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复情
崔稹看向那自称唐勉的人，只见此人生的一副好皮囊，含笑吐露犹如星河悬于前，貌美好似镜花水月般，不似人间客，叫人看了生出些亦真亦幻之感来。
不过之前林仵作对崔稹说了，这位仙子美人儿，把毗邻酒楼的老板说的吐血，这事儿先入为了主，崔稹见了这等美貌，竟也没有要赞叹之心，只觉得确是挺像笑面虎，皮笑肉不笑的。
倒是温辛看的微微倒吸了两口气儿。
崔稹对着唐勉拱了拱手，笑道：“唐二东家费心了。”
唐勉笑道：“哪里费心，小人早闻大人文采出众，一心想要结识，听说大人到了，就匆匆递了帖子去，只是太欠考虑又太过心急，忘了大人忙着，”说着走进两步，行至崔稹的身侧道：“大人百忙之中，能抽空儿过来，小人实在是感激不尽了。”
崔稹听了笑道：“不妨事，我也听闻贵酒楼的声名，有心想要见识见识，今日一见果然不凡。”
唐勉笑应：“大人谬赞，快里边儿请，里边儿请。”
崔稹颔首应了，唐勉抬手打了珠帘，众人进了房中。
这房间是个四四方方的屋子，四周设有席，中央铺着一块儿精致的波斯毛毯。
唐勉请崔稹入座上席，之后便在唐勉的身侧坐下了。林仵作本有心要侍候在侧，不想唐勉动作这样快，只得退居下首坐了。
唐勉又轻轻击掌，就有舞女和乐师从房间的两侧缓缓出来，在房中毯子上坐下，开始奏乐起舞，随后便开始上菜。
先上了酒和点心小菜。
崔稹看着那盘中，他自恃生在京中贵族，什么样儿的吃食没见过，可这样精致的小点心，崔稹还真是头回见。
唐勉见崔稹看着点心，便是笑着说道：“大人，这是楼中厨子新研制的点心，还没上市开始卖呢，您今儿可是头一个儿了。”
崔稹笑了笑道：“那我还真是有口福了。”
唐勉笑道：“可不，您尝尝，”说着便夹起了一块儿点心，送到了崔稹的唇边，那意思竟是要喂他了。
崔稹心里一阵发毛，端起小碟儿笑着接了，说道：“多谢，二东家也太热情了。”
唐勉搁下了筷子，眼中不明之色一闪而过，不过面上还是笑意嫣然道：“哪里就太热情了，”说着微顿又道：“大人快尝尝这酒，也是老窖封藏的，是今儿大人来，才打开的，”说罢便是抬手给崔稹斟酒。
崔稹举杯去接，闻见一股清醇的酒香汩汩而出，便道：“果然是好酒，二东家真是太有心了。”
唐勉搁下酒壶笑道：“大人就是客气，快尝尝吧。”
崔稹颔首，低头品尝，口舌之间顿时酒香四溢，那酒顺滑入喉，崔稹笑道：“果然不错。”
唐勉见了道：“大人喜欢就好。”
林仵作坐在下首，这般看着，便是说道：“这酒确是好极了，不过大人今日方到，一番舟车劳顿还没好好儿休息，可莫要贪杯，免得饮多了难受。”
崔稹听来晓得林仵作是怕这位唐二东家灌自己，便是笑应道：“先生说的是，稍饮几杯即可。”
唐勉听着，笑了笑说道：“大人愿意喝几杯就喝几杯罢，”说着又夹点心放在了崔稹的盘中。
如此动作之间，唐勉略略搂了广袖，露出了右手手腕，只见上头系着一根红绳，红绳儿上绑着一个小的金制铜钱。
崔稹见了顿觉眼熟，指了指那铜钱道：“二东家这小玩意儿我好像似曾见过，”说着又笑了笑道：“其实头一回听起二东家的大名，也觉得是熟悉呢，不知二东家可否去过京中？”
唐勉听来笑道：“京中自然是去过的，只是却不知，缘何大人会觉得这小玩意儿似曾相识，想必也是合了大人的眼，”说着又道：“大人若不弃嫌，小人褪下来送给大人罢。”
崔稹忙道：“不必不必，我只不过多看两眼罢了，哪里就要你送与我了，若要送东西，倒不如把那些个点心给我包一些，给我带回去。”
唐勉听罢笑了起来，应道：“是，”说着转头去吩咐一旁的小厮道：“还不快去。”
小厮应了忙去办了。
崔稹和唐勉便是对酌起来，酒至正酣，崔稹笑着说道：“二东家，其实我正好有事儿想要求你帮忙呢。”
唐勉搁下杯盏，问道：“大人明言便是。”
崔稹听来笑了笑，却又叹息一声，说道：“也不是为了旁的事情，不过是庆辉茶坊四爷和翠祥阁少东家死的不明不白，我又初到城中，诸事不知，但二东家想必对他们该是熟悉的罢，可知他们平日里有无仇家之类？”
唐勉听了微皱了眉心，挥了挥手让乐师舞女们都退了下去，说道：“四爷和少东家平日里倒是没听说有什么仇家，只是他们跟家兄走的近，若是大人要问详细一些，还是等家兄回来了再来问罢。”
崔稹听来略略颔首，又问道：“那大东家上哪里去了？”
唐勉应道：“嗳，他上晋城的安平村去了，说是那村儿里风水好，他要置办个庄子，可是与那儿的村民起了冲突，嗨，三言两语也说不清楚，”说着叹了一声接着又道：“我说我们家是做酒楼生意的，到安平村置办什么庄子，可我兄长从来不听我的。”
崔稹听罢，心思微动，问道：“那大东家置办庄子，怎会同那安平村的村民起了冲突呢？”
唐勉抬手给崔稹斟酒，摇了摇头道：“我不清楚，我兄长也没跟我多说，听说好像是为了田地之类的，哦，我听说四爷和少东家也在安平村置办的有庄子呢。”
崔稹听着，同林仵作相视一眼，随即接了唐勉的酒，笑道：“看来那安平村还真是风水宝地了，”说着又问道：“那二东家觉得，庆辉茶坊四爷和翠祥阁少东家是什么样的人呢？”
唐勉答道：“四爷和少东家都是脾气很好的人，平日里相见了总是笑脸迎人的，做生意也很讲诚信，不过大人您知道的，我们这些个商人总归有点儿爱财贪财，除此之外，小人也说不出四爷和少东家什么缺点来。”
崔稹颔首笑应：“多谢二东家中肯之言。”
酒过三巡，崔稹和林仵作起身告辞，唐勉送人下楼至门前，这便别过。
唐勉原本要派了马车送崔稹，只是崔稹却道不必，只说正好儿散步消食儿，唐勉只好收了意思，看着崔稹带着小厮和林仵作走远。
“二爷，您说大人他能怀疑到对的地方吗？”唐勉身后的小厮出声说道。
唐勉摸着手腕上的铜钱儿，说道：“估计差不离儿，不是还有那点心吗，三郎又不是傻子。”
小厮颔首应是，却又道：“只是奴才怕大人是京中来的，深谙为官之道中的利害关系，待知晓一些之后，便会不趟这浑水，要明哲保身袖手旁观可怎么办？”
唐勉听来眼睫轻垂，说道：“若真如此……”说着却隐了声儿，只又抬眸看向崔稹离开的方向，轻声道：“但愿不会。”
崔稹三人转出了明月街，走在了临江的江堤之上，底下画舫红灯高挂，却是冷冷清清，偶有两声婉转慵懒的哼唱传来，显得格外寂寞。
崔稹说道：“这一趟来的倒是不虚，那个唐勉说他自己什么都不清楚，还不是说出来一堆事情。”
林仵作听着点头，说道：“只是属下不明白，唐二东家对您如此示好是何用意？”
崔稹听来顿了顿道：“我也不明白，但这个唐勉，和我从前一定是见过的，只是我想不起来了。”
温辛跟在崔稹的身后，听了说道：“奴才并不记得与爷相识的人里头有这号人呢，爷是不是觉错了？”
崔稹答道：“不会，一定是见过的。”
林仵作问道：“那大人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崔稹应道：“既然唐二东家话里话外都挂着安平村，我就派人去一趟安平村，看看他们究竟在那儿搞什么鬼，此事可能牵扯的有什么厉害人物，不然那俩人死后他们家中也不该如此平静。”
林仵作听了点头，又问道：“那大人，庆辉茶坊和翠祥阁那边儿如何打算？”
崔稹说道：“先就按我吩咐清查，只是我估计，他们那儿是查不出个什么来，”说着静了片刻，又道：“柳家的事情，最好是能速速了断，这样一来，我也可安心查画舫命案的事了。”
林仵作听来称是，又道：“属下之前问那胡奴，他身上的伤痕是何人所致，他只说了柳老爷，可属下看他身上明显有旧伤的。”
崔稹颔首：“我当然也瞧见了，”说着微顿了顿，又道：“其实这种胡奴，买回家中都不是用来做事情的，而是得好生娇养着。”
林仵作听来不解，问道：“大人是何意思？”
崔稹闻言转头对着林仵作笑了笑，道：“狎戏南风所为，那胡奴身上的伤痕，说明柳大爷不仅爱南风，还有些特别的嗜好。”
林仵作听了顿觉一阵脸热，说道：“属下长见识了，多谢大人解惑。”
崔稹笑道：“京城里头养胡奴的多得是，见的多了也就不奇了，今儿我还吓了吓那胡奴，说要把他带回京中豢养，那胡奴吓得浑身颤抖，可见柳大爷平日里是叫他吃尽苦头了。”
林仵作听来说道：“那胡奴就真不会杀害柳大爷？”
崔稹说道：“先生见过哪家养的狗敢咬主子的吗？何况柳大爷那样对待，早就在那胡奴心中定下奴性了，他不敢，或许就是个替死鬼罢了，就是他敢，也必然是有人怂恿了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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