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意外之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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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意外之变

  离别这日,齐太太一家将鲁瑜送到码头,只待他进入甲板等候登船,才恋恋离去。

    轮船轰鸣着向码头靠近,等待的人群立时骚动,鲁瑜朝身后诺大的津城回望一眼,心中默念:“再见,齐奶奶,祝你们一生平安!”扭头时,他面向大海深吸津城迷蒙的空气,未几,牵着帅狼,往登船处走去。

    上船时,帅狼被工作人员拦住,“这狗太大了,不能带,人上船,狗出去!”

    “不,它蹲在坐位底下,不占位置。”鲁瑜向工作人员解释。

    “不行!快下去,别影响其它乘客登船。”工作人员呼喝着,过来驱赶帅狼,鲁瑜本能地挡在帅狼身前,那人不耐烦,抓住鲁瑜,猛推到一边,帅狼见状,怒目圆瞪地逼向那人,那人后退两步,“敢在这里撒野?验票区出事,快叫人来!”他对着后面大喊。

    外面很快来了两名保安,斥骂着将鲁瑜拖到舷口,正拖拽间,一只硕物猛扑过来,其中一人当场倒地,鲁瑜惊呼:“帅狼,勿要!”帅狼压踏着那人,正待下口,被鲁瑜的呼声叫住,立即停下来,怒目看着他,低沉地呜吼。

    “报警,报警!”那人恐慌地叫唤,后脑着地,已流出血来。

    “报了,报了,马上就到!”同事应他,几人围住帅狼,却并不敢靠近救他。

    登船处僵滞着,乘客被这凶猛的硕物吓倒,纷纷避让,正惊恐间,外面轰隆隆赶来一队保安,约摸一二十人,手持电棍将帅狼团团围住。眼看这群人越逼越近,手中电棍已触到帅狼的毛发,碰擦出噼里啪啦的火花。

    “走,帅狼!”鲁瑜大喊一声,自先挣脱,朝甲板外跑去,帅狼闻声转目,一个虎跃,越过众人,跳向甲板外,紧跟鲁瑜,守栅区正待关门的老者,见两团风影飞驰而来,瞬时呆在原地,忘了拉栅。

    保安队哪肯放过二人,即刻紧追,刚出栅门外,迎面撞上前来维安的治所警队,两边皆停下来,保安队长指着鲁瑜逃遁的方向大喊:“那边,别让他们跑了!”

    警队队长循他所指望去,正张望间,副队长章仕晋冷静站出,大声问:“船上可有人员伤亡?”

    “没有!”

    “有无大件物品损毁?”

    “没有!”

    “登船、启航是否正常?”

    “暂无异常。”

    章仕晋点点头,转向队长:“头儿,无大事,勿忧!跑掉的孩子为南门居户,稍后请南门治所提人便是。”

    “嗯!”警队队长点点头,“先到船上看看,保船上人财物无损!”

    “跑掉的人呢?”保安队长不服,恼羞道,警队队长看他一眼,“你若信不过治所,可以自己去追!”

    这帮人心下再不满,也不敢明目张胆与治所做对,只能哼卿着把事儿吞了,心里却明白得很,那跑掉的孩子身上榨不出这次出警的经费,轮船公司却给得出。保安队长眼睁睁看他们上船,恨得牙痒却无能为力。

    鲁瑜拼了命一路狂奔,不知跑了多久,渐觉四肢乏力、吸呼滞重,他喘息着,向后窥望一眼,旷野寂寂,除了帅狼再无他人,他瞬时瘫倒在地,春寒料峭,风吹着野茎黄蒿,呜呼辗转在耳际,他闭上眼,精疲力竭。

    稍息一刻,鲁瑜爬起来,转身回望,津城就在眼前,隔了一层冬霜,忽远忽近地晃荡,他似与它隔了一个世纪,这地方,他回不去了,也再不想回去。帅狼坐在他身后,仍旧重喘,鲁瑜有些意外,蹲下身来,看住帅狼:“你也累了吗?”未几,把脸抵住它,摩挲它的身体:“后面的路,只能靠我们自己了!”帅狼伸出舌头,呼呼地舔他的脸,浓浓的腥热气喷薄在他口鼻间,异常安慰。

    “我们往南走,到那里去坐火车。”鲁瑜站起,远眺南面与帅狼道。

    两人就此相依,一路向南,风餐露宿行走了几日,这天,终于看到一座城,鲁瑜喜出望外。

    “看,帅狼,前面可以坐火车了!”鲁瑜大声道。

    下午,两人到达城内,鲁瑜先找了处报刊店买地图,卖报的老人见他衣衫褴褛,又牵着一只奇畜,以为他是进城卖艺的,特别提醒他先拜码头再献艺,别弄丢了性命,鲁瑜应着,顺便向他询问吃饭、坐车诸事。

    天色尚早,饱食一顿后,鲁瑜领着帅狼直奔火车站,进站时,两人又被拦住,原因与那日在津城登船时一样,车站嫌狗太大,不让进去,鲁瑜乞求了半天,站方毫无融通,刚刚闯了祸,鲁瑜再不敢有侥幸心理,无奈,只能放弃上车,另作打算。

    车站空荡荡的广场,鲁瑜摊开刚买的地图,在上面寻找他要到达的那一站,好远,几乎横贯这个国家二分之一的面积,图上标示着由北到南的铁路线,鲁瑜盯视那蜿蜒曲折的黑白线条,喃喃与帅狼道:“没关系,我们跟着铁路线走,总有一天会到的。”说时看向帅狼,抚着它道:“只是,你又要受苦了!”看帅狼从未有过的靡恹,他心头暗自恐慌。

    当日天晚,鲁瑜就近找了处旅馆住下,次日,他备足了干粮和水,强自振奋,带着帅狼启程了。初春漫长的铁路线,一人一犬,从此孤独地奔徙,栉风沐雨,不辨晨昏。

    也不知走了几个日夜,这日正行着,帅狼突然四肢一软,滑倒在地,轰隆隆地滚入狭道下的荒田,鲁瑜大惊,忙下去拉它。

    “帅狼,你怎么了?”见它有气无力,鲁瑜揽它在怀中疾呼。

    帅狼乏力地眨着眼,绵软地靠在他怀中,似无动弹之力。

    “对不起,帅狼!”鲁瑜伏下去,在他一张一合的眼睑上深吻,“如果你累了,我们就休息!”他抱住它,在田梗间靠下来,轻轻摇晃,“帅狼,你不能离开,你若离开,我这一趟,又有何义?”旷野荒凉,周遭冷风呼号,才坐一刻,鲁瑜便觉身体发冷,他抱紧帅狼,瑟缩的严寒中,冷风伴着呼啸奔驰的火车,轰鸣如苍穹呜喑。

    休息一阵,帅狼终于恢复了些力气,它挣出鲁瑜的怀抱,勉力站起来,顺着斜坡奋力往路面上爬,看它屡屡滑下,鲁瑜赶紧抱住它,“不用上去,我们就从下面走。”

    它依然力所不支,每走一步,都极尽艰难,过份的喘息在冷滞的寒流中结成一道雾,鲁瑜自知不能再这么走下去,得赶紧找个有人的地方让它歇息,如此想着,他转道同往最近的村庄走去。

    夜幕临近时,下起雨来,寒雨纠集一片,漫天迷濛,两人边走边歇,也不知到了哪里,帅狼气息微弱,几步一歇,全靠勉力支撑,鲁瑜不忍 ,咬牙把它驮起来,帅狼挣扎着,却连挣脱的力气都没有。

    雨渐渐淅沥,鲁瑜驮着帅狼缓行在泥泞的荒道中,未多久,忽闻阵阵蹄声伴着铃铛传来,鲁瑜一惊,忙停下来,于黑暗中辨听方向,蹄声似乎由近及远,担心错过,鲁瑜大喊:“救命、救命……”

    来人听到呼喊 ,循声过来,是一名中年男子赶着牛车,那人站在鲁瑜面前,面无表情地打量他。

    “求求您,把我们带到就近的集镇,我给您付车钱。”鲁瑜乞求。

    那人穿一件黑色的梭衣,头上戴着宽沿雨帽,看不清面容,他盯鲁瑜一刻,问道:“你想到哪里?”

    “我不知道,哪里有集镇,就到哪里。”

    “出多少钱?”

    “100钱,够吗?”鲁瑜怯道。

    “上车吧!”

    “谢谢,谢谢!”鲁瑜感激不已,与他一起把帅狼抬上车。

    天尽黑,雨越下越大,道路泥泞不堪,牛车在小路上颠簸着,不时陷入泥涝,一阵惊雷掠过,那牛似受了惊,腾跃而起,掀翻车身,鲁瑜和帅狼皆被甩下。

    “帅狼!”鲁瑜惊呼,爬到它身边,抱住它,正待上车,赶车那人一脚将他踹翻,掏尽他身上所有钱物,续而快步上车,扬鞭而去。

    “还给我,还给我……”鲁瑜哭泣着,追赶那人,黑暗中那人和车很快消失踪影。

    鲁瑜失魂落魂地倒在泥泞中,大雨瓢泼,世界又冷又黑,“帅狼!”他回头唤着,趔趔趄趄地爬回去,帅狼躺在泥雨中,已不能动弹。他奋力抱起帅狼,摸索着前行,大雨倾覆万物,已辨不出身在何方。

    苍茫间,前面一片隐约的光传来,未及多想,鲁瑜抱着帅狼,艰难地朝那光亮移去。光亮渐渐近了,原是一间弃庙,鲁瑜倾尽全力,将渐渐发冷的帅狼推入门槛,自己倒在门边,几近虚脱。

    庙内的案台上,燃着半根红烛,堂内四下无人,也不知是谁燃起这烛火,鲁瑜无暇多思,爬起来安顿帅狼,案台下有一片铺好的稻草,他将帅狼移上去,脱衣拎干,擦拭帅狼淋湿的毛发,见它一直瑟瑟发抖,他忙从它身下抽出些稻草,借着台间烛火引燃,为它取暖。

    火光照亮帅狼的脸,那么无力、那么倦怠,它奋力看着鲁瑜,无数无奈和眷念,许久,它微微地张开嘴,伸出半只舌头来,想要去舔他,然而仅此,它亦无能为力,弱弱地伸出数次,动了动,终究无力触碰到他。

    鲁瑜躺下来,紧紧搂住它,把脸、鼻、眼送到它唇边,就着它伸出的舌尖,自在上面摩挲,成全它的抚慰。帅狼奋力地最后一次睁眼,拼尽全力看向鲁瑜,满足的、痛苦的、牵念地、无力抗争地闭上眼,双爪紧紧抓住鲁瑜的衣襟,游离而去。

    “帅狼……”鲁瑜惊呼,身外电闪雷鸣,他狂啸的声音伴着黑暗中频起的闪电,被带入无限穹宇。

    身前稻草燃烧殆尽,空余一堆飞灰,他抱着帅狼僵冷的尸身,不肯放手,案上红烛早已燃至根部,沉寂许久,他将脸伏进帅狼僵直的身体,在它湿冷的毛发间游移,忽然唱起一首歌:

    “吾有帅狼,伴之我儿,恶伏夷鄙,岂敢造次

    吾有帅狼,随之我军,万千铁骑,岂不惧兮

    吾有帅狼,若之我生,海角天涯,岂与尔弃”

    深埋多年的记忆,伴着帅狼身冷,排山倒海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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