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裙角里的梦
铃声一响，物理课也宣告下课了。物理老师下意识地想要占用下课时间再讲点什么，但从班级的广播喇叭里突然传来了激昂的《义勇军进行曲》，打消了他的念头。
听到这阵曲子也就意味着，课间操开始了。
班内的同学们就如同条件反射般从位子上站起来，该脱衣服的脱衣服（指的是非校服外套），该穿衣服的穿衣服（指的是校服），想借口尿遁的已经蹲下蓄力了，想活动身体的已经在走廊里站好队伍了。
白粥是班级里最后一个起身的，他意犹未尽地把手里的书合上，最后还不舍地看了几眼才收进抽屉。而他一抬头，眼睛也是第一时间又看到了那个女孩。
女孩的背影很娇小，也很消瘦，和白粥自己相差很大。
白粥作为好学生和班长，但因为个子超过一米八，为了保证其他同学的上课体验，牺牲了好学生坐前排的特殊福利，坐在了教室的最后一排。
他的位子就在窗边，他的身边就是淡蓝色的宽大玻璃窗户，而窗户外面是翠绿色的植被海洋。
对对对，就是传说中的主角专用座。
不过也不永远都是主角啦，记得我上学的时候，座位是每星期轮换一次的，到了星期天的晚自习时，每一组的座位都要向左平移一列。
这样每一组的最后一名同学都有一个星期是在专用座上当主角的，还是蛮公平的嘛！
说回女孩，白粥自身一米八左右，具体我没问步老师，他应该连精确到小数点后面三位数都清楚。
女孩大概只有一米六出头，差了一个头还有半根脖子的高度吧。女孩挺瘦的，胳膊细得像是宿舍楼外顺风摇摆的竹子，短发，坐在教室的第三排。
她和白粥不是同一组，中间隔了八名同学的距离，虽然说实际距离不远，但在课堂上，这种距离几乎就是天涯海角了。
当白粥坐在窗边的时候，女孩坐在第三组的位置，从白粥这个位置上抬起头，老师和女孩是在同一条直线上。也就是说当老师以为白粥是在和他对视时，其实白粥在看那个女孩的背影。
因为广播操的缘故，女孩也位子上起身，在白粥的视角里，她轻轻地转过半张脸，能看见有一颗浅浅的小酒窝，还有一只明亮的眼眸。
她即使微笑起来，仍然觉得眯起的眼缝里能放出光彩来，仿佛藏有宝石的洞穴。
旁边还有几名女生，显然是一个小团体的，立马拉着女孩的小手跑出了教室，到走廊里排队去了。
白粥就这么看着女孩出了门，这才收拾完自己的东西，踩在曲子的末尾出了门。
我记得我毕业的时候是第几套广播体操来着？
“第三套全国中学生广播体操《舞动青春》现在开始……”广播里及时传来了我想要的答案。
哦对对，看来这几年过去了，唯有这一点倒是我最熟悉啊！
白粥同学作为班长，是要在班级最前面领舞的，这也就意味着他不能再看到女孩的背影，不过他的背影倒是留给了那位女孩，前提是女孩也得乐意看他的背影才行。
对吧？很多男孩子都有这种错觉，总觉得自己从一个女生身边帅气潇洒地走过去，就会引来女孩子的一路注目。但实际上并不是这样，说不定女生只是简单地瞄了一眼就继续低头玩手机去了。
你把背影丢给别人，也得要别人稀罕看才行。又不是朱自清，那是他爸爸给他买橘子去了。
但这也难不倒我们的学霸白粥同学，他在体转运动和跳跃运动的时候完全抓住了时机，每次都能准确地用余光瞟向女孩的方向。
但他这种偷瞄的功夫真的不怎么样，我们的镜头是在他的眼镜上，他每次偷瞄到最后都是脑袋也跟着转过去，然后目光几乎是直勾勾地看着女孩，以至于我们都能发现他在看她。
希望女孩别感到一种热辣辣的目光戳在脊背上就好。
“他该不会是真的对她有意思吧？”我深吸一口气。
“这难道不是很明显吗？”步老师往后仰倒，双手抱着胸前。
“这个女孩什么来头？”
“佟倩倩，身高158cm，体重48kg，性格外向。家中务农，并不富裕。有一上小学的弟弟，因为重男轻女的关系，家里对佟倩倩的照顾很少，佟倩倩学费已经两个月没交了。她最喜欢看青春文学和言情小说，最喜欢看的电影是《那些年》……”
“等等，慢着，慢着！”我赶紧阻止步老师，“老师你的副体确定是白粥没错吧？不是这个叫佟倩倩的女孩子？”
步老师摇摇头：“我的所有副体都是男性，基因上是一致的，包括XY染色体。”
“可你为什么对这个佟倩倩这么了解？就好像你……”
“你想的没错，我特意调查过她的背景，因为她是非常重要的一环。”
“非要重要的一环……难道是因为白粥喜欢她？”
“对，据目前所知，仅仅是白粥对她有莫名的好感，他自己也没察觉到这是一种喜欢。而佟倩倩就更加不清楚了，他们从开学到现在说过的话不超过十句，其中八句都和学习难题有关。”
我看向操场的方向，喇叭里的广播体操已经到了最后一节整理运动，做完之后队伍迅速压扁收拢，集结在一起，按照次序退场。
班长转头借着清点人数的名义，目光还是会不受控制地扫过佟倩倩的身上，但又很快移开。
“都已经偷偷看人家那么多次了，还没意识到自己喜欢人家吗？”
我喃喃地说道，不知道该表达出怎样的感想来。
“学生时代的喜欢不就是这样的吗？莫名的情绪，不自觉的心跳加速……倒是家禽，你在高中的时候没有谈过恋爱？”
“我哪有这个机会啊！”
“连喜欢的女孩都没有？”
“嘿嘿，关于这个我可就有话语权啦！我虽然没什么喜欢的女孩，但据说有很多女孩喜欢我呢！”
“哦？”步老师挑了挑眉毛，很难看到他会有感兴趣的一面，“她们为什么喜欢你？”
“因为我排球打得厉害！”
“嗯？”步老师似乎没有得到他意料中的答案，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怎么了？我的排球技术可是非常过关的！”
“那是因为女生队里就你一个男生吧？”
“好像是的……”
“我记得你之前说，你之所以和女生们玩排球是因为不管是打篮球还是踢足球都被男生排挤了？你被‘下放’到和女生们混在一起，居然还混得风生水起？”
“这……有什么不对吗？”
“你这样不是受女生喜欢啊！你完全是被她们当做是自己人了！自己人懂吗？就是闺蜜差不多的存在！”
“闺蜜？”我歪着脑袋，第一次听这个词。
“就是女性之友，男性之敌……算了，不说这个了，还是回到我们今天的重点观察对象吧。”
“哦哦……”
我云里雾里地把视线放回到平板的屏幕之上，回到教学楼的队伍一进入校舍的区域就变得三三两两，像是赶集后自由散去的人群。
回到高三（7）班的路线有两条，一条是从教学楼底下的大厅穿过去的正道，另一条则是沿着河堤边青石铺就的小林径。白粥此时正走在正道之上，一回头又看到了佟倩倩的侧影，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了林径路上。
白粥在原地顿了一会，又转身从正道改到了林径上去。
“啧啧啧，他这样算不算是跟踪狂呀？”我说。
“每个单相思的人都是感情里的犯罪者。”步老师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什么？”
“听不懂？那就试着动动脑子想一想。”
“别了吧？本来我光是想白粥昨天写的那句话就已经很费脑细胞了，老师你就别给我加作业了。”
白粥走进林径路，跟在佟倩倩大概有七步路的距离，就这么远远看着，也不走近。
佟倩倩和另一名看起来要好的女生手挽着手，走着的时候会微微地跳一下，她脑后的小马尾辫也会跟着一跳一跳，十分活波可爱。尤其是她那张侧脸上的小酒窝，简直是可爱得过分。
这时候有几名男生从白粥的身边快速挤了过去，小林径的路就这么窄，他们强行挤过去，白粥就要被迫给他们让道。等对方经过之后，白粥才认出来，这些男生是他班上的同学，徐顺也在其中。
这群男生横冲直撞，明明是在河堤边上也肆无忌惮，他们走到佟倩倩身边的时候，又被那活泼的马尾辫所吸引。
一名胆大的男生就伸手打了一下马尾辫，原本上下跳动的马尾又变得像被风吹动的红灯笼般左右摇晃不已。
“啊！”佟倩倩护住自己的马尾辫，伸手要打犯事的男生。
但男生身手矫健，一个侧身躲开了佟倩倩的进攻。然而这时候男生身后的徐顺却反手把男生往前一推，男生措手不及，反过来撞在了佟倩倩身上。
佟倩倩的手正在打在他的胸膛上，但因为距离太近施展不出力道，看起来更像是某种撒娇的姿势。
于是男生们都哈哈大笑起来，除了被恶作剧的男生一脸窘迫，以及佟倩倩的满脸通红。
“喂！”突然有人大喝一声。
于是所有人，包括佟倩倩和她的好朋友，都回过头来，看着发出声音的那人——夏晚洲，白粥班长。
“怎么了？”徐顺问。
白粥此时也有些后悔，刚才他全然是一时冲动才站出来大喝一声的，现在又有些下不来台。
“在河边……不要打闹……”白粥最后说道。
“哟哟，班长又要教训人啦，快跑快跑！”
说罢，男生们一溜烟大笑着就跑远了。
看着男生们走远，白粥的视线转回到佟倩倩身上：“那个……”
“对不起！”
佟倩倩和她的朋友赶紧道歉，毕竟白粥刚才说的“不要打闹”其实是把她们也连带批评了。
白粥同学还没说清楚，佟倩倩就和她的朋友也匆匆地走远了。
隔着屏幕，我都能感到一股尴尬的气息弥漫过来。
“白粥同学，不是一般的木讷啊……”
“不是木讷，只是太多事藏在心里，又没有机会表达出来。”步老师说道。
“话说回来，刚才被推到佟倩倩身上的男生是谁？”
“为什么要问他？”
“直觉，我觉得他会是个比较关键的角色。”
步老师微微地笑了起来：露出了满意的表情。
“你开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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