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也要给京城的大佬们刷刷存在感啊
初秋的洛阳城，虽略有寒意，来来往往的人流却丝毫没有减少。
自从光武帝定都洛阳以来，这里就取代了长安城的地位，变成了东汉王朝的政治、经济、文化之中心，引得天下士人、商贾、豪杰、英雄纷纷向往无比。
所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太史公司马迁的短短一句话，便把众生百态描写得淋漓尽致。洛阳城当然也不例外。这里是天下豪族贵人的聚集地，光是为这些大人物们服务，便带动了相当大的一部分商业活动，诸多奢侈品，如古玩，字画，金玉珠宝都经过这些大商人们的手，贩卖到这些人的手中——不单单是皇族与皇亲国戚，其他的人，好似十常侍，也是相当喜欢这些东西的。
除去这一小部分的人，其他的平民百姓，也大多数能够在此生活。加上周边的地区，洛阳总共的人口恐怕有一两百万。就是这些人，构建了洛阳城繁荣的基础。哪怕是在萧索的秋天，洛阳的大街上一样满是纷纷攘攘的人群，在吆喝叫卖。
一般来说，越靠近皇宫的地方，地价便越是高昂，居住的人的身份也越是高贵。但也有一些自我标榜为“清流”的士子大臣们，却偏偏反其道而行之，居住在较为僻静的地方。
蔡邕便是其中的一员。但他除了士人和大臣的身份外，还是当今顶尖的大儒、学者，同时也是一名闻名海内的书法家。
不过这些都暂时不重要了，因为今天有相当多同样身份显贵的人，受他的邀请，来到自己家中做客。
王允，卢植，皇甫嵩、马日磾......等等这些贤才俊达，纷纷聚集到他家的会客厅中，正坐着谈论着当今的时政。
“继十常侍等人之后，天子又宠幸出身屠户的何美人，连带着其兄何进受到中用，真可谓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王允言辞激烈地批评着当今天子的昏庸，其他人也脸色凝重地听着他的言语。
“天子的后宫如今骄奢**，日常的拨款尚不满足，如今又把手伸向了朝廷的府库。加上之前议论将要建设的罼圭、灵昆苑，恐怕朝廷府库将要入不敷出，最后还不是要向百姓横征暴敛？！哎！国家不幸，国家不幸啊！”
其他人纷纷点头称是，言语之中，不忿之词时有冒出。
“还有之前的党锢之祸，不知有多寒了天下士子的心！吾友郑康成，才华冠绝当世，却因这事被禁锢于东莱小城，不得为国效力，真是可恨呐！”
卢植拊膺长叹，似乎想起了自己无端遭受飞来横祸的老友，于是问向了王允。
“王公，不知之前公写给郑康成的信，可收到了回复？”
“未也。”
王允摇了摇头，道。
“也是，东莱离洛阳数千里之远，通信来往不便......”
突然，门外一人径直走入，走向主位，那人向众人拱手，道：
“各位久等了，邕收到了康成从东莱寄来的信，其中文章精彩非常，邕一时看得入迷，耽误了些许时间，见谅见谅。”
“哦？郑康成的返信？”
众人纷纷打起了精神，看向了蔡邕。蔡邕便把信递给了身边的童子，童子再把信恭敬地送到了王允的手上。
王允小心翼翼地展开了折叠起来的纸张，只见开头一句：
“玄得王公之信时，正感风寒，手脚无力。遂命吾徒东方落，暂为代写。玄检阅之后，自觉文采斐然，便将此文献给主公，聊表玄忧心朝政之意。多有不当之处，还请诸公见谅。”
王允抿了抿嘴，继续看下去。
“六王毕，四海一。蜀山兀，阿房出......”
“.......秦人不暇自哀，而后人哀之；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
一口气看完后，王允原本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他又默念了一边最后一段。
“.......秦人不暇自哀，而后人哀之；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好文采！”
众人看到王允击节赞赏，便纷纷问道：
“王公，可是郑康成写了一篇劝谏之文乎？”
王允笑道：
“此虽非郑康成之手笔，文章却也意气风发。诸君看过之后便知。”
于是这封信便在在场的名流大臣们的手中过了一轮。众人都是当今的饱学之士，阅毕，纷纷赞扬道：
“此文虽乃赋文，却不拘一格，汪洋肆意，有独到之处。”
“可与司马相如、扬雄之文相媲美也。”
“后文之讽谏议论，果有贾生、相如之遗风。此乃当代之奇作也。”
众人表达了一番欣赏之意后，又把目光投向了最先提出的王允。王允稍微一思量，便道：
“吾等当以此文为骨，联名送上一篇谏书给天子，以劝天子打消修建罼圭、灵昆苑的念头。伯喈可助我一臂之力，将此文略改为谏书之形式。”
“此文不可改，邕只在前后添加两段即可。”
蔡邕又浏览了一遍文章，说道。
看王允打定了主意，卢植皱了皱眉，道：
“此文虽善，天子却不一定接受劝谏，更何况有十常侍那等小人为天子亲近，吾等联名上书，怕是会令天子震怒啊。”
“子干可是舍不得这一官半职乎？”
王允不悦道。
卢植性格刚毅，听到王允这番话，冷哼一声，道：
“某岂是那等庸碌之人？但恐其事不成，又惹得天子再来一次党锢而已。初，吾与郑玄共师事马融夫子，与之多有来往。吾以郑康成为明智之人，恐怕郑康成以为此事难成，却又不好驳了我等，故推脱让弟子作文而已。”
王允听毕，于是长叹一声，道：
“吾言语多有冲撞，还请子干见谅。子干之言虽有理，然则吾等饱食汉禄，当此之时，又焉能明哲保身？康成之意，吾已知矣，若诸位有谁不同意的话，便可退出，吾不怪罪你们。然吾仍要上书，以报汉恩也！”
这番话说得在场的众人动容，纷纷下席正色道：
“王公有如此不俗之志，吾等自当助王公一臂之力。”
于是在场的人都约定好了，并且让蔡邕来主笔润色，王允负责在明日早朝的时候上书，其余的人则在谏书中露个脸，以示支持。
结果嘛.......
汉光和三年九月，豫州刺史王允子师，联名议郎卢植、议郎蔡邕、光禄大夫杨赐、谏议大夫马日磾等人，上书劝谏天子刘宏，停止修建罼圭、灵昆苑，同时实施散财之政，将皇宫内府与左右宦官近臣等人的一部分财产转移到朝廷府库来，以补贴国用。
刘宏喜爱辞赋，又创作了《皇羲篇》，看到谏书里面的阿房宫赋时，眼前一亮，正要答应下来的时候，看到了后面写清楚了要明抢自己钱包的“散财之政”时，顿时面露不悦之色。身边的十常侍之一，被天子尊称为“阿父”的张让看到“散财之政”时，同样又急又气。
张让于是在皇帝耳边低语几句，刘宏便顺水推舟，作出一副愤怒的样子，怒道：
“这谏书里头，竟敢妄将我大汉与暴秦相比，是何居心？”
“臣等不敢。”
王允以及身后众臣连忙伏下。
“哼，尔等辱我大汉威仪，该当何罪？”张让用他那又尖又细的声音，在朝堂里说道。
就算没有这个“散财之政”，张让也不可能让这群“清流”的谏书通过——不为别的，就为他可以在这大兴土木中抽到许多油水。
“臣等绝无此意，望陛下明察。”
刘宏挺喜欢这篇文章，但他在张让的怂恿下，拒绝了王允他们的请求后，也不可能要轻松放过这群胆敢抢自己钱财的大臣们。看到刘宏面露怒色，张让于是又在他耳边低语几句，刘宏略一思考，便开口道：
“这联名上来的人，都官降三级。”
王允等人趴在座上不能抬头，自然看不到张让的动作，而其他相对正直的大臣，与一些十常侍的政敌纷纷向皇帝请饶，拉锯之下，最后这事便定格在了“全体上书者罚禄三月”上。
之后张让怕夜长梦多，便让天子下令退朝。
建议没被通过，众人失望无比，而王允在得知了张让的小动作之后，则义愤填膺，来个老子退隐不干了。蔡邕也决定杜门著书，以表示自己的不满。
但在天下人的心目中，这群人的声望蹭蹭地往上涨。带头的王允，更是获得了天下士子们的称赞。
至于那篇阿房宫赋，上朝之前，蔡邕在王允的授意之下，让人抄了几十份，送给其他有知识且正直的大臣们，好拉一些辅助，最后也达成了目的，救了众人——的官职一命。
只是出乎众大臣意料之外的是，这篇阿房宫赋，因其文藻华丽，最后悄然在上层中流传开来。渐渐地，广大的士子都知道了这篇赋的魅力，士子们纷纷传抄，一时间洛阳纸贵。当代大儒郑玄的弟子东方落之名，也开始在士子的口耳之间流传开来。
而爱好辞赋的天子刘宏，则绕过了张让，私下打探这篇文章的作者是谁。
刘宏曾因喜好辞赋，许多人是因为会作文章才得到任用。侍中祭酒乐松、贾护，引来很多无操行趋炎附势的人，都在鸿都门学任职，喜欢讲一些地方风俗、乡里小事，刘宏非常高兴，不按常理来提拔他们。
最后这股风潮被同样擅长创作文章的蔡邕上文制止。不过现在蔡邕杜门著书，不理世事，昔日蔡邕的劝谏，也渐渐在刘宏的脑海中淡化了。
于是在打探到东方落的名字后，刘宏便派一名亲信的宦官去东莱，请东方落入朝当侍中。
侍中是皇帝的近臣，文武大臣加上侍中之类名号可入禁中受事。侍中掌管皇帝的车、轿、衣服、器物等，甚至还负责给皇帝端尿盆。但也会参与朝事，因此官因身居君侧，常备顾问应对，地位渐趋贵重。
但刘宏召东方落来，只是为了让他创作文章来讨自己开心而已。
最后，当那宦官抵达东莱时，东方落和张良早已随着国渊到青州去游历了。
宦官找不到人，也只能回去复命。皇帝热情过了，此事便不了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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