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晦淫
林仵作闻言凛神,问道:“那大人打算往哪个方向去探查呢?”
崔稹摆了摆手道:“这还不必着急,先领我去看看那两具尸身吧。”
林仵作应道:“好,请大人随我来,”说着又道:“大人还有一事,属下要禀知。”
崔稹颔首道:“你说。”
林仵作便道:“今日上午,鸡鸣巷的柳家来报官,说家中豢养的胡奴毒害了他家的大爷,只是那胡奴带来时已被打的半死不活,属下便暂且压下了此案,请大人定夺。”
崔稹听来微微皱眉,他这刚到事儿就不少,便是问道:“那胡奴你可看了,先生以为,是否有端倪?胡奴向来卑微,哪敢毒害主子?”
林仵作应道:“确有端倪,那胡奴身上伤痕新旧交加,我问他是否有隐情他就不说,还有那柳家是属下的邻居,平日里相见,那胡奴总是很乖顺。”
崔稹听罢点了点头:“好,等咱们先看过了那两具尸身,再去瞧那个胡奴。”
林仵作应下,两人便就进了停尸房。此时天气尚未炎热,不过这房中已然用上了冰,房门一开,一股冷气扑面而来。
两具尸身平展展的躺在台子上,身上搭着一层单子,崔稹大致的看了一眼两人的身形,皆是年轻的强壮男子。
崔稹便道:“我听说是溺毙的,先生查过之后如何?”
林仵作点头应道:“确是溺亡,只不过他们从舫上坠下,那画舫旁边多缀有绸幔,略略伸手抓一抓就可攀住,何况那舫上又有那么些人,还专门设有擅凫水的小厮,如何都不该溺亡了。”
崔稹听来颔首:“除非是人掉入水中之前,已然是没了知觉的或死亡的,对吗?”
林仵作转眸看向崔稹,应道:“没错,可是证人说,当时这两人在画舫之上,皆是人看着好好儿的,就突然坠下了水中去的。”
崔稹听了轻笑,说道:“舫上奏乐饮酒,谁会在意谁呢,证人之言也不可尽信。”
林仵作听来称是,便将那盖着尸身的白布掀起来一些给崔稹看,说道:“大人,你看此人的手指甲,若是一般人落水之后,都会极力挣扎,是以指甲中都会有些抓抠之物的碎屑,可两人的指甲里头却都是干干净净,”说着又道:“而且属下命人将他俩尸身倒竖控水,未见大量泥沙,可见落水之前就是已经断了气的。”
崔稹听罢,又上眼瞧了几分,实在是这观尸探因一事他不懂一二,便是伸手拉了白布给盖上了,说道:“罢了,我也看不懂,只全仰仗先生了,就说说这两人的家世罢。”
林仵作应道:“这位是城东庆辉茶坊家的四爷,那位是云间街翠祥阁家的少东家,一个卖茶一个是做首饰生意的。”
崔稹听来问道:“那他两人可是友人?”
林仵作摇了摇头:“平时从不交集,两人也是隔天出的事儿。”
崔稹听罢,觉得此事其中蹊跷不少,又诡谲的很,心中便是略做梳理,此两人的家世皆是行商,既然并非是意外而亡,这便是有人蓄意了。
如此,崔稹便道:“你去派人查一查,看看他两人有没有什么共同的生意往来伙伴,再去查两人有号的钱庄或是赌场之类,细细梳排。”
林仵作听来应道:“属下这就安排人去查,那大人请您先去看那胡奴,属下吩咐好了就来。”
崔稹应下,两人这便出了这停尸的房中,林仵作去嘱咐事宜,崔稹寻了个衙役,领他去瞧那胡奴。
此时已值晌午,崔稹在那安置胡奴的房中坐定,将说了几句话,温辛就捧着一碗热粥来了,说道:“爷,您先用点儿,可别刚来就累坏了,这是那院儿里的婆子给熬的瘦肉粥,您尝尝罢,可好吃了。”
崔稹听来,接了粥食,说道:“可好吃了?你从何得知。”
温辛闻言抿唇笑了笑,说道:“奴才先替爷尝了的。”
崔稹听罢睨他一眼,道:“混账奴才。”
说这几句话的功夫,那胡奴就在崔稹近跟儿,便是抬眼看着崔稹和温辛,一双蓝宝石一般的眼睛里头情绪不明。
崔稹坐着喝粥,方才已经同这胡奴说过了,自个儿是新任的知县大人,便道:“你可吃过早饭了?”
胡奴闻言,却是愣愣儿的。
温辛见状皱了皱眉,说道:“我家爷问你话呢。”
胡奴这才回神儿,答道:“方才林大人赏了白粥吃。”
崔稹听来垂眸瞧了瞧那胡奴,说道:“温辛儿,你给他也盛碗粥吃罢。”
温辛有些不情愿,说道:“爷,给他盛什么粥吃啊,林大人不是都赏过了嘛。”
崔稹转眸对着温辛微微皱了皱眉,道:“我的话都不听啦,你不是都吃过了嘛,若喜欢吃,叫那婆子再给你煮些。”
温辛听来一笑道:“我只是怕爷吃不饱嘛,哪里就是那等馋嘴的人,”说着便是给胡奴盛了一碗,递给了他,说道:“吃罢。”
胡奴双手接过了碗,低眸点了点头道:“谢谢。”
温辛见了,便顿生些恻隐之心来,指了指胡奴身上的伤口,对崔稹说道:“爷,你瞧他身上的伤,若是天儿热一点儿,可就要烂了疔流脓的。”
崔稹应道:“嗯,受了这样大的苦,是被打怕了吧,实话都不敢说,”说着目光落在那胡奴身上,便见他听了自己的话,吃粥的动作略略一滞。
崔稹见状,眉心轻皱。
待崔稹把粥喝罢,将碗放到了一旁,又把那胡奴看了看,对那胡奴道:“一会儿把这破烂衣服给脱了吧,身上都破成那样儿,还裹着这破衣裳捂着作甚。”
那胡奴闻言,身形陡然一僵,顿了片刻方应道:“是。”
崔稹见状,眼底微微闪了闪,又道:“温辛儿,你出去吧,去把门儿关上,没我的准令谁都不许进来。”
温辛听来不解,但还是出去了,将房门紧紧的关上了,崔稹又起身儿,把窗户也给关上,房中顿时暗了下来。
复又坐回到胡奴身前的那把椅子上,此时那胡奴的呼吸竟是微微紊乱,粥也放到一边儿了,瞪着一双大眼睛,惊恐的看着崔稹。
崔稹轻声笑了笑,却道:“你知道大人我是从哪里来的吗?”
胡奴急促的摇了摇头。
崔稹笑道:“我是京城来的,”说着停顿了一下,又道:“京城里头你们这些胡奴,很吃香的,何况你这样儿的混种,不像一般胡奴的体格那般粗苯,既有汉人的纤细又有胡人的曼妙,偏一对儿眼睛还蓝的这般纯,正是难得极了。”
此话说罢,且再看那胡奴,已是战栗不止,蓄泪满目,连带着那泪珠儿也在眼眶子里头打着颤儿。
崔稹见了,心底已是了然,便还又试了试,说道:“如此,不若我带你回京城罢,弄个别院养起来,定不叫你再受罪,到时候改名换姓深宅高墙,就算你身负人命官司,也不会有人知晓的,只要你乖乖服侍我。”
那胡奴听得崔稹此言,抱着膝头缩了起来,瑟瑟发抖着含了哭腔道:“是我杀的人,是我杀了人的,大人……大人我有罪的,您不能,不能包庇我的……”
崔稹便道:“如此,那你且与我细说说,你是如何把那郑家大爷给药死的?”
胡奴答道:“是那日十七的晚上,大爷他又打了我,我怀恨在心,就在夜里取了砒霜倒进了他的杯盏里。”
崔稹听了问道:“哪里来的砒霜?”
胡奴应道:“是厨房里准备药耗子的砒霜。”
崔稹颔首又问道:“那你身上这些伤痕,都是从何而来?”
胡奴答道:“是老爷打的。”
崔稹听来道:“除了老爷还有何人?”
胡奴垂下眼睫道:“还有大爷。”
崔稹听了问道:“你家大爷除了打你,还对你做些何事。”
胡奴闻言,抬眸看了看崔稹,没答这话却是说道:“大人,就是我杀了人,您方才不都晓得我在大爷身边儿是做什么的,何须再多问,我恨大爷整日的折辱,就毒死了他。”
崔稹听罢,微微拧了拧眉头,觉得这说辞没什么不对,只是他总觉得没这么简单,便道:“你好生在此待着,不能仅凭你一面之词就结断此案,”说罢便是起身出了这房中。
外头温辛还在守着,并着林仵作也来了,崔稹见了便道:“尚不能下定论,对外就说胡奴身上伤势过重,一时半会清醒不能,先压一压。”
林仵作道:“明白。”
崔稹抬手揉了揉额角,稍觉疲累。
林仵作见了便道:“大人不若去歇一会儿,派出去的人打探事宜且得些时间,这连日赶路刚过来就一直忙着,回去稍歇会儿晌罢。”
崔稹应道:“也好,等打探事情的人回来了,便来禀告我,”说着又道:“哦对了,等今儿晚上放衙了之后,我随你去一趟柳家罢,不是你的邻居嘛,正好有你这个熟人在,我也能多了解一些。”
林仵作点头称是。
崔稹这便先离了衙门,有温辛领着,从后门儿出去,往那东院儿宅子去了。
等崔稹到了这宅子,四下看了看,觉得不错,便是入了卧房去,准备歇了。
温辛跟进来伺候,打了热水来让崔稹沐浴解乏。
崔稹泡在浴桶里头,便与温辛闲闲说话,问道:“怎的我方才进来,不见鱼四儿啊,他又上哪里去了?”
温辛答道:“哦,鱼四儿看那婆子年纪不小了,做个饭菜还成,只是这院儿里缺个给爷洗衣裳的人,鱼四儿买人去了。”
崔稹听来颔首道:“鱼四儿向来办事儿比你细致多了。”
温辛听了不美,说道:“爷既要夸他,还当着奴才的面儿作甚。”
崔稹轻声笑了笑,不再多言。
温辛见状便道:“爷是不是累了?”
崔稹答道:“也还不算累,好在我从前也没得那歇晌儿的习惯,也算你那碗瘦肉粥送来的及时。”
温辛听来一笑,又道:“其实爷并不用如此忙的,本来远道过来,就该歇歇的。”
崔稹听了应道:“嗨,还不是我声名在外,若是来了就找地儿先休息,那一干子人还不晓得要如何看待呢。”
温辛闻言明白了,应道:“原来是如此,爷真是用心良苦了。”
崔稹摆了摆手道:“什么良苦不良苦,这画锦城啊不会是个省事儿的地方,以后通有的要费心的,若是不跟下属关系好点儿,这任恐怕还坐不稳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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