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回 场工日记 二十四
“这么见外干什么？快过来一起吃啊！”女一号不停地招手。
“这……有点不太好吧？”
“能有什么关系呢？我们这桌子本来就大，多坐两个人怎么了？服务员！再加两套碗筷！”
女一号做事还真是雷厉风行，都没等我们同意，已经把两个空位预备好了，就等着我们坐进去呢！
我低声问：“老师，怎么办？跑还是打？”
“鸿门宴呐……也只能应下了。”
步老师临危不惧，大步地走向老板和女一号所在的餐桌，老板和女一号坐在对面，我和步老师坐在一边，像是两个阵营的隔空对峙。
橘色的灯映在食客的侧脸，餐厅内洋溢着浓郁的奶酪和黄油香气。
这是一家法国餐厅，我们坐在一张柳木拼接起来的长桌边，手边的餐盘里摆着木薯和羊角面包作为餐前小吃。
我不敢和对面的两个人对视，仿佛那是两只不点餐专吃人的怪物，我抓起手边的一块羊角面包，低着头一点点撕着吃。
“对了对了，你之前不是给我推荐了那个新款口红吗？”
女一号说话果然豪爽！上来就单刀直入一针见血！
我手抖了一下，撕面包的速度更加快了。
“你买到了吗？”步老师帮我问了一句。
“没呢，太可惜了！我去的时候他们已经不在了，估计是卖完了。”女一号无比遗憾地说。
太好了！幸好她没有过多追究，要是她随便拉个柜台店员或者商场经理问一问，就知道我之前说的那些根本就是骗她的！
“你今天凃的这一款也很不错，色泽饱满。”步老师又说。
我一惊，抬头看向步老师，心想步老师是怎么面不改色心不跳说出这种违心话来的。
今天女一号根本没凃口红，是个明眼人都能看出她的嘴唇是正常肤色！
步老师瞄了我一眼，示意我别多说话，我又低下头去撕面包吃了。
“那个……我今天可没有凃口红啊。”女一号自己说明这个情况。
“是吗？还真看不出来，我还以为是什么偏粉色色系的口红呢，看起来如此润泽。”步老师继续面不改色地说谎。
“你也太会说话了。”女一号脸上浮起红晕，眼神开始飘忽。
糟糕！看步老师这哄女人如此得心应手的样子，他该不会私底下还是一个花花公子或者情圣吧？
我这么想着，忽然觉得有人在碰我，我低头一看，发现步老师的手藏在桌子底下，正死死地捏着我手里的面包后半段，已经快被他捏得变形了。
看来说谎者的心里也不会好受的呀！我暗自窃喜道。
“你笑什么？还不是你捅的篓子？”步老师暗暗说道。
我脸上的笑意更加明显了，我发现步老师真的是一个非常矛盾的家伙啊！他讨厌社交，但因为他的高情商，又能够将任何形式的社交都解决得游刃有余。
但每次社交或者每次说一些违心的漂亮话，都会让他的内心十分煎熬，这一点从被他捏扁的面包上就看得出来。
讨厌社交又避不开社交，这个世界上这样的人实在太多太多。
老板从边上插进话来：“我听说你还帮忙改了剧本？”
步老师捏面包的动作停下了，脸色变化一阵又迅速恢复平静：“怎么可能？我只是个场工，哪有资格动剧本啊！”
“你别掩饰了，剧组里已经有人跟我说了，你还带着他们去排演了一场，对吗？”
老板看过来的目光炯炯有神，感觉像是有针刺藏在其中。
这可太糟了！那次模拟场景明明只带了几个演员过去，但没想到这几个人里面就有老板的爪牙，现在这个剧本的事被老板知道了，我们估计随时会被踢出剧组！
步老师沉默了一会儿后点头：“我只是对部分剧本剧情提出了一些建议，但编剧和导演都很看好，试验一下之后再决定是否采纳。”
“你们试验的情节应该和我的戏份也有关系吧？”老板的眼神又变得深邃起来。
“啊？”在一旁的女一号似乎是第一次听到这件事，“你们动剧本了？该不会连我的戏份也被改了吧？这可不行！老板——”
女一号立马就撒起娇来，拉着老板的衣袖来回晃，这表情切换得流畅之至，根本没有中间过程。
老板把她的手放下来，柔声道：“你放心，有我在，你的戏不会变的。”
“老板你真好——”女一号小鸟依人的依偎在老板的臂弯里。
如此近距离地看到如此腻人的一幕，真的比看大街上情侣秀恩爱的冲击力还要大，我现在有种想举手问服务员“可以再来一把稍微锋利一点的餐刀吗？”的冲动。
我用余光瞟了一眼， 发现步老师左手臂上也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但他的脸上依旧云淡风轻，像个没事人一样。
“是这样的，这次的剧本修改不会影响到两位的戏份。相对应地，反而会给二位提供更多的出镜机会，我们会设置场景更宏大、场面更炫酷、情节更深层的剧本……”
“你没明白。”老板轻轻地摇了摇头，像是表达不满和遗憾。
“什么？”步老师顿住了。
老板身子前倾，竖起一根食指，指向了步老师：“你是个场工。”又指向了自己，“我才是老板”，接着又是晃动了两下指头，“在我出演的电影里，有也只有我才能改动剧本。而你，你不行。”
步老师又捏住了面包，我能感受到他手中施加的力量。
“可我只是想让剧本更加合理一些……”
“这些我不管。我只有一句话要说，在我的电影里，只有我能改剧本，如果你不愿意，可以离开。”
老板说完这句话后直接站了起来，同时也把靠在他手臂上的“小鸟”给提了起来：“走吧，我们换一家餐厅吃饭。”
“哎？可我们不是已经点了菜吗？”女一号一脸迷惑。
“给他们好了，他们不是正需要吗？”老板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们，眼神里充满了蔑视。
老板带着女一号走了，只留下我和步老师坐在餐桌边，橘色的灯光晃晃悠悠，像是明灭的烛火。
“什么意思嘛！我们需要吃你点的菜吗？当我们是叫花子呢！”我气得直拍桌子。
步老师低着头，可怕地沉默着。
“你好两位……先生，是你们点的奶酪火锅吗？”侍者端着一盘砂锅站在一边。
“老师……”我看向步老师，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步老师抬起头，看向侍者：“我们点了奶酪火锅吗？”
“是……是的。”侍者面对着步老师的眼神，说话忽然开始磕巴了。
“那我们还点了些什么呢？”步老师从脸上挤出一丝笑容来。
“这个嘛，”侍者拿出菜单，“有鸡丁三明治、牛排煎饼、红酒烩牛肉、法式水果布甸……”
侍者还没念完，步老师就打断了他。
“是这样的，这些菜不是我们点的，我们不会吃这些菜。所以请你按着菜单，把点了的菜划去，把所有没点的菜都上一遍。”
“啊？”我捏起一本小词典般的菜谱，“都上一遍的话可有不少菜呢！”
“没事，我们这边摆不下就送给其他桌的客人好了。”步老师继续对侍者吩咐道。
“这……”侍者也很犹豫，从来没有听说过这样点菜的，他看着我，希望我能给他一个明确的答复。
但我明显不是管事的啊！现在站你面前看似说疯话的人就是今晚付钱的款爷啊！所以你要不还是照着做吧！
侍者估计也看出来我只是个陪衬，步老师说的话还是能作数的，他简单记了下菜单，然后把整本菜谱带进了厨房。
我甚至能听到厨房里的厨房发出一声长长的惊叹声。
“老师！你怎么了？”
“我很好啊，今天晚上多吃点，吃点好的，明天才有精神。”
“可你这也……”
“你没明白吗？”步老师看着我。
“明白什么？”
“今晚必须得吃点好的了，因为这一餐……是我们两个人的断头饭。今晚一过，从明天开始，就是战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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