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 碎金
崔稹和林仵作在鸡鸣巷外别过,随后悠悠荡荡的回了东院儿。东院儿里头鱼四儿已经回来了,还买回来个小丫鬟。
只是温辛见了之后,把鱼四儿拉到了一旁道:“鱼四儿!叫你去买丫鬟不是叫你去买童养媳,你弄回来这么大点儿个小丫头,要三爷怎么支使!”
原是那丫头身量不高,看着瘦弱极了,估计不过十岁。
鱼四儿答道:“她今年十四了。”
温辛听来一惊,看了一眼蹲在墙角和李婆婆一起清洗果子的小丫头,道:“啊?那是十四的样子?”
鱼四儿应道:“真的。”
温辛皱眉道:“你别是被人骗了罢。”
鱼四儿答道:“没有,没别的事儿我还要去喂马,”说着便走开了。
温辛又把那丫头看了两眼,方挑了门帘进了房中。
房间里头崔稹正摆弄从珍元酒楼带回来的点心,温辛便道:“三爷,您瞧见鱼四儿买回来那丫头没?那么个小身板儿,他说她十四了,奴才怎么那么不相信。”
崔稹听来笑了笑,说道:“鱼四儿看人不会走眼,再说了,那丫头也在那儿做着活儿呢,又没躲懒,碍着你何事了。”
温辛便道:“奴才是觉得那丫头不堪使用嘛。”
崔稹听来轻笑,却道:“不说那些,你来看看这是何物?”
温辛听了俯身凑近了崔稹,看向崔稹手指的地方,答道:“不就是那唐二东家送的点心嘛,怎么了?”
崔稹闻言啧了一声儿道:“你好好瞧瞧。”
温辛只好又凑近了一些,只见那精致的糕点被掰开了,碎的一块儿一块儿的,碎块儿又里头露出来一点儿闪着光的东西,温辛一惊,说道:“唐二东家这是要贿赂三爷啊!”
崔稹听来一笑,轻拍温辛的额头,说道:“糊涂东西,谁贿赂人用这等碎金子,把鱼四儿叫进来,我有事儿吩咐他。”
温辛忙应道:“是,奴才这就去喊他,”说罢便跑了出去。
崔稹把那碎点心拿了起来,拂去上头包裹着的粉面,露出了里头棱角杂乱的碎金子,搁在眼前细细看了。
温辛很快带了鱼四儿来,行至跟前,鱼四儿问道:“三爷有何吩咐?”
崔稹说道:“明儿你去晋城安平村一趟,好好儿打探那村儿里究竟在干什么,要小心行事。”
鱼四儿听来拱手:“是。”
崔稹听了颔首道:“去罢,没事了。”
鱼四儿这便退下了。
温辛一脸的好奇,凑到了崔稹的身边儿,问道:“爷,那安平村儿里,究竟怎么了呀?您有猜测吗?”
崔稹把那碎金子放到了温辛的手中,说道:“没什么猜测,这碎金子给我保管好,不许弄丢了更不许往外花。”
温辛不解的看了看手中的碎金子,应道:“哦,奴才记下了。”
崔稹便道:“好了,提水来我沐浴罢,早点儿歇了明儿还有的要忙。”
温辛应下,把碎金子收好了,便出去给崔稹提水去了。稍过了片刻,忽有一道女声传来:“大人,奴婢送水果过来。”
崔稹应道:“进来罢。”
帘子应声挑开,走进来一个小丫头,崔稹抬眼一扫便是愣住,方才他只一心想着那唐勉的用意,温辛跑来跟他说什么,他也没听进去,如今一见,果然瞧着瘦小,真是一点儿不像十四啊。
待那丫头把果子放在了案上,崔稹便道:“你果真有十四?”
那丫头闻言抬眸看了看崔稹,一双大眼睛里有些拘谨,答道:“回大人的话,奴婢确是有十四了,只是家中贫穷,吃了上顿没下顿,所以这是这般身形。”
崔稹听来点了点头,心道这也原是有的,便道:“那你叫什么名儿?”
那丫头便应道:“奴婢家姓杨,”说着微微顿住,又道:“家里平时都叫我大丫,没得正经名字,鱼大哥说了,要等大人您给定名。”
崔稹听了颔首道:“这倒是,合该我给你定名儿的,你不说我都忘了,”说着垂眸想了想道:“就叫顺儿吧,顺遂平泰,借个意头念着也上口。”
那丫头听了忙俯身给崔稹行礼:“多谢大人。”
崔稹点头应道:“去罢。”
那丫头便起身退了出去,可巧温辛提了水进来,待将水倒进了浴桶了,温辛便问道:“三爷,您给那丫头取了个什么名儿啊?”
崔稹起身解衣,应道:“顺儿。”
温辛听了不解,行至崔稹身后帮他脱衣,问道:“为何要叫顺儿啊?爷不是喜欢给人起什么挽香、胭胭之类的嘛,顺儿听着多俗啊。”
崔稹失笑道:“蠢东西,那是给青楼姑娘赠的名儿,这丫头清白良人,起那等艳名作甚,”说着转身过来又敲了温辛的额头道:“我看你如今是愈发糊涂,再说这样的胡乱话,我就把你撵回家去,不让你跟着我了。”
温辛捂着头,应道:“哦,奴才晓得了。”
崔稹又睨了温辛一眼,道:“好了,过来伺候我沐浴。”
温辛应下,随着崔稹进了屏风,待崔稹泡进浴桶中,温辛就站在了崔稹的身后,轻轻的为崔稹敲肩。
稍安静了一会儿,温辛又说起了话来,道:“三爷,奴才瞧着,今儿那唐二东家瞅您的眼神儿怪怪的,有点儿吓人。”
崔稹阖着眼,听了说道:“哦?怎个怪法。”
温辛便道:“就跟好多年没吃过肉的人瞅见了一块儿大肥肉似的,恨不得把您盯到眼睛里去,您可得小心他了,别是有什么毛病罢。”
崔稹听来轻声笑了笑道:“你都看出来了,我能没看出来吗,”说着睁开了眼睛,抬手揉了揉额头,说道:“是挺古怪的,只是说不出是为何,我偏又对他有种故人之感,这便格外奇怪了。”
温辛听了惊道:“他别是什么精怪呦,是不是对您施了什么法术?”
崔稹笑道:“又在胡扯,哪儿那么容易就遇上精怪,我与他定是见过的。”
温辛应道:“三爷就这么笃定?”
崔稹颔首:“不会有错,只是我现在摸不准那个唐二东家要做什么,叫人好奇啊。”
温辛听了,手指按上了崔稹的额头,说道:“爷快歇歇脑仁儿罢,今儿才头一天,就这么多事,可见往后要费神的地方还多着呢。”
崔稹应道:“这是必然了。”
如此,待温辛又给崔稹按了一会儿,崔稹便出了浴桶,上榻歇着去了,今日诸事,方告一段落。
不过唐府中,却还没熄灯安寝。
唐二东家唐勉俯身在桌案前头,拿着铜框透镜对着案上的一张图,旁边儿小厮把灯举得近近的,好教唐勉看的清楚。
那张图上,勾勒着山脉村庄和路径,只是那绘图的纸不过巴掌大小,上头纵横交错,有的地方还标注有蝇头小字,是以叫唐勉看的如此费劲。
唐勉看了片刻,轻叹一声,把透镜放了,抬手揉了揉眼睛道:“眼都快给爷使瞎了,记得从前对账目一天一夜,也不曾如此酸痛。”
小厮在旁看着,皱眉关切道:“要不就明天白日再看罢。”
唐勉却摆了摆手,说道:“不必,这上头东西错综复杂又重要之至,只有晚上来看,我尚且放心一些。”
小厮听来问道:“那二爷打算怎么办,是拓下来还是怎着?”
唐勉应道:“自然是得拓下来了,”说着顿了顿又道:“去拿纸笔来,现在就开始拓。”
小厮听来应下,搁下灯忙去取了纸笔来,在案上铺展开来,唐勉就执了笔,对照着那张小图上所绘,一点点的转画在那大纸上。
如此一夜,等至天色放亮之时,也才拓了一小块儿,唐二东家是个谨慎的人,天色一明,就命小厮把东西都收了起来,这才上床躺了去。
若问此物是何,后文自会详禀。
崔稹这边儿早早起了床,院儿里李婆婆的茶饭手艺真是不错,颇得崔稹的胃口,如此便是吃了个舒坦,才穿上官服上衙门去了。
崔稹到了衙门,等诸人应卯,不过左等右等却不见着林仵作来,崔稹心下揣测,别是柳家又出了什么事儿把林仵作绊住了罢。
谁知这么一想竟就成了真,林仵作家的门房慌慌张张跑来报信儿,说柳府中又死了人,林仵作在那儿察看,请崔稹快过去。
崔稹听来暗道一声不好,便是离了衙门,往鸡鸣巷过去。待至鸡鸣巷,平日里忌讳柳家做棺材生意的街坊也不忌讳了,都凑在柳府外头看情况。
崔稹匆匆过来,便听得周遭的人议论纷纷。
“柳家大爷生前不是个好东西,死了还这么方人呢。”
“哎呦,还不是柳老爷造的孽,我跟你说,但凡那勾搭寡妇的,家里可都是灾祸连连,没人落着好儿的。”
“是哦是哦,我看就是那个徐姨娘,身上带着不干净的东西,不然怎么新婚没两年儿就克死了夫君,要我说,柳夫人也是忒糊涂,这样的人也敢往家里招。”
崔稹听了两句,皱了皱眉道:“行了,都散了去,见天闲的没事儿在这嚼舌头,说些个有的没的,我看你们这么清楚柳家的事儿,一会儿都带回衙门审问去。”
一个妇人听了崔稹此言,把崔稹打量了两眼,见崔稹穿着官服,便问道:“您是哪位官爷啊?”
崔稹这会儿不得空理她,径直入了柳府,跟在崔稹身后的衙役便替他答了,道:“这是知县大人,你们一个个儿没长眼呐,看了官服还不晓得。”
妇人听来微惊道:“新的知县老爷到了,我们竟不知,还这等年轻啊。”
衙役答道:“行了,快闭嘴吧,你还要议论起知县大人不成,大人京城来的,手段厉害着呢,再让他听见你胡说八道,小心他抓你回衙门。”
那妇人听罢,神色讪讪,应道:“小人这就走了,”说罢便拉上了旁边儿的妇女,离了柳府门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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