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回 场工日记 十七
“谁啊!敲什么敲!还让不让人睡觉了!”编剧气势汹汹地拉开房门大喊。
“我在研究剧本你却在睡觉?”步老师眯起眼睛,眼里透着一股寒光。
“啊……不是的,我其实,其实我是写剧本写得太累了,才睡了一觉……”
“我看看。”步老师直接推门而入。
“啊等等!我还没……”
步老师撞开了挡在门口的编剧,进入房间之内,一进门就看到亮着屏幕的电视和激进喧闹的背景声,一台白色的机盒连着电视,机盒外又连着一只游戏手柄。
屏幕里车来车往,人人都开着快车在畅通无阻的马路上肆意狂奔。
《侠盗猎车手》,相当火爆的一款都市加赛车风格的游戏。
“你说你是在睡觉,结果却是在打游戏?”
步老师的声音一点点地冷了下去。
“这个嘛……其实我是刚睡醒,也是刚下来打开了游戏,本想着先玩一把的,这不就先听到你敲门了嘛……”
步老师瞥了一眼屏幕:“你游戏玩到这里也不像是刚打开啊,你到底是在玩游戏还是睡觉?”
这两个听起来似乎都不是什么很好的选项,而且步老师那逐渐冰冷的语气,总觉得只要再从编剧的嘴里蹦出一个字,他就会抽刀把人砍翻在地。
睡觉是吧?那我就送你去长眠!
什么?是在玩游戏?那就在长眠之中梦着玩吧!
编剧吞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挪到我这边,悄声问道:“我应该回答哪个才能少受点罪?”
我只能无奈地摇头:“横竖都是死,你挑啥都没区别了。”
“大哥!”编剧“扑通”一声就跪下来,抱着步老师的大哥,“大哥!我是真写不出剧本来了哇!求大哥放我一条生路吧!”
步老师试着抽了抽腿,结果被编剧抱得死死的,步老师的脸都快皱歪了。也不知道是因为他不喜欢跟人有身体接触,还是因为看到自己的副体舍弃尊严一脸窝囊样恨其不争。
最后步老师叹了口气:“你先放开我。”
“我不!你不原谅我我就不起来!”
“有什么好原谅不原谅的?我都还在帮你想剧本的问题,你自己为什么先放弃了?”
“你在帮我想?可我自己都想不出来了啊!”
“是你对自己没信心,我一定找到一条建设性的思路了。”
“什么?”编剧瞪大眼睛,“真的吗?”
“真的,你先起来。”
编剧将信将疑地站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尘土,又恢复成没事人的模样,仿佛刚才那个下跪哭爹喊娘的人是他的远方亲戚。
“什么思路?”
“在那之前,我有个问题想问你,小说开头的资深学家不是穿越时间去救他女儿了吗?可你说他最后失败了,他是怎么失败的?”
“我是想着这个世界应该有一种神奇的力量,它会阻止人们想要回到过去改变历史。因为只要有过去的一个小事情被改变,就会演变成影响全世界的蝴蝶效应。那样世界就会崩溃的,所以会有维护这个世界稳定的力量,用以防止穿越时间的人来改变过去的一些事情。”
“你大概的意思是说,这是一种默认的‘系统规则’?”
编剧点头:“是这个意思,可这一段内容被老板删得差不多了啊!你为什么要问这个?”
“你先别管,我主要是想问你……”
步老师说话的时候被一道尖锐刺耳的刹车声打断了,是从电视音响里传出来的,我非常尴尬地在步老师的炯炯目光里放下了游戏手柄。
“我就是好奇玩玩……不小心撞车了……”
我心虚无比,因为我在这里帮不上什么忙,本以为可以趁老师和编剧聊天的时候玩玩游戏的,谁知道第一时间就被发现了。
“对,撞车。”步老师只是简单看了我一眼,又转头去和编剧谈论了,“你之前说学家的女儿是怎么死的?”
“车祸。”
“怎么样的车祸?”
“车祸还有分类的?怎么个分类法?人被撞出去三米远、五米远、十米远以及‘还在空中飞着但大家都知道他已经死定了’这么分?”
编剧也是觉得奇了怪了。
“可以分成人撞车,车撞人,车撞车大致三类,你说的学家女儿……”
“还有人撞车?”我好奇地插话道,“找辆奔驰宝马,在车跟头底下一趟,大喊着‘你服不服我?你撞了我怎么着也要丢个十万八万吧?’”
“你那说的是碰瓷,人撞车的意思是车子在正常行驶的过程中,但人是属于意外出现在车子的行驶路线上,驾驶人反应不及或规避有限,撞到了人。车撞人和人撞车不一样,车撞人可以理解为酒鬼驾车撞死无辜的路人或者被买凶的杀手朝着被害目标狠狠地踩下油门……”
“咦……”
我听着只觉得毛骨悚然,还是不插话的好,我还能偷偷摸摸地继续玩《侠盗猎车手》。
“唉!你看着点,我还在做剧情任务呢!”编剧还不忘提醒我游戏的进度。
“你别管他,我在和你聊剧本呢!你认真点!”步老师责怪道。
“哦,好,好。”
编剧在步老师面前,简直像个乖学生一样。
步老师的确就是这样,他作为主体,在副体面前总是有一种天生的类似父辈的威圧感,让副体们不自觉地听他的话。
“回到车祸问题,学家回到过去救他女儿,他做了什么,然后为什么女儿还是死了?”
“也不是什么很复杂的事,真要说的话,他女儿的悲剧应该算是你刚才说的人撞车。当时他带着女儿去公园玩,女儿手里的小皮球滚啊滚,滚到了大街上,女儿跌跌撞撞地跑着去捡,结果就被街上来往的车子给撞到了。”
“那他穿越时间回去,具体做了什么?”
“他回去之后,同样看到了那个小皮球要滚到马路上,也看到了正在追皮球的女儿,他走过去提前把皮球捡起来,递给女儿,这样她就不用跑到马路上了。但那辆车在路上开得歪歪扭扭,像是喝醉了一样,绕过了学家,把他身边的女儿给撞了出去,就在他的身边,甚至不到半米的距离。”
我不忍地啧舌叹息:“那可真是太惨了,连续失去两次女儿。”
步老师却意外平静地追问:“第二次撞死女儿的车和第一次是同一辆吗?”
“这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步老师的声音瞬间拔高了,“你怎么可能不知道?你是原著作者啊!”
“我是作者没错,但我的小说里也没写到这一部分啊!我就说学家穿越时间回去救女儿,结果没救成就回来了,这不几段字就交待完的事吗?我干嘛非要去把那辆车给单独形容描绘出来?”
小说和电影虽然同属于艺术作品,但还是有很大区别的。比如在电影里撞死一个人,那辆车就必须在荧幕里呈现出来。
要被观众看到那人是被车撞死的,不是什么空气也不是什么飞奔的野马,就算观众看不到车牌号和车里坐着的人是男是女,也该看得出来这辆车是黑色白色,是甲壳虫还是越野吉普。
但小说就不一样,这一段的剧情在小说甚至可以完全待过,读者翻阅正文,恐怕只能得到一句‘一辆车开过去,女儿的身体飞在了空中,像是破碎的洋娃娃’非常模糊的描写。
想要通过这样的描写来比对两辆车是否同一辆?那只能扒开作者的脑袋看看他究竟是怎么想的了。
“你就告诉我,在你写这一段的时候,大脑潜意识里有没有把这辆车设计成同一辆车,且是同一司机所为?”
我觉得这一幕非常奇特,这已经不是商量剧本了,这分明就是步老师打算把编剧催眠,然后对他套话了。
“大概是的吧……这么琐碎的剧情我一般都是不会多想的。”
“那我们就先假设是这样,两辆车是同一辆车,开车的也是同一个司机。第一次司机正常行驶,没有过于奇怪的行驶路线,主要是因为小女孩自己追着皮球跑出了公园,这才被车撞死的。第二次,小女孩没有出公园,但那辆车开得歪歪扭扭,最后还是撞死了女孩。”
“第二次的司机应该是喝了酒吧?不然这么一个大活人在他面前,他还自己开着车上去撞人?”我提出自己的看法。
“如果是故意的就不一定了。”
“故意?”我吓了一跳,“难道是买凶杀人?太过分了!居然对一个花季少女下此狠手!”
“咳咳!学家的女儿才4岁,算不上花季少女。”编剧更正道。
“哦……太过分了!居然对一个准花季少女下此狠手!”
“别说废话!重点分析剧情!”
步老师一声厉喝,我和编剧赶紧乖乖坐好。
编剧正色道:“排除故意杀人的话,第一次的司机是没有喝酒,第二次却喝了酒,明明是同样的时空,为什么产生了变化呢?”
我更纳闷了,“这不应该问你自己吗?这都是你写的小说啊!”
“我写的时候也没在乎什么车不车的啊!就是为了述说学家最后失败了一笔带过了呗!”
“这说明你的小说不够严谨!漏洞太多!”我指责道。
“不……有些小说可能的确是因为想一出是一出,所以总是错误连连。但这剧本给我的感觉不是这样,之所以会发生我们无法理解的事,也许是有什么东西藏在深处我们还没找出来。仔细想想,这两辆车为什么在同一片时空下会产生了不同的变化呢?”
“呃……”编剧似乎有话要说,“其实你真要这么说的话,不该是两辆车,而是三辆车。”
“三辆车?!”我和步老师异口同声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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