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回 土豪 四
郁维泽一口喝干瓶子里的酒，开始了他的述说。
“其实我还在上学的那段日子，是一个完全被人忽略的存在。因为我非常普通，成绩不上不下，长得不帅不丑，身高不高不低。老师没有关注我，同学组织活动不会找我，室友打牌打球不会喊我，我就坐在教室里，却感觉和其他人不在同一个世界里。”
“《局外人》！”我脱口而出。
“什么？”郁维泽转眼看我，带着疑惑。
“没，没什么。”我捂住了嘴巴。
这时我的后脑勺又被一颗石子打中了，不用回头看都知道肯定是步老师，我几乎能想象出他那带有审问目光的眼神。
《局外人》也是步老师的作品，当然，不是他自己写的，作者是另一个不知名的步尘蹊。
而《局外人》的主题内容大概和郁维泽所说的类似，讲的是一个高中学生在他的学生生涯里形同透明人一样的故事，他在三年的高中生涯里，没能收获友情也没有爱情，只有满腹心酸的结局，让人唏嘘不已。
郁维泽又继续说了下去：“那时候我的同学都是相当耀眼的人物，就拿睡在我上铺的室友，他爸爸就是市教育局的副局长，他在学校别说是横着走，就是在滑板上倒立都没人管他。其他同学也差不多都是明星之子或者大家之后，而我一个凭着成绩考进来的学生自然就显得非常平庸。”
“能够理解。”我及时表示赞同。
“一开始我觉得这样很不公平，大家都是高中生，你只不过是运气好生在了一个优渥的家境里，即所谓‘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人’。如果他们不拼爹不砸钱，甚至还不如我。”
“所以你就很不服气？”
“对，我很不服气。但我也做不了什么，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吹嘘自己的家世，炫耀自己又新买了什么名牌衣服鞋子，他们始终都是那么光耀动人，身上流淌着用钱铺出来的华彩，我就是个穷酸学生。你能感受到吗？就是那种看到炫耀的有钱人就浑身难受的感觉。”
“能理解！我也是这么想的！”我一拍桌子道。
“太好了！你果然和我想的一样，有钱人都去死吧！”郁维泽举着羊肉串对着夜空振臂高呼道。
他这一动作引来了周围无数人的奇异目光，尤其是在他们眼里，郁维泽喊的“该死的有钱人”指的就是他自己。
“嘘！嘘！我知道你很激动，那然后呢？”
“然后，我知道我在现实里拿他们没办法，那个时候也正在练习写小说，就想着把他们写进小说里，好好地报复一把。一开始我的小说主题是有一个家境优异的少年穿越到了异世界，本以为他会在异世界里大放异彩，结果现实狠狠地打了他的脸……对吧？！打脸！这个题材最近是不是特别受欢迎？”
“的确，无论是在电影、电视剧、小说里面，都有‘打脸’的题材设定出现。不管是放在喜剧或者悲剧都可以适用，而现在最常见的，还是主流网文小说里，和‘装X’连为一体形成‘装X打脸’的固定套路。”
我非常诚恳地表达了自己的见解。
“你直接说这样写吃得香就可以，别整那么多弯弯绕，我听着都头疼。”郁维泽不满道。
“对不起……”
“总而言之，我最初就是有这样的打算，以那些‘高富帅’作为穿越异世界的少年原型。就在他们打算放开手脚大展宏图之时，以我们这样的‘穷屌丝’为原型的少年就会狠狠地打他们的脸，抢走他们的光环和高光，成为真正的主角。”
“这样写貌似也挺有意思的，后来呢？”
“后来？后来就是你现在看到的，原住民少年成为了穿越少年的绿叶辅助，或者说，贤内助。”
“这是不是说明，你对那些‘高富帅’同学的敌意没有深了，反而有了一点好感？”
“好感？哼！你在说什么混账话？”郁维泽猛砸桌子，他手边的啤酒瓶应声而倒。
里面金黄色的酒液不要钱一样咕噜咕噜地冒出来，我赶紧伸手扶正，抽出餐巾纸把桌子擦干净。
“对不起，对不起。没事没事，大家吃着喝着，别在意哈……”
我还要为他的举动给其他吃东西的食客赔不是，感觉我就是来给他收拾烂摊子的。
“我怎么可能会对他们有好感？我难道疯了不成？”郁维泽还在那里念念叨叨。
“那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你才把书里的故事改成了辅助异世穿越而来的少年呢？”
“因为我遇到了我心目中的完美女孩。”
“……”我大概停顿了有足足十秒钟，“也就是说，您恋爱了？”
“我们只是进行‘柏拉图式的精神恋爱’，几乎没有过身体接触。但只要和她在一起学习，写习题，在图书馆看书……一切都变得美好起来，谁还在乎那帮纨绔子弟怎么闹腾？”郁维泽说起这些露出向往的表情。
这可真是相当纯洁的恋爱了……
“在那段美好纯真的感情生活里，我感觉我变得宽容了许多，乐观了许多，都说早恋有危害，可我感受到只有积极和正面，也是因为有她，我才有了奋发向上的动力！”
大兄弟，就冲你这句话，教导主任应该把你和你“女朋友”的大头照贴在学校公告板上，以此来为其他偷偷摸摸的小情侣树立正面楷模形象。
“我的小说也因为处处为难穿越来的主角变成了辅佐他，就像是一颗‘爱’的种子在慢慢发芽，最后用‘爱’来成为拯救世界的力量。”
听到这里，我不由自主地一阵颤抖，低头一看，发现手臂上已经起了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
太甜腻了……这恋爱的气息都快甜到令人窒息了。
用“爱”来拯救世界……你以为你是美少女战士呢？
“只可惜，高中毕业那天，就在我想提出正式交往的要求时，看到她坐着一辆宝马车来到毕业典礼，下车后还和一个比她起码大两轮的男人搂搂抱抱。我瞬间伤透了心。”
哇！好狗血的剧情！
“会不会是你搞错了？万一那个男人是她爸爸呢？”
“你会和你爸爸贴贴鼻子亲亲嘴吗？”郁维泽横了我一眼。
我又是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这画面简直不敢想象。
“请节哀……”我只能这么说了。
“受到巨大打击的我本打算就此将小说删除，再也不碰触了。但那一天有人却发邮件叫我不要删，并且继续写下去。”
“谁？”
“不知道，没有发件人的邮件地址，非常奇怪。我那本小说原来是发在一个BBS论坛里的，反正也没人看，我以为这个发件人是我的书迷，但他也没有表现出任何喜欢我作品的迹象。”
我大概猜得出来这个神秘人是谁了。
“所以你就听从他的建议，把小说继续写了下去？”
“当然不！我是这种随便听从摆布的人吗？”
那您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啊？！
“所以？”
“我只是想起了我和她在一起的那段青春岁月，虽然她已经离我而去了，但我仍然会铭记这份美好。所以我把小说继续写下去，主要是为了纪念我经历的过往。”
感情您还是个痴情的人啊？
“我大概明白了，也就是说你之所以写原住民少年辅佐异世界少年，全部都源自于你对曾经那个女孩的喜爱，而跟什么‘高富帅’一点关系都没有。”
“毛关系都没有！”郁维泽大手一挥。
“我明白了。”
“当初那个劝我继续写的人是谁我也无所谓啦，我就是写自己想写的东西，也不管有没有人看。”
“怎么会？我和胡大哥……哦不，我是说，我和我的朋友们都很喜欢《佚名英雄》这本书！”
“真的？那可真是太好了！”郁维泽一高兴，情不自禁地就要给我倒酒。
“是啊是啊！再好不过了，”我看时机差不多了，把正题搬了上来，“所以这本小说你会继续写下去的吧？”
“不会。”斩钉截铁的语气。
？？？？What？？？？
合着您前边这些回忆和姑娘你情我浓的故事，还有对小说的领悟都是忽悠人呐？我在这里跟个捧哏似的，你说一句小说好我说一句你真棒的，结果你还给我来一句“不会”就完啦？
“我仔细想想……”郁维泽“咕噜咕噜”地给自己杯子里倒酒，“如果不是那开宝马的该死有钱人，我的她也不会离开我……所以！”
他把酒杯重重往桌上一放，刚倒满的酒当即洒了大半。
“我为什么要写小说辅助他们？果然有钱人还是都该死啊！”
随后他抓起一只酒瓶子，咣的就往自己脑袋上砸，顿时黄的红的流了满脸。我惊得合不拢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酒瓶碎片在我眼前四分五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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