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自古多情也是情
“我简单介绍一下，他就是副体69号，“矫情诗人”，夏晚洲。高三（7）班班长兼学习委员，文学部副部长，曾多次获得校三好学生和省五好青年荣誉，在写作方面上也得到过类似‘新概念’和‘叶圣陶杯’等作文大赛一等奖，在杂志上发表过不下十篇文章，目前还在和出版社商量出版第一部短篇小说集的打算。”
“我的天！我曾以为我这次来是看一名青铜表演，没想到却是王者秀！”我惊得下巴都掉了下去。
“确实是个王者，”没想到步老师居然听懂我的网络术语，“我以前做过记录，以往他的数学考试交卷记录是37分钟。今天只考了32分钟，他又刷新记录了。”
“交卷时间记录什么的……主要还是要看成绩的吧？”
我撇撇嘴，不就是比交卷快吗？哼！不是我吹，要不是有考试开始后半小时内不准交卷这种规定，我甚至能在卷子发下来的一瞬间写上名字还给老师你信不信？
我说的有效记录都是以他考试满分才作数的，差一分我都不会记录进去。
“对不起我错了，我刚才在学霸面前太狂妄了点……”
不是我吹，我认错的速度也是一流的！
“他在干嘛？”我问，从刚才开始，那名学霸就在栏杆上趴着一动不动了。
“发呆。”
“发呆？”
“对，他考得太快了，以至于他的同学还没出考场，他找不到人说话，所以只能发呆。”
“哦——”我意味深长地拖长了音调，“我明白了，我知道你为什么会说他是‘矫情诗人’了，就是因为他自己太优秀，边上的人又太普通，突显出自己‘高处不胜寒’的寂寞来吧？
“这就跟那些唯我独尊的武林高手一样，太无聊了太寂寞了寂寞如雪啊要不找几个人来杀杀或者收个笨徒弟来传授武功，顺便把自己气个半死也行……”
步老师摇摇头打断了我：“并不是这样的，你看上去就会知道了。”
于是我和步老师又在外面等了半个小时，这才有几个班级陆续放出来几名考生，其中一名考生看到发呆的夏晚洲，绕过大半个走廊跑过去拍他的肩膀。
“白粥！我们走吧？”
“去哪？”夏晚洲闷闷地问。
“唔……现在还不到吃晚饭的时间，要不我们去自习室自习吧？”
“哦。”夏晚洲的声音像是从另一个世界飘来的，显得有气无力。
“呐呐！我们是去自习室认真看书呢？还是把手机藏在书下面打游戏呢？”
“啊？我……我都行啊。”
反正我对夏晚洲的第一印象是这个人有些木讷，像是一台外壳坚硬的机器人，你如果用不够厚重的力去敲醒他，他甚至没办法及时给你反馈。
“白粥？”我问步老师。
“是他的同班同学给他起的外号，因为他的名字夏晚洲，谐音很像‘下碗粥’，后来同学们就开始用自己吃粥的喜好给他取名字，有人叫他‘白米粥’，也有叫‘红薯粥’甚至‘青菜香菇粥’之类的。”
“那我的话更喜欢‘皮蛋瘦肉粥……’”
“没人问你的喜好，而且你就算这么叫他，他估计也不会搭理你。据我所知，他好像不太喜欢有人给他起外号。”
“老师你倒是挺了解他的。”
“我对我的副体都很了解。”
“不就是一个外号吗？”我看着走廊里的那两名青春少年，嘟囔道，“有人给你起外号就说明大家关心你会在意你，如果一个人读完了学生时代连个外号都没有，不就是说他根本就不受同学待见吗？”
步老师很意外的样子：“你这个想法很特别，那你在学生时代有人给你起外号吗？”
“没有啊，倒是因为我的名字很像女生，他们又说我长得也很像女生，所以一直没有人太愿意和我玩。有时候一起上厕所还开玩笑把我往女厕所推，打篮球的时候也不加我，让我去和女生们玩排球羽毛球。”
步老师定定地看着我：“你这是，遭受校园暴力了啊！”
“啊？”我一脸困惑，“没有吧？大家都只是开开小玩笑，也没骂人也没打架，暴力什么的，不存在的吧？”
“冷暴力也算是暴力的一种。你受人排挤被人疏远，他们可能只是当做玩笑来开，但你如果也觉得是玩笑的话，只能说明你的脑子有问题！”
步老师说这话的时候语气特别严厉，我彻底蒙住了。
什么情况？我们刚才不是谈夏晚洲吗？怎么转眼就变成我的批斗大会了？
“上了这样一个高中，回到母校你居然还会感到怀念，我不知道该可怜你还是同情你了。”
“这两个词不是同一个意思吗喂！”我大声道。
“因为这就是我要表达的意思啊！”步老师也抬高音量。
“过分！真的过分！”我眼眶一下子就湿了，泪水挤在眼角模糊了我的视线，“明明我自己觉得我的校园生活是很美好的，可老师你偏偏说我遭受了暴力，还要可怜我，我明明……明明只是想回忆青春，却要被你说得这么不堪……”
步老师还想再说什么，但他看到我是真哭了的样子，一时也狠不下心开口。最后他纠结了一阵，突然说：“对不起，我错了。”
“哎？”我一眨眼睛，沉重的泪珠就从眼睛里断开，重重地下坠。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是步老师第一次道歉？还是向我？
我这又是何德何能，能让步老师低头认错？
“我一直以为指出事情的真相是最重要的，但你明明很喜欢你的校园生活，而我却还要执意破坏你的美好回忆。就算是一场美好的梦，强行要打破这场梦逼人认清现实也是一件很不道德的事……所以，对不起，别哭了。”
步老师诚恳地说着这番话，可我的眼眶一阵发热，眼泪更是止不住了。
“我都道歉了你怎么还哭啊？”步老师很纳闷。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没忍住……”
前面的哭可能只是因为委屈，后面的哭是因为被步老师的话感动到了……哎呀我的泪点怎么可以这么低啊，怪不得高中那些同学总说我像个女生……
“算了，哭就哭吧，反正眼泪也是有毒物质，多哭哭对身体好。”步老师摊手道。
我“噗嗤”一声就笑了，“你到底会不会安慰人啊？”
“我是在安慰你啊！我都让你继续哭了，又没说‘打劫！都别动！就说你呢！双手举起来，然后把鼻涕眼泪都给我吸回去！’”
被步老师这么一打断，我是彻底断了泪腺，完全哭不出来了，脸上是挂着眼泪的苦笑。
“赶紧把脸擦擦吧。”步老师把手伸进口袋里。
我还以为他会拿出手帕或者纸巾什么的，但没想到他只是从口袋里摸出一副蓝牙耳机戴在耳朵上，还对我期待的目光露出莫名其妙的表情。
“干嘛？”
“我以为你会给我拿纸……”
“我身上没带这种东西。”
“问题是我也没带纸啊！”
步老师伸手从头顶处摘了一片樟树的叶子下来，“喏，将就着擦擦吧，纯天然的。”
真是能气死个人！
我用袖子擦了擦脸后，正好听到来自教学楼上的动静。
从夏晚洲和他同学身后的教室门里探出来一个头，是教室里的监考老师，对他们两个人低声道：“要聊天到一边去，里面还在考试呢！”
夏晚洲点点头，正要做出道歉的样子。可偏偏他边上的人扯过他的胳膊，突然大喊了一声：“第9题选B！”
监考老师脸色一边正要开骂，那人已经拉着夏晚洲吧嗒吧嗒跑远了。
就在他们走进楼梯前的那一刻，我捕捉倒了夏晚洲脸上的表情，那个时候……他是笑着的。
他笑得意外的明朗，像是正午时的阳光，让看的人也觉得心情大好。
既然笑着这么好看的话，为什么不多笑一笑呢？
“他们走了……我们怎么办？”
“当然是追上去。”
我们又从教学楼到了行政楼，图书馆就在行政楼的一楼，而其实在校学生不会叫行政楼，而是叫它“草泥马”大楼。
注意！不要发音成骂人的话！
之所以这么叫呢？是因为这栋行政楼前面是一根很高的办公楼，后面又接着一片小平台加音乐厅和会议厅，总体建筑连接在一起，说马不像马，说驴不是驴，倒是与人们熟识的羊驼有几分相像。
所以就叫“草泥马”大楼，再次提醒！注意声调，不要骂人！
目前还是考试期间，图书馆里没多少人，管理员坐在位置上呼呼大睡。夏晚洲和他同学刷了卡后进门，安安静静地从书架上随手摸了一本书坐在位置上。
如之前所说，他们打开书后又在书本下垫了手机，就跟我上学时候课堂上偷偷玩手机的姿态一模一样。
我和步老师就在外面，假装在看一些摆在图书馆门口的报刊杂志，其实也是在做别的事情。
“一直忘了问，他的同学叫什么名字？”
“不重要，叫同学A吧。”
“不不不，这也太过分了，人家好歹有个名字吧？”
“徐顺。”步老师“啧”了一声，要他去想起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的名字真是难为他了。
我从报纸的边缘处偷眼看去，夏晚洲明显不会玩手机游戏，打开后还要徐顺手把手地教他，他还是那副木讷讷的样子，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结果下一秒又提出让人很崩溃的问题来。
徐顺很耐心地教他玩游戏，看起来真的是相处得非常不对的两个人呢！
“有时候友谊这种东西啊，还真勉强不来。”步老师却在边上感慨了一句。
“什么意思？”
“你知道白粥同学现在在干什么吗？”
“不是在玩手机吗？”
“我是说他真正在做的事。”
步老师故作神秘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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