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又抓到一个
这里是会议室，最前方是讲台，往常讲台上会摆着一个四米长的长方桌，铺上红布，显得庄严肃穆。讲台下面是一排又一排，一列又一列的座位，座位呈环型包围讲台，于是感觉出来了，讲台上的人仿佛被拥簇着，讲台下的人仿佛是信徒。
往常学生会大大小小的会议都在这间会议室里举办，范太奇以前还在知因大学读大二的时候，曾经以宿舍舍长的身份被叫过来参加学生会举办的全校宿舍规范会议，那天会议室里坐满了全校各宿舍的舍长，学生会的“领导”坐在讲讲台的长方桌上，一个个衣着得体，女的花浓妆，男的用发蜡弄大背头，跟讲台下衣着随意的“舍长”们行程鲜明对比。
整个会议持续半个小时，学生会的“领导”花费一个半小时时间表达了学校领导对各宿舍楼的密切关注，再花费半个小时的时间把想应稿子念完，然后会议就结束了。
那天范太奇懵了，他以为是什么重要会议，所以带上笔和纸，打算认真听讲，结果两个小时过去，他不仅没记一点笔记，学生会“领导”具体讲了什么他也不记得了，可他分明很认真的在听了。
从那以后，范太奇就知道这间会议室其实就是个摆谱的地方，大人物们要面子，就在这间会议室开会，学生会要换届了，也在这里开会。总之大门一关，坐在讲台上，底下坐满观众，无论里面的是人是鬼，都感觉倍有面子。
今天下午，会议室又关上了大门，里面坐满了人。
“同学们，经过我前两天的讲解，大家应该清楚换脸技术，以及科学家李一对现代社会有着多么重大的影响。我们身处的这个时代，因为换脸技术，以及科学家李一，究竟与过去历史有多么明显的区别。‘美丽’是我们当今时代的主旋律，现代社会彻底消除旧社会因外貌美丑而带来的职业不平凡让你和，消除了性别不平等，消除了不同民族间的不平等。现代社会更注重‘人’本身，你的魅力，你的才华，你的思想，你的行为，都将得到最纯粹的体现，这些变化都与换脸技术，以及科学家李一有着莫大的关联。
“除此以外，我们现代社会的文明，文化，对艺术品的定义，每个人审美水平的提升，都是换脸技术，以及科学家李一，直接或间接造成的影响。”
讲台上的长方桌早已被扔到后台，取而代之的是整个讲台铺上了代表庄严的鲜红地毯。邱强今天用的脸皮是尖子脸，剑眉大眼，眼神深邃，鼻梁高挺，给人一种严师不可犯的感觉。他面对着讲台下密密麻麻的学生们侃侃而谈，虽然他知道座位上的学生大多是知因大学各部门各社团的“领导”，并不一定对他演讲的额内容感兴趣，但是没关系，在座的大部分学生毕业后都会成为社会栋梁，几十年后将是整个社会的中坚力量，对社会有着广泛影响力，有这样的学生当他的听众，他求之不得。
“昨天我说过，现在社会里存在一个居心叵测的组织，该组织规模不大，成员约有数万，他们以‘不换脸’为荣，他们以违背社会主流为荣，他们试图用各种方法制造社会冒犯，引起各种形式的对立。昨天我在讲述该组织对社会的危害情况时，我注意到有不少人露出疑惑的表情，你们当中可能有的人不以为然，可能有的人不相信，但没关系，时间会证明我是正确的。”
邱强忽然想起几天前在实验楼下遇见的陈君和张诗诗，他可以现在把陈君和张诗诗作为典例说出来，可是考虑到张诗诗如日中天的人气，说出来很有可能起反效果，斟酌再三，他决定不提起陈君和张诗诗，继续说下去。
“今天是最后一堂课，我想说些严肃的事。
“同学们，古人云生于忧患死于安乐，我常常觉得现代人已经在安乐环境中丧失了警觉心，科学家李一去世不过几十年，人类真正迎来‘最美时代’也不过几十年，几十年时间如白驹过隙，前一秒仿佛天长地久，但如果不好好仔细，也许下一秒便无影无踪，到时我们才会感到惋惜。
“守护社会需要莫大的勇气和担当，科学家李一是伟大的，我为我们开创了‘最美时代’，接下来守护社会的工作便交给我们，而在当下，守护社会便是守护美丽，我们应该以坚定的决定去对付那些违背社会主流的人，这些人是当今世界的异教徒，是全人类的异端，更是所有人的敌人。
“我们要以最严厉的态度去谴责违背社会主流的人或组织，我们要以最严酷的手段去惩罚他们，让他们获得应有的惩罚。
“我知道在场很多人对我说的话无法感同身受，但我做了十几年的研究，我发表过上百篇文章。如果大家感兴趣的话，可以搜索我的社交帐号，在社交平台上关注我发表的成果，同时也可以在购书网站搜索我的名字，购买我的书籍了解我的观点。”
话音落地，今天的演讲就算是结束了，话筒才刚离开邱强的嘴前，立刻就有一个穿着西装皮鞋的大四学生弯腰小跑上去，双手接过话筒，原路退下。
与此同时，充当演讲主持人的一男一女两位同学从后台洋溢着笑容走出来，其中男主持递给邱强新的话筒，女主持则是对着观众们大喊。
“大家觉得邱先生的演讲精彩吗？”
“精彩！”
“太精彩！”
“我快控制不住我自己啦！”
会议室内，掌声雷动，欢呼不断。
气氛被主持人炒热后，两位主持人拿着手稿，开始下一个环节，对邱强进行采访。像会议室这么一个专门用于摆谱的地方，每一次活动的流程都有严格规定，不能少也不能多，美其名曰严谨。即便台下有不少观众已经开始打哈欠，即便邱强本人都有点不耐烦，即便两个主持人的笑容都非常僵硬，但流程就是流程，不能少不能多。
这就叫专业！
范太奇正在会议室的后台玩手机，听到会议室传来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他疑惑地皱了皱眉，小声嘀咕：“不就是来了个外校老师讲课，至于那么激动吗？”
掌声和欢呼声结束后，隐约传来的几个人的说话声，范太奇在后台已经玩手机半个小时了，坐着小矮凳，他脖子和后腰都疼的厉害，他看向旁边的学生，这位好像是刚加入学生会的大一同学，被安排在后台做后勤了。
范太奇站起来，过去问他：“师弟，我什么时候上场呀，跟我约的是半个小时前的时间，到现在怎么都还不让我出去拍照呢。”
这位师弟知道范太奇以前是知因大学的学生，论辈分是他的师兄，因为刚入学不久的缘故，他对范太奇的态度很是恭敬。
“范师兄，您再等等就好了，现在是采访环节，采访结束以后，各个部门和各个社团都会派人拍照，到时候你也出去拍照。”
范太奇顿时就不乐意了，“喂，你什么意思呀，请我来拍照，你们自己也派人拍照，瞧不起我？”
“哪里哪里，我哪里敢瞧不起范师兄您啊。”
大一小师弟满脸窘迫，额头都布满汗水，“是这样的，范师兄您也知道这就是一场‘秀’，既然是‘秀’肯定要雨露均沾。之后我们会搞一个宣传栏，其他部门其他社团都要搞，他们肯定得拍几张招牌交差，但是他们肯定没您专业，所以您拍的照片会放在最显眼的位置。”
范太奇读书时候很少掺和学生会和社团的时候，所以他并不知道还有这种套路。
大一小师弟又说：“范师兄，待会您可能拍好点啊。老实跟你说，其他部门和社团拍的照片，纯粹就是应付的，证明自己参与过就行了，主要还是靠您的作品撑场面，要是连您都拍不好，那可真的出大事了。”
范太奇淡淡瞥了眼对方，举起自己的相机，说：“你看看我吃饭的家伙什，知道这叫什么吗？”
大一小师弟迷惘地摇头。
范太奇放下相机：“这就叫专业！”
这时忽然有人跑进会议室里，对着范太奇说：“范师兄，到你了，马上就是拍照留念环节。”
大一小师兄表情一凛，推着范太奇往外面走，同时不断的在范太奇耳边说：“范师兄，记得拍好点啊，记得啊……”
范太奇是被推出来的，不过他专业素养极高，出来后立即举起相机随时准备按下快门，然而他还是不由自主的愣了好几秒，因为他看到不少学生纷纷掏出“摄像工具”开始拍照。
绝大部分学生的摄像工具居然是……相机。
而且他还看到一个学生假装拍照，把手机举得很高，其实在玩手游。
“幸好我是专业的。”
范太奇马上进入状态，他看到讲台上站着的中年男子，意识到对方就是主角，选好角度摆好姿势后，手指以高频率有条不紊地按下快门。
全身照来一张，半身照来一张，近身照也来一张。和一位女同学拥抱的照片来一张，和三位女同学拥抱的照片来一张，和一位男同学握手的照片来一张。
反正各式各样的照片都来一张，他要做的就是保证每一张照片的质量，其他的就交给学生会自己挑了。
也许是邱强连续三日都换脸的原因，范太奇并没有认出邱强，事实上范太奇上一次见到邱强是好几年前了，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现在拍的人就是邱强。
他甚至走到邱强面前，举起手喊一声：“来来来，看镜头！”
等镜头里的所有人都看过来的时候，按下快门，咔嚓一声，画面定格。
邱强的笑容也随之定格，他的眼珠随着不停移动的范太奇而转动，当下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会议室里拿着专业相机拍照的范太奇。
他不认识范太奇，但这无关紧张，可范太奇现在戴着口罩和帽子，对于邱强而言，这非常重要。
邱强继续在讲台上配合着上来的学生合照留影，同时他的注意力一直在范太奇身上。他想起那天在实验楼下遇到陈君和张诗诗的画面，那个同样戴着口罩和帽子的女生，专程赶来给张诗诗送口罩和帽子。
口罩和帽子……几乎把整张脸遮住了。
再加上拍照时相机挡在面前，别人几乎不可能看到摄像师的长相。
不知为何，邱强内心涌出一股强烈的感觉，他认为这位摄像师没有换过脸，不对……这位摄像师不仅没有换过脸，很有可能跟陈君和张诗诗是一伙的。
乃至于，这位摄像师就是超我群的成员。
闪光灯不断在邱强身上闪烁，邱强盯着正给他拍照的范太奇，嘴唇张合，自言自语。
“又抓到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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