷掌”的先兆。
秦雄不敢不听，勉强收住拳势，却见小五不依不饶，继续追击。
庄百年一掌打在小五腋下。
小五半边身子立刻麻了，却不觉得疼痛，攻势自然也停了下来。
目瞪口呆的董大娘终于回过神来，嘲谑的眼神看向穆星游。
烧掉几张卖身契就能从良了？笑话！这是驻马帮的青楼，没有庄百年发话，谁都休想离开，卖身契么，再写就是了。
庄百年分开小五与秦雄，也看向穆星游。
董大娘屏住呼吸，等着看好戏，穆星游这行为，算是彻底惹火了帮主，他不死也得残。
庄百年深吸了一口气，问出一句话来。
“小穆，你的银子都凑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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