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章 中原乱 八
显然这支叛军不仅早有预谋，更不是简单的杀官放粮后便能聚起的乌合之众。
饶是视线中那些朝廷官军已有不少突入己方阵中并渐渐形成了夹击之势，可他们仍旧出乎意料的坚持着战斗。
将这一幕收入眼底，陶彦的心头无疑是再度陷入了翻滚的滔天巨浪中。
这哪里还像是因饥饿穷苦而起义的百姓啊，简直比那些个大多数的北地镇兵更像是朝廷精锐！
但此时可不是赞美对方的时候，陶彦自知眼下正是最为关键的时刻，自己必须用强有力的举动向自己派出的得力干将以及与其一道舍生忘死的轻骑们施以援手才行！
举目望去四周皆是人头涌动的起义军，而身后的喊杀声也已经是逼至耳侧，陶彦明白一切都会在瞬息之间决定！
他大声怒吼着，用咆哮与一具具敌人的骸骨彰显着自己的存在！
“铛！”
刘文玉侧身挡住一名起义军士的攻击后反手抽出藏于靴子的匕首直接完成反杀，紧接着他来不及收回匕首就再次迎来了另一名敌人的攻击。
无奈之下他来不及换力只能将匕首狠狠掷出取掉那名偷袭者的性命，直到此时他才获得了一丝喘息的机会向着周围看去。
而这一望也几乎让刘文玉惊了一个透心凉，如今随他舍生忘死冒险冲入敌阵的数十骑已经只剩下了寥寥十余人，他们就像是一叶叶扁舟在充满了咆哮声的惊涛骇浪中苦苦支撑。
可尽管如此起义军的这道阵线却是还迟迟没有打开，许多军士都陷入了重围中力战而亡，就连他们胯下的战马也是早早被斩断了四肢。
这是多么令人绝望的一幕啊！！！
看到这一幕刘文玉不由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不过这样的绝望与痛苦只是短短一瞬，旋即他立即睁开了双眼再次怒吼一声展开了搏杀。
可是与之前不一样的是，如今的刘文玉已经不再抱任何希望，现在完全是揣着换一个是一个的心情在作战。
有意识地，起义军想要将他们重新赶回道路上，无论是刘文玉还是陶彦都明白，他们能够撤退的后路一定已经被敌人封死，而前方虽然看起来静悄悄的，可正是这样的宁静让每一名北凉骑卒都清楚，在那里绝对有着更为恐怖的陷阱在等待着自己。
如此绝境下唯有击破眼前这股敌军，他们才能获取一线生机！！！
“该死！！怎么会这样！不，冷静，冷静！一定还有机会的！”
见到前方的士兵不断倒下，自己最要好的同乡袍泽也是一脸绝望拼命的样子，陶彦的心中犹如刀绞一般。
这一刻他多么希望自己没有做出冒进的错误决定，这一刻他多么希望自己手中的兵力能够再多上一些，可这一切都只是虚无缥缈的奢望与想象！
陶彦知道这一刻只能靠自己了！
当下他一边挥舞着手中的战刀一边朝着人头攒动的起义军边缘望去，目之所及，此时仍有无数的士兵正前仆后继状若疯狂的向着己方冲来，即便是身前同族不停倒下也丝毫不能让他们有所动摇。
难道这就是一直以来都遭受压迫与剥削后所形成的反抗力量的恐怖之处吗？
陶彦紧咬牙关，他感觉自己的牙齿像是咬裂开一般，涌动着无穷血腥气息的涩味一阵阵地向着他口腔顶部冲去。
可此刻陶彦却无暇顾及到身体的这点细小变化，因为他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且正反反复复思索着一个问题。
那就是该怎样才能让这些该死的起义军们害怕！！！
没错，饶是视线中这些起义军们一个个都在冲锋中展现出了视死如归的模样，可他仍旧不信对方是真的不畏惧死亡，是真的不害怕！
要知道陶彦不仅自小便熟读兵书韬略，展现出了过人天赋，更为重要的是他所处的生存环境可无疑是极为的恶劣。
比起现如今这些遭受压迫使得揭竿而起的起义军们可少不了多少，甚至在某种程度上称得上是不相上下，毕竟边关可一点都不安稳，何况他们还是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北凉人呢？
如此环境下生长起来的陶彦明白就算是再精锐的军士都会毫无例外的对死亡感到恐惧，又遑论是这些起义军呢，这可是人之天性！！！
这一点在现如今的战场上至关重要，陶彦明白要想抓住机会突破防守就必须让对方士气受挫甚至是害怕，可是又要怎么做呢？
急速的思索中陶彦所获得的答案只有一个也十分简单，那就是擒贼先擒王！！！
想到这里陶彦忍不住眼中一亮，这绝对是一个亘古不变的至理。
相比起身在最底层尚且需要通过惨烈厮杀才能够活下去的普通起义军士卒，那些个军官们应该才是相较之下最怕死的。
他们有着再不同往日的身份，手下或多或少已经有了不许士卒，生活更是开始有了盼头，或许其中不少人更是已经抢了漂亮的婆娘来作为妻子，在这种种因素的影响下陶彦毫不怀疑这些人才是最怕死的，因为一死就会失去现在所拥有的一切！
于是陶彦立时是在步步惊心的厮杀中慎之又慎的向着不远处投去一瞥，而这一瞥之下立时是让他心头大振，兴奋不已。
果不其然，两名身着显眼军官衣甲，一副将领模样的男子就在不远处正大声呼喝着示意麾下的军士不断向陶彦等人所在的方向扑来。
陶彦大口喘着粗气，在旁人看来他似乎已是气力不支，就连身旁一直护卫着他左右的军士都不由投来了疑惑且担忧的目光。
北凉军卒们不明白昔日勇猛无双的陶彦怎么会露出如此不支的模样，难道是哪里伤了不成？
一念及此众人士气骤然跌落，在他们眼里如果连陶彦都露出了疲态，那可真是完了！！！
不过仅仅片刻，他们的眸光却是陡然一亮，因为就在这一双双目光的注视下陶参突然露出了一丝阴狠的笑容。
此时的他已是通过极为夸张的大口喘息完全释放出了因为找到目标而升起的激动之情，毕竟他可不想在这个时候被发现意图导致功亏一篑，在继续斩杀了两名敌人之后，他才装作体力不仅向后策马退去。
陶彦的勇猛早已是落入了众多起义军士卒的眼中，现在眼看着他似乎是力竭身退，他们不由是向前涌去，就连那两名奉命领兵伏于此侧的军官都不由精神一振，面庞上不约而同露出了兴奋之情，显然在他们眼里一件不小的军功已是摆在了眼前。
不过两人并不知道也正是在此时，死神的眸光已经落在了他们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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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整个战场中箭矢纷飞，喊杀声不绝于耳，士兵惨叫声也从两侧传来，但陶彦却是已经沉下心来不为所动。
他在深吸了一口气后突然抽出挂在马鞍之上的弓箭，将手中的长弓拉至最大猛然指向了起义军阵中，但让疯狂冲上来的义军士卒们感到奇怪的是他的目标显然不是已然杀至跟前的自己。
与此同时，见到这一幕，陶彦身侧的数十骑仿佛也是在同时得到了他的号令一般迅速分成了两批，其中一批人立刻死死将陶彦护在了身后阻挡任何一个企图靠近的义军士卒，而另一批则是跟随着陶彦拿出长弓抽出箭矢指向了前方。
当所有长弓都拉至最大时，只听嗖的一声，陶彦手中的箭矢便已在空中划出了一道抛物线飞速向着敌人阵中射去，紧接着北凉人同时放手又是十数支箭矢随之而去。
“砰...”
伴随着一声头颅撞击大地的闷响，一名先前还一边指挥着士卒向前冲杀，一边在心头盘算着自己又立下一件功劳的军官已是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周围亲信连忙上前一看发现其已是没了声息！！！
也正是在这同一时间，十余支箭矢呼啸而至！！！
尽管这阵箭矢并不密集，也谈不上如何似雷霆骤雨令人难以喘息，可却是实实在在的摄人心魄。
顷刻间一众亲信遭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打击，直接丧命的虽不多，可那哀嚎声却尤为凄惨刺耳。
此时看到一击即中的陶彦没有再继续张弓搭箭，因为他知道剩下的那名军官不会再这么傻了，有了防备自己再想取得战果可当真是不容易。
不过这又如何呢？
因为这并不是他真正的目的，这两名军官真要是尽数死在这里反而是坏了大事，最好就是一个死，一个逃才好！
事情也正如他所料的那般，剩余的那名军官长大了嘴巴呆若木鸡地看着前一刻还在自己不远处生龙活虎，此刻却已是命丧当场的同伴好半晌都没说出一句话来。
他的愣神无疑是给了陶彦等人喘息的机会，更是让麾下的起义军士卒们气势陡然跌落。
将这一幕收入眼底的陶彦此时不由在心中冷笑一声。
果然，即便夺取了朝廷兵库拿走了制式甲胄和兵器将自己武装完全，可非职业军人到底是非职业军人，如果对方在此时不顾一切的挥军进攻说不得还能取得哀兵之势的效果，可这么一愣神却完全暴露了其自身低劣的军事素养。
陶彦的鄙夷毫无遮掩的写在脸上，他也不打算浪费这么好的机会，当下他将长弓快速抽回而后再次抽出战刀投入了搏杀之中。
有了这出乎所有人预料的一击，北凉轻骑们终于抓住了起义军士气波动的那一刹打开了缺口，阵线松动了！！！
“杀！”
背水一战，毫无退路可言的北凉骑兵们见到终于打开了缺口，士气大振，他们在陶彦的带领下迅速砍翻了两侧的敌人与奋战多时，正苦苦支撑的刘文玉等人成功汇合！
不过他们还不能休息，此刻身后的敌人已经与断后的轻骑们交上了手，局势已经接近糜烂。
所幸的是在被对方打破了防线，再加上暂时失去指挥，处于陶彦等人正面的义军们骤然溃散，他们战意陡然降至冰点，哪怕仍旧占据着绝对的人数优势可依旧没有真正做到阻挡重新奔腾起来的北凉轻骑。
在陶彦与刘文玉的齐头并进的冲击之下，北凉轻骑们再次展开阵型向着前方势不可挡的冲去。
如战鼓般的沉闷马蹄声回响在每个起义军士卒的心中，让他们难以呼吸，前番还能自如挥舞的刀剑竟然也如同在瞬间重如千斤，再难举起半分。
“拦住他们！给我拦住这群官军！”
眼见陶彦等人将要冲出重围，之前被其震慑而呆立当场的那名军官终于是回过了神来，只见他一把推开身前的战士厉声大吼道。
这一次的合围可是势在必得的，而且眼下死伤最大的也是正是他所指挥的士卒，所以于情于理他都不甘心放陶彦等人逃走。
但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他话音刚落便只见那奔腾的马蹄突然间转了个方向，向着他猛然踏来！！！
“这是怎么回事！快，快拦住他们！”
尽管方才气势汹汹的叫嚣着要杀死留下眼前的这些个官军，可真当他眼睁睁看着数十骑刀刃上沾满鲜血，满脸尽是狰狞之色的骑军朝着自己扑来时，这名起义军中的小军官却是立即两股战战，恐惧之态无以复加。
此刻他极其悔恨为何自己要逞凶指挥兵卒阻挡对方，因为现在的情势已是再明显不过，兵败如山倒！！！
眼见对方再转瞬间已至跟前，他强打心神勉强举起手中长刀，可只是一个照面巨力便从刀刃处蔓延至虎口，只听一声轻响，长刀磕飞，他踉跄向后退去，而紧接着不等他回过神来便已是被人狠狠一击敲昏过去。
将俘虏托于马背而周遭起义军卒再无战意，陶彦长长舒了一口气，呼哨声中他带人逐渐消失在了起义军的视野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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