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回 同学少年都不贱
同学都围着长桌坐成了一圈，座无虚席，热热闹闹，有点像是圣餐会的模样。班长在首位举杯庆祝“青葱岁月今日重逢”，剩下的昔日旧友就跟着呼应“感时花溅泪”。
白粥和徐顺挨在一起，同学举杯他们也跟着举杯，同学说恭喜他们也说恭喜，同学说可惜他们也说可惜，照这样下去，同学说寿如南山福如东海他们也会跟着重复。
白粥和徐顺俨然是把自己当单纯的吃客了，旁边坐着的人在聊什么在笑什么，和他们都没什么关系。
但也有人硬要拉关系的，比如说班长。
开饭没多久，班长就要站起来发表感想，慷慨陈词了。他的目光一转，决定先从身边的人开始说起。
班长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他身边坐着的是初三三班的副班长，他刚站起来就向大家宣布：“你们肯定不知道吧？婷婷已经订婚了呢！”
“哎——”
底下一片惊呼声，这让班长一脸满足，就跟民国时期举着报纸喊“号外号外！贾富商游船在海上遭劫，一夜之间一贫如洗！”的报童一样，仿佛他的到来就意味着最新的新闻。
白粥抬起头，把咬下来的虾头吐到碗里，含糊不清地说：“怎么了？是副班长和班长订婚了吗？”
徐顺也抬起头：“不太像吧？婷婷副班长的表情不像是娇羞或者骄傲，更像是嫌弃班长什么都往外说的样子。而班长也不像是宣布喜讯，更像是得到一手消息的狗仔队长。”
“哦，那没事了。”
于是两个人又低下头来，埋头吃虾吃肉。
班长把目标又转移到了下一个目标上：“还有王哥！王哥那可是厉害了啊！上的私立高中，居然有机会保送到名牌大学呢！”
“哇——”底下是配合的惊叹声。
“咳咳！”被叫做王哥的人忽然坐正了，“没有这回事，别瞎说啊！”
“呃……”班长的脸色一僵，忽而又春开二度，“对对对！我差点忘了，人家哪是去什么名牌大学啊？早就考了托福，准备去美国留学呢！”
王哥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一些，不得不说，班长这干的也算是刀口舔血的活呢！稍有不慎还容易得罪人，夸人都要对症下药，班长不好做啊！
班长接下来一路“要结婚的”、“考得好的”、“马尔代夫旅游的”、“提前工作干到副经理的”……挨个儿介绍了一遍，感情他自己的人生没啥亮点，倒是把所有的时间都用来观察别人了。
咦……这怎么好像是在说我自己？不对不对，这不一样，我的观察是有教育意义的，他那只是为了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也没啥营养。
白粥也不管他，就是他每次介绍完一个人的“丰功伟绩”就要举杯庆祝，白粥不太能喝酒，再这样喝下去他的自助餐之旅就要提前结束了。
“不能喝酒是不是？我教你一个办法。”徐顺悄悄地说。
他偷偷把凉茶倒进白粥的杯子里，加入一点开水稀释，最后滴上几点酱油醋，最后摇晃杯子摇匀，整体看上去就跟啤酒一个颜色！
每次大家喝酒的时候，总有两个心照不宣的家伙偷偷地喝着凉茶，真是“滥竽充数”呢！
我想起我高中毕业的时候，聚会上总有人在那劝酒，我觉得劝酒一定是社交场上最令人糟心的玩意了。总有些人是不能喝酒或者喝不惯酒的，他们来毕业聚会是为了缅怀过往的学生时代，又不是想吐个七荤八素被人扛回去的！
而且劝酒的人总爱说什么“这么开心的日子你不喝点？”、“你不喝就是不给我面子”、“就这么一次你不来点真说不过去”、“想说什么话都在酒里了，喝！”……我真的想说，要喝你喝，连着我的那份也喝了，我想我爸妈都会替你感到高兴！
我高中聚会就是“以茶代酒”，偷偷用冰红茶代替了啤酒。当我最后在聚会结束后看到卫生间里一片又一片的呕吐声，我真庆幸自己逃过了一劫。
有时候世界就是这样，要么就你一个人是傻缺，要么除了你大家都是傻缺，关键看你敢不敢这么想了。
班长说了一圈，终于轮到了白粥这边，他说起白粥的时候只说了一句“曾经……的同学。”
多有趣！他说别人都是说他们将来的幸福美满和光明前景，说到白粥这边无话可说，于是就扯起了过往。步老师也经常说“没有未来的人才会经常念及过去”，可能白粥在班长眼里是个没啥前途的家伙吧？
而在“曾经的同学”后面就是一句“你们两个关系到现在还挺好的”，敷衍加一石二鸟……班长不可谓不是个人才！他用介绍半个人的字数直接介绍完了徐顺和白粥两人。
徐顺耸了耸肩，直接剥手里的龙虾壳，白粥则是抬头看了一眼班长，他觉得别人在说自己就该看着对方，这算基本的礼貌。
礼貌之后，白粥也跟着加入了剥龙虾壳的大军之中。
说实话，我觉得同学聚会其实是一个年度流行词交流大会，我记得我初中同学聚会，每个人都说“我也是醉了”、“666”……我一开始听根本听不懂，后来还是根据语境分析语义来知道是怎么用这些词的。
到了高中就更厉害了，变成了“你个弟弟”、“安排”、“SkrSkr”……我这个打娘胎里就在中国生活的可怜孩子，听不懂这些词都不好意思说自己会中文。
现在？哇现在就更恐怖了，已经从中文词进化（还是退化）到了英文字母集结号了，GKDGCKXSWLNDNZDBQPYQNBCS……请在这一连串的英文字母中找出网络流行词。
你觉得我是瞎打的？我和你想的差不多，但还真不是。你在网上决定能看到这么一串你看不懂但聊天的人居然能懂的谜之语言，我都怀疑是不是最近又兴起了一门新语言，还是中文又更新了新版本？
“你吃生鱼片吗？”徐顺问白粥。
“没吃过，可以试试。”
徐顺和白粥在众人的目光中离场，走到生鲜台去取刚切好的生鱼片，他们起身的那一刻，几乎是全场瞩目。
这么一个小动作也是有学问在里面的。白粥和徐顺安安静静地在位子上坐着，别人就当他们不存在，一旦他们不合群地起身，就会立马受到无数目光的注视。
放在其他事件上也是同理，一个勤勤勉勉的老司机开了十几年的车了没人知道，一旦哪天他把车开进河里了立马就能上新闻头条。
这句话的意思自然不是鼓励大家做坏事来标榜自己凸显自己，只是说一个太过于自我的人，总会遭受到多方的不满和攻击的，所以在选择合群还是独立之前，需要先想一想自己能够承受得住漫天的舆论和谣言。
“你吃生鱼片加芥末还是酱油？”徐顺在生鲜台边问。
“哪个好吃一点？”白粥对这方面一窍不通，他是第一次见到生鱼片。
“你可以先尝一口。”徐顺夹了一片生鱼片，沾了一点芥末递给白粥。
白粥想接，徐顺晃了一下筷子：“我夹给你，你张嘴就行。”
这种被人喂食的感觉让白粥有些不适，他着实是个会对别人的好意退缩的家伙，生怕自己无功受禄。
但徐顺坚持这么做，筷子伸到白粥的脸前，他下意识退了一步，不小心踩到了身后的人的脚。
“哎呀！”一个女生尖叫了一声，她白净的鞋面上留下了一个清晰的印记。
“啊……对不起对不起。”白粥连连道歉。
白粥抬头一看，对方其实是他的初中同学，也是刚才那一桌上的人。
女生见是同学，撇了撇嘴，也不打算说什么。
不过她身后的另一名男生却突然冒出来，大喝道：“干什么干什么！你欺负她了？”
白粥只觉得莫名其妙：“我只是不小心……”
男生上来猛推了一把白粥，白粥往后倒去，徐顺赶紧扶住了他，害得他手里的筷子也掉了，生鱼片贴在冰凉的地面上，同样的冰冷。
“你干什么？！”徐顺顿时也怒了，朝那男生吼道。
“我告诉你！还有你！”男生怒目地指着白粥和徐顺，“都给我离她远点！那是你们能碰的人吗？”
女生怕惹事，赶紧拉住男生的胳膊：“算了算了！真没多大事。”
男生的表情一下子软了下来：“没事就好，放心，有我在呢！”
“嗯……”
女生低下头去，似乎是脸红了。
紧接着这一男一女就拉着手走掉了，剩下白粥和徐顺一脸迷茫地靠在生鲜台边上，感觉像是大脑都宕机了。
“刚才……发生了什么？”白粥去捡地上的筷子和生鱼片，不过上面的芥末粉是彻底粘在地上了。
徐顺“嘁”了一声，“没什么，又给人耍帅当帮衬了呗！”
白粥很平静地说：“哦，是这样。那没事，我小学就见过了。”
徐顺歪着头问：“见过什么？”
“我小学时候校门口经常有一群混混聚集在那里，有一天混混头子想给新交的女朋友证明自己厉害，说待会从校门口出来的，不管是谁，我都一拳给他打趴下信不信？”
“那个女朋友信了？”徐顺问。
“女朋友信不信不是重点，重点是我就是下一个出校门的人……”
白粥平静地说完，重新加了一片生鱼片沾上芥末放进嘴里。
“好辣好辣！”白粥第一次被芥末彻底地震撼住了。
徐顺一脸纠结地看着白粥，没想到他小学的时候遭遇过如此难过的事，他说起这事的时候眼角挂着眼泪，但如果你问他，他也只会说是被芥末辣出来的。
就是这么一个能把心事藏得极好的男孩子，说起往事都能毫无波动，佟姐却说他十分危险，可能会伤到身边的人。
怎么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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