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小白复杂的心
相处久了，也会错以为自己开始关心和在意那个人，虽然有这样那样的错觉，但林修孟从来没忘记过自己靠近观无的目的，他是个理智的人，就算一时喜欢眼前的这个人，也会立马清醒过来，继续做该做的事。
在姐姐提到必须杀了观无才能取走慧眼时，他出于对人命的珍惜，也是出于本性的善良才问她：“一定要取她性命才能拿到慧眼吗，就没有别的方法吗？”
他不想伤害任何人，但一切都由不得他。
夺狱刀他一直带在身上，片刻不曾离身，他一直都是一个埋伏在观无身边的杀手，时刻准备取走她的性命，完成他的任务。
妖王之所以是妖王，自然有他的过人之处，仅凭残缺模糊的记载就能还原做夺狱刀的方法，实在不是一般的妖怪能做到的。
林修孟伸出右手，掌心向上，很快，一把小巧精致，花纹复杂的匕首出现在他手里。
他的眼睛紧盯着躺在地上的观无，眼神像鹰一样桀骜和幽暗，如果观无看见他现在的眼神，一定会觉得他很陌生，很恐怖的吧。
林修孟缓缓举起刀，先前的犹豫渐渐散去，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拿到慧眼，救出母亲，彻底结束这一桩持续了两年的烦心事。”
“对不起了，谁让你刚好有慧眼。”
说完这一句，林修孟眼里闪过一丝可怕的杀意。
夺狱刀对着观无额间的那点蓝光刺下去，却像碰到壁垒似的受到阻挡，与此同时，黑气和蓝光大规模地散出，瞬间包围了两个人。
林修孟被蓝光晃得睁不开眼，他预感那股阻力很快会弹开自己的刀，于是搭上另一只手一起握住刀柄。
随着他发力，那股阻力慢慢变弱，刀尖慢慢往下刺入。
本以为决心已经下好，不会再犹豫，谁知道刀越下刺进去，他的内心就越慌张，也越害怕，他在害怕什么呢？他问自己：“我这是怎么了，我的手为什么会颤抖，我为什么想收回手里的刀，我明明不能放弃，要是放弃了，母亲可能会死在别人手里。”
他既纠结又痛苦，离水镜中观无的那一眼，教室里她支着下巴看他的痴态，千缘湖上她不经意透露的真实心思，水神族里牵着她跳的那支舞，流缘灯下她的笑颜如花，鬼市里满天的天灯…
他好像已经做不到伤害她了，他好像早就喜欢她喜欢得不得了，无论自己以前如何掩饰，如何自我欺骗，如何用理智压制这份心思，现在，此刻，他都没办法在欺骗自己了。
“不，我不能犹豫，我绝对不能犹豫，我要快点结束这一切，回到从前快乐的日子。”
虽然脑海里想着往日的种种，可林修孟的刀还是没有停下来，在最爱的亲人和喜欢的人之间，他还是选了母亲，毕竟是母亲给了自己生命，是她在九灵山下陪伴了自己一千年，让自己安然地长大，化身成人，如果没有母亲，哪有今天的一切。
凡事都讲个先来后到，观无只是一个后来者，母亲才是他的第一选择，他必须这样坚信。
两行泪在林修孟闭上眼睛的那一刻流下，他加重手上的力度，准备早点结束这个痛苦的过程。
夺狱刀的刀尖刺进慧眼，传来玉石裂开的声音。
慧眼和眼珠一样，是一颗圆球，被切开一个小口的慧眼开始往外释放狱鬼，黑赤色的烟雾丝丝缕缕地从裂缝中出冒出来，夺狱刀的刀刃像抓手一样抓住了这缕烟，只要林修孟在再往下用力，狱鬼就会整个吸收到刀刃里，而失去慧眼的观无就会一命呜呼。
另一把匕首横空飞来，冲进蓝黑光层里，准确地打在夺狱刀上，林修孟拿夺狱刀的手晃了一下，失去了往下压的力度，一下子从慧眼的那条细细的裂缝里弹了出来。
一个不可违抗的命令从不远处传来：“小白，住手！”
林修孟回头一看，来的人正是妖族二公子—马书君。
已经很久没有人叫林修孟小白了，马书君上一次这么叫他已经是五百年前的事，那个时候，林修孟还是九灵山下一只未化人形的白狐狸。
上一次在水神族，林修孟本来和观无在一起，走下月池之后，他意外地看见了在竹林那端隐隐出现的马书君。
看到二公子，林修孟当然吃惊。化成人之后他就没见过马书君，没想到却在这里遇见了，林修孟找了个理由丢下观无，急忙去见马书君。
在马书君面前，林修孟既是下属，也是个早就认识的弟弟，无论是什么，他都需要听从马书君的命令。
时间匆忙，马书君胡乱说完重点就走了，林修孟都没来得及叫他一声：“二公子。”，也没来得及听他喊一声：“小白”
离水湖旁，马书君从阴影里走出来，着急地走向失魂落魄的林修孟。
林修孟像个做错的事的孩子似的怔住，不敢轻举妄动。
“我不是告诉过你别杀她吗，你不相信我能救你母亲，帮你化解父亲给你出的难题吗？”
林修孟举刀的手在颤抖，说话也不利索，“姐姐说，不能…不能再等了，现在的时机又太好，天时地利人和都齐全了，我不想在错过…”
“你真的想杀了她吗，你忍心伤害一个无辜的人吗？”
林修孟手里的刀掉落在地上，他哭泣着，拼命摇头，“我不想，我一点儿也不想，可是我能怎么办，你告诉我，如果你是我，你能怎么办？”
马书君回答不上来，只说：“小白，相信我好吗，我会说服父亲，合理解决好这件事的。”
林修孟抬起头看着马书君，杂乱的头发稻草一般铺散在额前，“说服？你需要多久，我等得了吗，我母亲等得了吗，妖王会什么也不做，安静地等着你去说服他吗？”
马书君知道林修孟说这番话就是不相信他，但林修孟说得也没错。
虽然是自己的父亲，马书君也不得不承认妖王残忍又独断，没有人能轻易左右他的思想，包括自己的亲儿子，说服父亲这件事，马书君也觉得困难重重。
马书君换了个角度说这件事，“小白，你可知道为什么能遇到你口中的好时机，可知道为什么再生主会突发怪症，不醒人事地躺在地上，任人宰割？”
这事林修孟确实没想过，他回想刚才的情景，观无的表现实在很怪异，她没受到任何袭击，却突然表现得很痛苦，难道是那只鸟的袭击吓到了她，诱发了什么本来就有的怪病吗？
看林修孟那样，马书君觉得他确实什么也不知道。
“妖王只告诉你狱鬼藏在慧眼之下，却没告诉你拥有慧眼的人不能对任何人产生邪念。”
“什么邪念？”
“爱欲和杀戮，傲慢和虚伪。”
林修孟想起观无产生怪象的前一秒，想起了那双凝望他的眼睛，他好像明白马书君的意思了。
“难道说，是因为我…”
“你可知道，狱鬼会让她犹如置身刀片油锅，她要承受刀割油炸般的痛苦，那种痛苦不是常人能够想象，能承受的。”
“她知道靠近我自己会变成这样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再生主一般都不会提前知道这一点，她应该还不知道，她要是知道的话，就不会和你单独出现在这里了，至少会在察觉到喜欢上你的时候故意疏远你吧。”
“故意疏远…”，林修孟重复着这句话，“她可能已经努力过了吧。”
其实只要林修孟回想日常生活中的细节，就能明白观无做过的一切，观无的确已经尝试过了，林修孟想起来她说话总是支支吾吾，一直都在隐藏自己的真心，喜欢他的真心。
马书君知道林修孟都明白了，“现在你知道了，你之所以有机会杀她，是因为你成功地迷惑了她，让她为你着迷，甚至想永远拥有你。”
林修孟无力地摊坐在草地上，觉得今天发生的事太过讽刺，一只羔羊爱上了恶狼，她一直都不知道狼只是想吃她的肉，喝她的血。
在林修孟发呆的片刻，马书君已经抱起奄奄一息的观无，“我送她去临清阁，她的慧眼已损，人也昏迷不醒，能不能救活还不一定，你还是祈祷她能活着吧。”
说完这番话，马书君抱着观无朝临清阁奔去，用上了他很少用的悬移术，悬移就是悬于离地两三米的上空，靠意念移动身体，此术并不是所有妖怪都会，大多数妖怪一生都只能伏地而行。幻水镜里的妖怪可不像人类小说编写那样厉害，上天入地，随意变换，日行千里，无所不能。
望着远去的马书君，林修孟觉得自己做了一件蠢事，他摊在原地，陷入沉默。
在他身后，移魂木不知在什么时候枯死了，果实的光芒熄灭，叶子掉落在地，壮硕的树干裂开了一道小口，有一双眼睛目睹了刚才发生的一切。
小紫从加逻鸟飞来时就已经开始苏醒，她依稀能看见眼前的事物，就像一个人在看梦里的情景一样，似真似假，如梦似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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