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回 若一去不回
第二天白粥起得很早，不过他昨晚并没有睡好，他照镜子的时候我还能借着镜像看到他浓重的黑眼圈。
昨晚发生了那样的事，搁谁心里也不会好受，白粥也是如此，他只是一个心性纯然的高三学生。
陆迁源问起有关黑眼圈的事，白粥就说是睡觉认床，昨晚很迟才睡。陆迁源就笑他娇气，不愧是城里来的人。
这已经不是城里不城里人的事了，城里人也不能保证自己不伤心呀！
今天可以坐巴士回去了，回市区最早的一班车是在八点，现在才六点，白粥有两个小时的时间，已经足够了。
陆迁源的父母都是农活出身，白天起得早，白粥六点下楼的时候桌子上已经热好了一碗白粥和几碟小菜，估计是怕他吃不惯，又给他做了几个馒头来。
白粥盛情难去，把这些准备好的早餐统统吃完，他认为把饭吃完是对做饭的人一种莫大的尊敬。
因为叔叔阿姨都出去田里干活了，白粥找不到他们，只能托陆迁源替他向他们道谢，借着就提着行李出了门。
“要不我去叫倩倩一起送你？”陆迁源提议道。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白粥赶紧谢绝：“不了不了，这么大早上的，不好麻烦她。”
“这有什么麻烦的？她每天起得也挺早的，因为村里晚上睡得早，她就只能早点起来读书学习。别客气，咱们也算是朋友了……”
“我真不是跟你客气，我真的不用……”白粥就怕他又来个“不由分说”，所以他先不由分说地拉住了陆迁源，免得他真的把佟倩倩招来。
经过了昨晚，白粥知道自己也该对佟倩倩死心了，但这种感情始终就在，不管是被拒绝还是自己刻意隐藏，都是藏不住的。他现在就怕看到佟倩倩，深怕自己来个什么“情不自禁”，那就麻烦大了。
白粥坐着陆迁源的电动车往村外走，电动车的速度可就比来时的三轮车快多了，我和步老师赶到村口的时候，他们早就没影了。
实在找不到三轮车夫，我们也只能叫了当地的电动车送我们一程。
关于我们昨晚是住在哪里这个问题，我觉得还是不说的好。硬要说的话也没办法，就是……就是有些村民的家里有养牛这你明白吧？这养牛呢就有牛棚你也理解吧？这牛棚呢到了晚上有干草垫着，完后也有茅草在顶上铺着，还挺暖和的……
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总不需要我再继续往下了吧？对，就是睡牛棚。
这可是货真价实的牛棚啊！牛蹄子可就在我脑袋边上呢！晚上睡不着还能看晃动的牛尾巴催眠自己多么方便！
就是味道嘛……不尽人意。
经过这件事我也算是彻底明白了，步老师他是真的不挑睡的地方呀！他以前在房间玄关睡着的时候我就觉得这人不简单了，现在换了牛棚也是二话不说倒头就睡。
拜托！你就不能有点富豪的样子吗？好歹你身价过亿，和牛合影还差不多！尤其是即将被吃掉的日本神户牛，和牛睡觉是闹哪样？回馈牛族粉丝吗？
陆迁源送白粥去了车站，在车站两人互道再见，白粥上了车，隔着窗户与陆迁源挥手告别。
“等下等下！师傅踩一脚！”我一路小跑过去，赶在发车之前也一同上了车。
没办法，这种地方连出租车都叫不到，如果我们不跟白粥坐同一辆车的话，那就要再等两个小时的下一班车了。
白粥也不认识我们，就算我们坐他身边也不会在意，巴士上有巴士自己的规矩，每个人就管自己上车下车就好了，很少人会关心自己身边坐着的是什么人，很快就能忘记的。
实际上我们还真的就坐在白粥的身边，近到如果我手里有话筒，我都想采访一下他这农村一日游的感受了。
但白粥似乎不太乐意我们在他边上，他皱着眉头捂住鼻子往边上挪了一些，还把窗户开大了一些，那意味已经很明显了。
这有什么办法？换做是你在牛棚里睡了一夜，你身上也有这种不受欢迎的味道。
不过白粥也逃无可逃，他一上来坐的就是巴士的最后一排，我和步老师上来也往后排靠，把他挤到了角落里。
猜也猜得到，像白粥这样性格的人，只要看到巴士的最后一排有空位就会直接过去，哪怕除此之外的位子都是空的，他也要固执地去坐最后面。
不知道为什么，仿佛坐在最后一排就格外得有安全感。
我现在唯一想的，就是快点回到城市，随便找个旅馆或者澡堂什么的，洗个澡换身衣服，现在浑身黏糊糊的格外难受，像是落入沼泽一般。
白粥的家在乐兰市中心，巴士摇摇晃晃地从山间驶出来，在弯曲的盘山路上绕来绕去，这一趟起码还要两个小时才能到达目的地。
白粥坐在我的边上，玩着手机，我正襟危坐，保持头部不动，眼神移到最左端，用余光瞥视着他屏幕上的内容。
虽然这么做很不礼貌，但别告诉你们没做过！
就像在网吧里的玩家，总是会“不小心”看到了别人电脑上玩着的游戏，说不定还会在心里默默说一句“真菜”。又好像拥挤的地铁上，你被人群挤得动弹不得，连脑袋都移不动，这时候就有一个人在你面前玩手机，想不看都难。
白粥用的是一款聊天工具，他打开了一个对话框，对话框置顶的对象名字为：陆迁源。
真的是一板一眼，他不会因为陆迁源是他朋友就给人备注“六千元”或者“我朋友”这种特殊的说法，对方叫什么名字他就写什么。
这种时候我特别想吐槽些什么，但白粥就在我边上，当着别人的面吐槽还是不太好，所以我也掏出了手机。
“白粥好冷漠呀。”我一个字一个字地打好，摁下了发送键。
叮咚一声，步老师的手机响了。
他摸出手机来一看，又很奇怪地看了我一眼，在手机上也打了几个字。
叮咚，我的手机也响了。
“怎么个冷漠法？”
这是不是很傻气？步老师就在我边上，只要我转一下大腿我和他的膝盖都能撞在一起。就这么近的情况下，我们还在这里来回发着短信，像是不能曝光的地下工作者。
“他给陆迁源的备注就是陆迁源。”
“那不然是什么？海迁源或者空迁源？”
“他们都成为朋友了，就没什么特殊的称呼吗？”
“原名就是最好的称呼，其他的外号都是多余。实际上，我见过一个人，他连给自己爸妈的通讯录备注都是原名，连‘爸’、‘妈’、‘哥弟姐妹’这些称呼都没有。”
“啊？这么冷漠？”
“冷漠吗？我觉得没什么问题，手机上的备注又不能说明什么。”
“可……可也没有这样的吧？再怎么说也是他的亲人，不给备注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这有什么说不过去的？不给备注其实还是有好处的，万一哪一天他的手机被偷了，偷手机的人想要借着通讯录里的亲人电话发诈骗短信，结果打开通讯录一看，全是原名，没有什么爸爸妈妈哥哥姐姐，小偷都不知道该给谁发短信打电话。”
我“啊”了一声，白粥听到声音转过头看我，我赶紧埋头玩手机，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现。
我快速地在屏幕上打字：“可毕竟不给亲人备注的话，是不是有点疏远的感觉？说不定他和家人关系不好。”
“又来了，我之前和你说过多少次？不要凭着一点细节和主观臆想来判断一个人！那个人和家人的关系很好，用不着你来操心！”
“对不起。”
“还是这样，每一次事后的道歉来得都挺快，但在那之前做事的时候就不能多动动脑子？晚来的道歉是没用的，因为晚了就是晚了！”
“好……”
每次找步老师说话到最后都是被训的结果，还好我知道步老师人并不坏，否则换了别人还真的不一定承受得了。
“我带你来观察副体，其实就是为了让你明白一件事——你想要真正了解一个人的话，你就必须投入足够长的时间。”
“好的！！”我多打了两个感叹号，表示我真的受教啦！您老就别唠叨啦！
步老师见状，把手机收回了口袋里，看来这一堂课总算是下课了。
我又去偷瞄白粥的手机屏幕，他和陆迁源已经发了不少的消息，无非都是一些简单的问候，毕竟刚交上朋友嘛，该走的形式还是要走的。
刚刚在一起的情侣还不是也要走走形式发发“晚安”、“早安”、“么么哒”的不是？
突然对话框往上跳动了几下，陆迁源发来的不是普通的文字，而是一张张图片，白粥点进去看的时候，手指头忽然僵了一下。
陆迁源发来的是他和佟倩倩的合影，估计是要弥补没能亲自送别的遗憾吧？佟倩倩在镜头里微微笑着，把因干农活而弄脏的双手藏在身后。而陆迁源则是以一个从边缘探出来的大脑袋完成了这张合影。
可以看出这张照片拍的时候比较匆促，可能是陆迁源突然提出了合影，然后不由分说地举起了手机。佟倩倩有一根细碎的刘海落在了她的眼睛上，她也没有去撩，倒是先眯着一只眼睛对镜头笑着。
这陆迁源也真是……“杀人诛心”啊！他知道他昨晚已经跟白粥把话讲开了，现在“陆迁源喜欢佟倩倩”是白粥和陆迁源共同的秘密，他们是同一阵线的战友。
从今天开始，或许还会有源源不断的合影或者偷拍佟倩倩的照片发给白粥，我真的有些白粥那颗脆弱的小心灵受不受得了这种刺激。
“我除了说‘恭喜’，又还能说什么呢？”
我又想起了这句话，也是此刻才明白话里的心酸究竟有多浓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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