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回 只因在人群里多看你一眼
英语考试结束，就意味着寒假正式开始了，同学们带着如雪片般堆起厚厚一层的试卷，纷纷踏上了归乡的旅程。
有些同学为了一秒钟不想在学校里多待，早在英语考试前天晚上就收拾好了所有行李。早上提着包去教学楼，然后把包放在借阅角里，到时候考完可以直接拎包出门。
所以我们在英语考试的时候，可以去借阅角看上一眼，那里会是一半格子放书，一半格子放各式各样的书包，也不怕有人会拿错。校园文化也是可见一斑。
基于对母校的了解，以及对附近公交线路的更新速度，我相信现在学生要离开学校，依然还是和我当年一样，只有两个选择。
在这里排除掉自家有车来接送的同学，作为一个曾经独自坐了三年公交往返学校的穷学生，我自然不会关注那些我无法企及的境界层面。
要说回家路线，要先说学校的东北两道校门，东门是学校正门，北门是侧门。不过北门外正在修建马路，大概有六车道的样子，只要等北门外的马路修好，挂满藤条和树叶、红砖绿瓦的东门就自然退位了。
一般来说，回家走东门方向的同学，是要沿着校门口的小路走到对面村子的碎石路上，再沿着碎石路往村子深处走去，大概在一家村委会或者老年活动中心一样的房子门前，就是8路公交的发车点。
8路公交每半小时发一趟车，有时候司机会睡过头，你需要敲玻璃提醒他开门。
关于碎石路这一地形，如果有人嫌石头又碎又多太硌脚，可以直接从农田里的田埂上穿过去，还能省一段路程。
如果你又嫌石子硌脚，又嫌田埂有泥，那这条路可能就不适合你了。那么这些娇贵的学生该怎么回家呢？别着急，北门出去也有公交点。
沿着北门正在修的马路往外走……放心，他们修马路你可以走桥，不会硌脚的，除非你自己非要去踩那未干的水泥之类的。
北门外的小路尽头是一个短途汽车的站头，它从市中心发车，行驶二十分钟后抵达学校门口的“坝头村”站，车门一开，有多少空位挤多少人进去，人一塞满就开车。
这可不比以前了，以前公交是有多少空气塞多少人进去……哎，时代真是进步了，人民幸福生活水平也挺高了，终于不用把人的脸挤在窗户上了。
白粥同学考完试后在走廊上发呆，一直到更多的同学从考场出来，从他的身边经过匆匆离去，他们有些人看到白粥的时候脸上还会露出同情的目光。
他们似乎是觉得越早考完越早回家就越幸福，而白粥考得虽然快，可看起来又像是要等别的人，导致他归心似箭也无能为力，所以他们就同情白粥。
白粥不需要他们的同情，他是自愿留下来的，直到他看到佟倩倩也站起身来，把试卷交给了监考老师。
接着他的视线就被从边上考场出来的陆迁源挡住了，陆迁源为了给佟倩倩一个惊喜，躲在教室门口等她出来的时候忽然大吼一声，这果然把佟倩倩吓了一跳，后脑勺的马尾都惊得一跳一跳。
为此陆迁源还被监考老师骂了一通，佟倩倩看到他这么惨又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于是佟倩倩和陆迁源就一同离开了，这也正常，他们是同一个县城的，回家当然要做同一辆公车。
目送佟倩倩离开之后，白粥也准备动身，正好撞见了从考场里出来的徐顺。徐顺看到他眼睛一亮，一把勾过白粥的脖子说道：“你该不会是在等我吧？”
这种顺水人情简直就是白送，白粥也很乐意这么做，所以他点了点头：“嗯。”
“好啊！我们走吧，正好我爸爸开车来接我，我让他送你回去。”
“不……我不用了……”白粥想要拒绝。
“为什么不用？挤公交很麻烦的啊，已经期末了，隔壁两所高中也放学了，光是市里汽车总站都有一群人在等，你在这里更等不到车的！”
“我……”白粥不好接受别人的好意，但也没有什么拒绝的理由。
两人从楼梯下来，徐顺也是把书包放在借阅角的一员，他把书包提起来后，转身一看发现白粥还是双手空空。
他不由得奇怪道：“你书包呢？”
“我行李还在寝室里，我昨晚没有收拾。”
“这样啊，”徐顺把书包背在了另一个肩头，“那我等你吧。”
“别别别，我收拾东西很耗时间的，你还是先走吧。”白粥终于找到了一个像样的推脱借口。
徐顺也很乐意做这种人情买卖，还要假装犹豫后才说：“好吧，那我先走了。”
“嗯，你去吧。”
白粥转过身，慢慢地往寝室走去。
关于人情买卖，不知道有没有人研究过，这其实是个非常有意思的现象。
我举个例子，两个十几年没见的老同学在街上见面，就算没什么好说的也要寒暄几句。最后的结语十有八九都是“有空到家里来吃饭啊！”，对方还不能说“不用不用”或者“我家里自己做饭吃”，你要说“一定一定”，双方都给足面子才有彼此的台阶下。
还有一点，如果你在食堂里吃饭，一个不是很熟的同学凑过来说：“没想到你这里有牙签肉！我去晚了都没买到！”，他话里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无非是想要从你这里要几块牙签肉走。
这时候你要说“那我给你几个解解馋吧？”，注意！这里一定要说“几个”，不能说“那我都给你好了”，这样对方会觉得你在嫌弃他。
是不是很神奇？可能就有人要问了，这怎么能叫人情买卖呢？
妙就妙在这里，这个所谓的人情买卖，它是永远不会成交的。一旦成交，它的性质反而就变了。
人情买卖的精髓就在于，每个人都把对方想听的客套话摆在交易窗口里，但就是不点下“成交”按钮，意思是你一旦有动作我这边绝对第一时间配合你，不过也就仅仅是意思意思而已。
就好比前面说“有空来家里吃饭啊！”，你回“一定一定”，那如果你真的哪天抽了空去他家里吃饭，人家还会觉得你这个人来吃白食了。
就算是曾经帮过自己的人，也不忘人情买卖的最终奥义。
比如说有人借钱让你度过难关，等到对方缺钱的时候，你却不是像他曾经那样慷慨解囊，而是说“哎呀我也没钱实在是不好意思呢！”
对吧？这可是一门学问，可别太小瞧了，人和人之间的相处方式那可比动物复杂上万倍了呢！
回到正题，根据步老师的情报，以往白粥回家都是走的东门。但今天不行了，因为徐顺背着包也是去的东门，他刚谢绝了徐顺的好意，要是再走东门两个人撞上，那就非常尴尬了。
确实挺尴尬的，徐顺尴尬于要不要再次邀请白粥，明明刚才人家才拒绝自己，还要犹豫要不要假装没看到白粥。
而白粥也尴尬于要是徐顺再邀请他的话要不要接受，虽然不想接受但自己好像没有再能用的借口了。
白粥在寝室里磨蹭了一会，决定背着包去北门，选择了与以往完全不同的方式。
等到他北门的时候，终于体会到了从前没能感受过的人山人海，在公交站等着回家的学生实在太多了，外人看起来还以为是学校又组织学生春游了。
白粥只是简单地往人群里扫了一眼，视线忽然一停顿，我看到镜头又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不得不说，有些人你看得久了，她的身上就跟带了磁铁一样，目光会不自然地跟着吸引过去。
哪怕佟倩倩藏得再深，白粥都能第一时间发现她。
不过佟倩倩其实也没藏，她就在那里站着，身边的陆迁源也没藏，也在那里站着。
佟倩倩抬起头，目光突然和白粥相撞，白粥立刻回头，假装看向别处。过了一会儿白粥再偷偷看佟倩倩，佟倩倩也给出了相同的反应，马上把脑袋偏向另一边。
两个人就这么相互偷看来偷看去，仿佛在玩什么心有灵犀的把戏，直到他们当中站了一个陆迁源，挡住了两人的视线。
再之后，车就来了。
佟倩倩看向白粥的那道目光仿佛是起到了鼓舞的作用，虽然白粥并不能确定佟倩倩看的是他，当时他们的身边起码有二十个人，谁都不能保证是在看彼此。
但人嘛，总是会一些错觉，白粥也不例外。他鬼使神差地朝着佟倩倩走过去，视线一直望着她，然后一点点地拨开人群，就像是拨开洋葱一样。
车在佟倩倩和陆迁源的面前停下，佟倩倩上了车，白粥已经走到很近的位置了，不过他看到车身的时候也顿悟了，他不该过来的，差点就暴露了。
但那也已经晚了，他站在车门口的附近，身后的人群蜂拥而上，他想要后退，但人群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直接把他也一同挤入了车内。
就在白粥没能反应过来之际，短途巴士合上车门，司机油门一踩，绝尘而去。
“他怎么就突然上车了？”我看着这一幕，没能反应过来。
“别傻愣着了，赶紧上车。”
我一回头，步老师扶着出租车的车门说道。
这种学生群归的情况下，想要叫到一辆出租车都是件难事，看来步老师早就做好了先手准备。
我坐进车里，问道：“我先提前问一下，白粥上的这辆巴士是对的吗？”
“看你问的是什么了，如果你问巴士能不能带除了白粥以外的人回家，那是肯定的。但如果你问的是白粥，那我只能说……他上错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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