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涉寒
且说崔稹这边儿正打听着画舫命案的事儿,县衙这边儿又有人击鼓报案,又是人命官司,不过却与那画舫无关了,倒是林仵作相识之人。
如此林仵作便搬了椅子,坐在堂中,看向堂下的报官之人,问道:“柳管家,何事啊?”
原来这报官之人,乃是林仵作的邻居柳家的管家。
柳家是做棺材生意的,且又说林仵作这行当没人愿意与他毗邻,嫌他成日跟死人打交道太晦气,不过这柳家也是这道儿上的,两家便是互相不防,平日里来往之间,也算和乐,自是谙熟。
柳管家如今已是年有六十,是柳家的老管家了,不过还精神矍铄,说起话来清清楚楚,一点儿也不含糊。
可今儿却是乱了套了,老泪纵横慌慌张张的扯着袖子擦眼泪,说道:“林大人,我家大爷没了。”
林仵作一听愣住:“怎会?是何缘故?大爷不是还要上京赶考去吗,怎会出这等事情。”
柳管家诉道:“正是了,我家大爷再有两日就要往京城去了,可是骤生此事,老爷和太太都昏了过去,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了。”
林仵作听来皱眉,说道:“你且先把事情缘由与我说了,我好分辨分辨。”
柳管家应道:“是,都是那个胡奴,他害死了大爷,”说着顿了顿,把眼泪擦了擦又道:“前些日子大爷从西市买回来一个胡奴,那胡奴手脚粗苯,不会服侍个人,偏还性格古怪,常惹得我家大爷生气,不过大爷稀罕他,便也将他一直留在身边,可是他竟是半分不念恩情,前儿夜……前儿夜把我家大爷给药死了。”
林仵作听来明白了一些,他也是见过那个胡奴的,生的一副好相貌,尤其那一对儿眼珠子,跟那琉璃珠儿一般,瓦蓝瓦蓝的,可那胡奴看着却十分温顺,不像个敢杀人的人。
林仵作便又问道:“你怎知是那胡奴害死了大爷?”
柳管家便道:“他自个儿亲口承认的!”
林仵作听来一惊,将眉头皱了:“他亲口承认的?那他人呢?”
柳管家答道:“就押在堂外。”
林仵作便道:“带上堂来。”
话音落下,几个柳家的仆人就押着那胡奴上了堂,显然那胡奴已然受了一番拷问,身上着了一件儿破烂衣裳,露出了底下沁了血痂子的皮肤,眼神涣散,口唇干裂。
林仵作见状怒道:“你们怎可滥用私刑,把人弄成这样,若有什么隐情,岂不是要屈打成招了不成!”
柳管家听了忙道:“是他自己,自己承认了的,我们家老爷也是恨急了,才抽了他几下儿。”
林仵作听了,怒气稍减,不过还是气着,说道:“这样叫我如何提审,”说着吩咐左右衙役,说道:“把人带下去,清洗一番,喂点儿水和吃的,好歹让他神思清明了再说!”
衙役听了,便把那胡奴拖了下去,柳管家见了,说道:“林大人,您可一定要秉公啊,不能放过了这胡奴,人都说胡人性儿凶,可见是一点儿没错了。”
林仵作听罢应道:“我自然会秉公处理,柳管家你请先回,去告知你家老爷太太,等这胡奴清楚点儿,便马上提审,届时再派人去通禀。”
柳管家听来应下了,这便起身儿离了衙门往柳府回去。林仵作便从椅子上起了身儿,要去看看那胡奴,却忽闻衙役来报:“林大人,知县大人的马车到了!”
林仵作闻言一喜,忙道:“快随我去迎接大人。”
那衙役却道:“只是马车到了,大人的人却没到。”
林仵作又是一愣,问道:“大人他人呢?”
衙役摇了摇头,说道:“驾车那汉子凶煞的紧,小人没敢多问。”
林仵作听来拂袖怒道:“糊涂东西!”说罢,便是出了堂中,自己见人去了。
待林仵作出来一瞧,便见衙门口儿外头停着一辆马车,有个一身仆服的精壮汉子正从马车上往下搬箱子,一脸冰霜,看起来十分严肃,也难怪衙役没敢多问。
林仵作见了,便是连忙问道:“敢为这位,知县大人何在?”
此人正是崔稹的手下鱼四儿,听得询问,便是抬眸看了看林仵作,瞧见了林仵作的官服,便道:“这位是仵作林先生罢。”
林仵作应道:“是了,在下正是。”
鱼四儿听来便给他见了一礼,随后打开了一旁的箱子,从中取出了上任的圣旨,递给了林仵作,道:“先生过目。”
林仵作诚惶诚恐接了圣旨,未有多看,问道:“那知县大人他人呢?”
鱼四儿答道:“查案去了,顺便看一下城中的民生,估计晌午前儿能回来,不知给我家公子安排的住处在哪里,我好将东西安置下。”
林仵作一听,这传闻中是纨绔公子的新任知县大人,一到城中未做歇息竟就去忙公务,顿时对崔稹有了些好感,忙道:“哦,请跟我来,就在东院儿。”
鱼四儿听来应了,便是搬上东西跟着林仵作往东院儿去了。这东院儿设在衙门后门巷中,离衙门不过几步路程,想来也是为了方便处理公务。
东院儿是个小三进的宅子,不算大,但住着崔稹一人儿并些下人也该够了。
鱼四儿将东西搬了进去,这宅子里头还有两个打扫的老人儿,林仵作介绍这俩老人儿一直在此,都侍候过两任知县了。
鱼四儿听来没多言,只将箱子之类去搁下了,之后就去收拾卧房。
那俩老人儿,是一对儿夫妇,姓李,见来了人,那李老汉便是问向林仵作:“大人,是不是知县大人到了?”
林仵作答道:“知县大人已经开始查案了。”
李老汉听来一扬眉:“呦,这么快就忙起任上事啦,也不歇一歇啊,京城来这儿可也不近哩。”
林仵作便道:“嗨,我如今也还没见着知县大人的面儿呢,快让你家老婆子去准备些好的饭菜罢,等知县大人回来了,估计得是晌午了。”
李老汉这便应下,去吩咐老婆子去了。林仵作这厢又瞧了瞧,只见那汉子就在收拾东西,估摸着这会儿也没什么事,便派了个衙役在此,若有什么事去衙门里寻他,他这就去看看那个胡奴如何了。
衙门里边儿,衙役已经将那胡奴的上半身儿给擦拭干净了。满身的檩条口子,渗血和结痂的交错在一处,真是惨不忍睹。
这会儿那胡奴也清醒了一些,有个衙役正端着一碗稀粥喂他,他那嘴唇上也被打的满是伤口,略略张嘴就牵扯的淌血。
林仵作看了皱眉:“怎么给弄成这样,这柳家人究竟是怎么搞的!”
衙役听了附和道:“是啊,下手也忒重了,不过那柳大爷是柳老爷的心头宝,这般突然没了,柳老爷没失心疯了便是好的。”
林仵作听来叹息一声,便是挥了挥手让衙役下去,要来审问这胡奴,衙役会意,便是端着粥退了下去。
林仵作开口问道:“是不是你药死了柳大爷?”
那胡奴听来,抬眸看了看林仵作,顿了顿颔首应道:“是。”
林仵作闻言皱眉,指了指胡奴的身上,问道:“这身上的伤痕,是谁打的?”
胡奴答道:“是老爷。”
林仵作听来将眉头皱的更紧一些,道:“你可休要欺瞒我,你这身上明明白白是新伤旧伤,在此之前,你已然挨过打了是不是?”
胡奴却不说话了,只把头低着。
林仵作见状了然,这其中必然是有隐情了,想了想便是起了身,唤了衙役进来说道:“好生将他看管,待知县大人回来了,我禀报之后,再行审问。”
衙役应下,林仵作便离了关押胡奴这里。
待至晌午前儿,崔稹果然回来了,摇着折扇上了衙门的大门儿,两个守门的衙役见了他,不想他就是新到的知县,便把他拦了,道:“何人擅闯。”
崔稹笑了笑,身后的温辛便道:“你们好没眼色,这可是新来的知县大人。”
那俩个衙役一听,俱是一愣,只觉得崔稹是个年轻公子,怎么看也不像为官之人,便是一脸的疑惑。
崔稹见状笑道:“这还是很尽职的啊,我方才已经派人把东西送了过来的,是不是?”
衙役听了,这才有几分相信崔稹是新任的知县大人,便忙派人去通传林仵作来,将崔稹请进了衙门中。
林仵作一听新知县到了,便是忙放下手中的活计,前来相见。
崔稹见了林仵作,便是笑着拱了拱手:“这位便是林仵作罢,早有耳闻。”
林仵作听来忙道:“属下不敢当,不敢当。”
崔稹听来笑了笑,说道:“方才我在城中转了转,倒也还算有序,林仵作费心啦。”
林仵作应道:“哪里哪里。”
崔稹便又道:“我去了那死人了的画舫上转了一圈儿,见了见那位桂杨儿姑娘,颇有些见闻,这便说来与先生听听可否。”
林仵作不想崔稹这么快就有了发现,听来忙道:“大人请上座,属下洗耳恭听。”
如此,崔稹便落了座儿,说道:“桂杨儿姑娘邻城晋城的安平村人氏,家中爹娘去年丧了,这才被卖到了这画舫上做姑娘,身世如此对否?”
林仵作点头应道:“是如此,属下也早察过一番的。”
崔稹却是笑了笑道:“这便已有不妥之处了,桂杨儿姑娘的爹娘皆是贫农,可我今儿去看了,琴棋书画无一不通,若说是画舫调教的,这也算勉强说得过去,只是桂杨儿姑娘写得一手簪花小楷,绝非是一两年之功。”
林仵作听来一惊,他从来没察的这般细过,便道:“是桂杨儿姑娘的身世有问题?”
崔稹应道:“或许这桂杨儿姑娘已并非安平村的那位桂杨儿姑娘,分明是欢场老手的样子,倒像是从小调教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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