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回 场工日记 十五
“那你是什么意思？”导演眯着眼睛问。
“你不愿意和我们合作，所以我需要更了解你真实的想法。其实你拍的电影也属于剑走偏锋的类型啊，为什么就不能和我们合作呢？”
“剑走偏锋，呵……我那叫挥刀自宫！”导演不屑地说，“那部电影拍完我的名声彻底臭了，根本没有人再敢找我拍电影了。”
“这我知道，我在网上查过，网上对于《北晨昏线》的评论都是‘看完以后不敢轻易死了’、‘导演究竟想说什么？’、‘这种骗钱电影都能上映？审核这么松了？’……之类云云，豆瓣评分5.7分，相当地低。”
“你明白就好，那就更不应该打扰我拍电影啊！我正在努力重回电影圈，你想害我前途未卜吗？”
“正好相反！我们其实是可以助你一臂之力的！豆瓣评分低并不意味你拍的电影真的差，只是你的拍摄手法和理念都太超前了导致人们无法正确解读。就比如你在电影里的那句台词‘你从未被世界接纳过，所以不必在被世界抛弃时感到失落’，这在很多人眼里是不可言喻的，但我能从这部电影里得到相同的感受。”
“这句话是编剧写的，你应该去夸编剧，跟我有什么关系？”
“不，我仔细查过了，这部电影的编剧其实是个挂名，他只参与了表面故事梗概梳理工作。相对应的，台词、场景架构、人物关系都是你亲自参与的。”
“这你都能查出来？”导演表示十分意外。
“这……反正我查到了，你就是那部电影的真正编剧！你其实是有写好剧本的能力的！”
至于我是怎么查到的，这不是有一位特别擅长调查副体生活记录的步老师在吗？查一个导演的生平往事又有何难？
“而且你在电影里的设定，因为死后世界里的过渡段是相反的世界，所以最后主人公看起来像是要升入天堂，但实际上他去的是地狱。有一面倒立大厦的镜子反射里，我看到天堂长满了荒草，已经停止营业很久了。相反地，地狱人满为患，处处是无法解脱的俗人。”
导演眼睛一亮，这道光芒一闪而逝，几乎不容易察觉。
但我还是捕捉到了，说明我这一晚上六遍的《北晨昏线》真没白看！
导演的语气变得松和了一些：“你倒是挺上心，可就算这样，那又如何？”
“我知道你想架构一个全新的、打破常理的死后世界，最重要的是引起人们对于死亡的全新认知。步老师……小步他就说过，那些用什么‘在天之灵’和‘如果他还活着’做开头的句子都全是糊弄人的，没有人能真的代替死者发言！”
“你说那个场工？他倒是有些见识！”导演不知道是赞许还是嘲讽。
“同样是架构新的世界，为什么不在我们的剧本里再试一试？难道你拍烂了第一部电影，从此就畏手畏脚不敢再拍第二部了吗？”
导演不屑地说：“你这是用的‘激将法’？我要是中计岂不是太幼稚了？”
“我没有激你，我只是提供了一个选择，你是想成为一个拍青春片拍古装剧然后寂寂无名的小导演，还是成为一个导演圈里无人不知无人不识的怪才？”
“说真的，你这个人挺傻的。”导演突然说。
我愣住了，怎么说着说着就变成人身攻击了？剧本里没有这一条啊！
“但是傻得可爱，让我想起了我拍第一部电影的时候，肆无忌惮任性冲动。想怎么拍就怎么拍，就拼了命地想要彰显出自己的风格，不愿与世俗同流合污。”
“你不该这么说，你又不是一个迟暮老人，才拍了一部电影的导演怎么会老？他还正年轻呢！”
“行了行了，我就说你几句，你还顺杆子往上爬开始拍我马屁了？这招不灵的！”导演摆摆手。
“那你是打算帮我们了？”我趁胜追击。
“我可没这么说，我只是个小导演，到了现场一切还是要看老板的旨意。”
“明白明白！有了你的帮助我们一定能如虎添翼。”
“喂你是不是听力有问题？我没说要帮你们……”
“导演今时今日的大恩大德，我张某没齿难忘！”我一深鞠躬。
“算了……随你便吧。”
“太好了！”
“但是——！”导演拖起了长音。
我抬起头，疑惑地看着他。
“如果你们想动剧本，就必须在老板不在的时候拍，不能只拍空镜，要补剧情线只能另拍一组镜头。”
“可老板最近一直都在跟着剧组走，他是主角，怎么会不在呢？”我也在苦恼这个事情。
“真笨！你没有办法支走老板，但你可以支走女一号啊！我问你，女人最喜欢什么东西？”
“啊？名牌包高档鞋闪亮大钻石？我哪里知道？我又不是女人！”
“你已经说得八九不离十了，我们必须想个办法支走女一号，让女一号缠着老板带她去逛街，那样我们就有时间空出来拍新剧本了！”
“说得容易，这要怎么做？直接在她包里塞限量特价大酬宾优惠券？”
“先想清楚落点，把他们支去哪里能最大程度地留出时间让我们拍摄？一个开车能够到达，当天能够往返，还不至于太远也不至于太落后的地方……”
“我就是觉得上海离我们这挺近的。”
“对！上海！老板开车来返估计要五六个小时，加上逛街吃饭用掉的时间，说不定女一号逛街累了就在上海开个酒店休息，那就是整整一天的时间！”
“才一天的时间啊？这拍得完吗？”我无比担心。
“有的拍就不错了！还挑啊？”导演对我是“恨铁不成钢”，“你知道上海哪个商场最大吗？”
“巧了，这个我正好知道，上海环球港是目前最大的商场，我前段时间还去过呢！”
“那就行了，明天想办法去让女一号起了去上海环球港的心思，在那之前你们把剧本要提前准备好。老板和女一号一走，我们立马开拍！”
“好的，包在我身上！”
我心里莫名还有些小激动，这种把老板支开偷偷干坏事的举动，真是有点像学生时代里趁着老师不在埋头玩手机的感觉，惊险又刺激。
“那没事你就赶紧去准备吧，我中午饭还没吃完呢！”
导演说完就要走，我连忙喊住他。
“还有什么事？”导演问。
“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北晨昏线》这个片名到底是什么意思？我查了下，只有晨昏线这个说法，那加个北是什么意思呢？”
“这算是采访吗？”
“当然不是，我只是好奇问一下。”
“那我就不告诉你了。”
“啊？那如果是采访呢？”
“你觉得我这样的烂片导演会有被采访的时候吗？这个秘密恐怕就要一辈子烂在我肚子里咯！”
“会不会是说晨昏线是地球白昼黑夜的分割线，在电影里就是阳世和阴间的间隔？可加个北又是什么意思呢？”
“哈哈哈哈！你继续猜吧！我可是什么都不会说的呢！烂片导演也有他的秘密。‘我和我最后的倔强，抓紧双手绝对不放……’”
导演在最后居然还唱了起来，一路小跳着离开，感觉是中了什么头等奖似的。
我一头雾水地站在那里，刚才答应的太快了，我到底该用什么方式把女一号支去逛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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