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不止一只丑小鸭
接下来几天时间陈君都待在家里，家里没有网络，陈君没机会上网，其实他也不想上网，他从学校回家的目的不正是为了躲避吗？
闲暇时设计脸皮，或是在父亲卧室的书架拿书看，肚子饿了就叫外卖，活的像是监狱里的囚徒，不过陈君怡然自得。只是病情没有明显好转，一天的大多数时间，陈君都躺在床上，穿着长袖长裤，盖着被子，也许是迷信吧，除了吃药，他总感觉把汗闷出来会让病情好转。
可惜药吃完了，身体依然微微发热，所幸只是微热，不像最开始时的滚烫。
窝在家里的确有与外界隔绝的效果，后天就是美丽节，按照惯例，现在冬华市大街小巷都挂满了横幅，高楼前吊着大气球，热闹非凡。可是陈君缩在家里，听不到外面一点动静，只有手机日期不断跳动的数字，提醒他离美丽节还有多少天。
“她应该……她会回来的。”
也许是发烧把脑袋烧傻了，陈君为自己最初的迟疑感到诧异，他拿出手机，现在屋子内外，他的全身上下，只有这部手机可以联网。
利用手机上网，登录本市的娱乐购票平台，陈君极为熟稔的买了许多票。
冬华游乐场入场票……两张。
电影院一日观影票……两张。
机器人餐厅票卷……两张。
……
美丽节是狂欢节，是一场全人类的狂欢节，那个时候人们会偕老带幼，一起欢呼着走上街头，大家会在马路中间跳舞，大家可以在人行道放声唱歌，狂欢需要什么，那天人们就能做什么。
甚至于美丽节也是一场集体相亲大会，这一天你如果遇到心仪的对象，可以立刻带着对方去登记结婚，然后在来年的美丽节之前结婚，这就是因美丽节而诞生的新型婚姻——美丽婚姻。
同时在美丽节当天，没有人会去上班，全市的游乐场、电影院等等娱乐场所全都空无一人，现代社会机器人已经可以代替人类完成大部分工作，所以游乐场和电影院等等娱乐场所会照常开业。
过去十年里，每年的美丽节，陈君和他的女朋友……张诗诗，不会跟着大家上街狂欢，他们两人会手牵着手，在空无一人的游乐园里玩耍，在只有他们两个人的电影院里看电影，晚上会在精致的机器人餐厅享受烛光晚餐。
这是他和张诗诗的习惯。
好几年前张诗诗被星探挖掘，出道成为明星，即便如此，去年的美丽节，张诗诗依然会偷偷回冬华市，陪着陈君一起度过美丽节。
从来都是如此，在全世界都对陈君抱有恶意的时候，张诗诗依然会出现在身边陪伴陈君。
按照往年的惯例，陈君一共买了三十张票，电子票据连起来足有五个手机屏幕的长度，其中不少票的价格非常贵，尤其是游乐场方面，除了入场票以外，还有各种娱乐项目和饮食方面的票，零零散散加起来，居然花了陈君好几万。
“一年没见，好想你啊。”
陈君抿了抿嘴唇，他不在乎票价多少，他现在只想立刻看到张诗诗，然后紧紧地抱住她，仅此而已。
也许是太过想念张诗诗，陈君一时没按捺住内心的冲动，打开身份app，点开张诗诗的头像，然后输入了一大截他想对张诗诗说的话，不过最后在按下“发送”键时，他犹豫了，许久之后，他把刚输入的内容全部删掉。
因为之前发生的事，陈君对社交网站有着本能的畏惧，他连登录社交网站注销自己账号的勇气都没有。现在他再次打开社交网站，搜索找到名为“张诗诗”，认证为“新生代最美女演员”的社交帐号，点击进去后，他一条一条的浏览张诗诗发布的内容。
张诗诗很少发布个人内容，大多是一些官方的宣传内容，例如某某电影上映，希望观众们支持。听她说过，她的社交帐号是由工作室管理，反而她本人对社交帐号没有多少控制权。即便如此，陈君依然认真的浏览每一条内容，最后在脑海里勾勒出张诗诗今年的行程。
张诗诗的经纪人叫曾桂芝，是一个在娱乐圈摸爬滚打多年，业务能非常强的中年女性，她是知道陈君的，也知道陈君和张诗诗的关系，所以在答应签下张诗诗的时候，她要求陈君和张诗诗许下承诺，没获得她的允许，陈君不许联系张诗诗，张诗诗也不许联系陈君，两人不能对外公开身份。
这是非常霸道的要求，不过曾桂芝也答应他们，在张诗诗演绎事业稳定下来后，一切限制都会取消。
当演员是张诗诗的梦想，从小张诗诗就说她要当一个所有人都能在电视机里看到她的大明星。
陈君没有犹豫，直接答应了曾桂芝的要求。
反而是张诗诗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在陈君的劝说下，才签约成为曾桂芝旗下演员。
前年的美丽节的，张诗诗向曾桂芝争取了很久，曾桂芝才肯让张诗诗与陈君见面。
“诗诗……”
放下手机，陈君走进父亲卧室 ，随便拿一本书坐下来看，他想转移注意力。每当他想起张诗诗的时候，不知为何，他会莫名的觉得委屈，他会想哭，他会变得暴戾，他会不断想起几天前发生的事。
心本来就不定，就算是看书，又能于事何补？陈君一个字都看不进去，把书扔到旁边，他站起来环视一眼父亲的卧室，忽然他的注意力被书架最底层一个染满灰尘的盒子吸引住。
那是一个珠宝盒，里面放着一个吊坠。听父亲说，这是母亲以前带的吊坠，在母亲去世以后，本应该由陈君佩戴，陈君童年时戴过，但不知为何后来没有戴下去。
陈君过去把盒子打开，把里面的吊坠拿出来。这个吊坠非常普通，纯白色，看起来并不高级，唯一不同的是吊坠中间刻着一个“李”字。
李，是陈君母亲的姓。
“我都快忘了。”
陈君重新戴上吊坠。
不知道他是快忘了母亲的姓，还是快忘了吊坠的存在，不过正是因为吊坠的事，陈君终于不再想着张诗诗，情绪也慢慢平复下来。
突然间，门铃响了。
陈君下意识望向大门方向，怔了好几秒钟，他在思考敲门的人会是谁，因为知道他住在这里的人并不多。
赵林？不可能。
秦筠？更加不可能。
难道是张叔和钱姨，也许他们去学校探望他，发现他不在学校，就来这里找他。
陈君走出父亲卧室，转弯走进厕所里，出来时他手里多了一柄扫把。
因为敲门的也有可能是小偷。
把扫把藏在身后，陈君把门打开，只要外面的人看起来不像是好人，他就先用扫把招呼对方一顿，毕竟来者是客，他该尽尽地主之谊。
不过打开门后，看到外边站着的一对中年男女，陈君皱著眉头，没有急着抽出扫把，而是上下打量对方。
首先这对中年男女看起来不像坏人，其次对方看起来非常像好人。
慈眉善眸，样貌端正，衣着整齐，尤其他们看向陈君的眼神里，有着很难用语言形容的……怜爱。
还有一点，陈君竟是对他们有一丝亲近感，他也说不上来为什么，但是在第一眼看到对方时，冥冥中他就觉得对方应该是他的好朋友。
“你们是？”
陈君视线往下挪，他看到站在左边的中年妇女手里拿着一份外卖，当即他醒悟，笑道。
“你们敲错门了，我没叫外卖，我也不认识你们。”
“等等，我们就是来找你的。”
中年男子开口说话了，“突然拜访，稍显唐突，可能吓到了你，请你见谅。先做个自我介绍，你可以叫我萧叔，她是我的妻子，你可以叫她唐姨。”
陈君不知所措，回以微笑，“哦……好……你们找我干嘛？”
“我们是来给你送饭的。”
唐姨把外卖递到陈君面前，笑道，“我听说你发烧了，得补补营养才行，这里是三菜一汤，马上就是饭点，你拿回去吃吧。”
陈君听完更加不知所措，哪里敢接过外卖，随后他越想越不对劲，慢慢警惕起来，后退了几步。
“你……你们为什么要送饭给我，而且你们怎么知道我生病的事，还有……你们怎么知道我住这里？”
萧叔注意到陈君表情变化，连忙解释，“你别害怕，我们不是坏人，我们就是表达一下……呃，对你的关心？”
陈君握紧扫把：“可是我们不认识吧。”
“对，我们的确不认识，不过我们是同一类人，我们都没有换过脸。”
“什么？”
陈君怀疑自己听错了。
唐姨弯下腰把外卖放进陈君屋里，然后微笑看向陈君，“其实你早就发现了对吧，在你第一眼看到我们的时候，你已经知道我们夫妻都没有换过脸，毕竟你是制脸师。”
陈君这才意识到为什么自己之前会对他们产生亲切感，他认真观察萧叔和唐姨的长相，越看他便越惊讶，眼睛也睁得越来越大。
他设计过成千上万张脸庞，他给无数人换过脸，他身边的每一个人都换过脸，可是现在站在他面前的萧叔和唐姨，只需要看一眼，就能判断出他们的长相和其他人有着明显的不同。
该怎么形容其中的区别呢？萧叔和唐姨的脸太过……太过……
“自然！”
唐姨猜到陈君心里所想，“我们的脸和其他人相比，显得太过自然了，对吧。”
顿了顿后，唐姨又说，“其实很正常，换脸技术赋予人类掌握美丽的权利，制脸师精雕细琢设计出愈发美丽的脸皮，但无论设计出来的脸皮怎么如何美丽，但毕竟是人工制造的脸皮。”
萧叔补充一句，“人工的可以比自然的要美，但两者永远没办法混为一谈，所以你能一眼就认出我们。”
陈君又后退两步，“你们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萧叔和唐姨看向彼此，然后两人异口同声地说，“我们只是想让你知道，其实你并不孤独。”
冬华市里有一家在网络上好评如潮的机器人餐厅，萧叔和唐姨便是这家餐厅的老板。餐厅的服务员都是机器人，所以萧叔和唐姨不需要露面，事实上萧叔和唐姨很少露面，他们就像隐居山间的隐士般窝在餐厅里，怡然自乐的过着自己的生活。
“我们两个从未换过脸，不是因为我们讨厌换脸，我们只是……单纯的不想换脸，你可能很难理解我们的意思，其他人也没办法理解，在现代社会，不换脸的人在别人眼里就是个怪人。但我们两个真的不想换脸，所以我们开了家机器人餐厅，让我们不需要出现在外人面前也能很好的生活。
“后来我们在网络上看到你的消息，我们才知道冬华市里还有其他没换脸的人。我们在想网络暴力可能会让你很难受，所以我们想找到你，给你一点支持。
“我们去过你的学校，没找到你，通过你的同学，我们去到张记换脸美容所，然后知道了你的住址。”
听完萧叔和唐姨的解释，陈君大概明白了，不过他很难理解他们的善意。
“可是我跟你们不一样，我是不能换脸，所以没有换脸。而你们……是不想换脸。”
萧叔和唐姨忽然笑了笑。
唐姨说：“不能换脸……不想换脸，很重要吗？”
萧叔说，“你现在看到我们，至少知道……其实你不孤独，世界上不是只有你一只丑小鸭，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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