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回 枪打出头鸟人人且自危
白粥按照班长发来的短信上的地址来到了清华街，这条街就在乐兰市的市中心，左边是商业广场右边是公交总站，十字路口的边缘都是泛着华光的玻璃大厦和手机专卖店。
白粥一开始和班长说要去聚会的时候，班长还特意用询问的语气又问了一遍：“你真的要来？”
这句话的意思也许已经很明显了，可能当初真的只是为了客套才邀请的白粥，现在白粥答应了他还会不敢相信。
要在平时，白粥听出别人话里的意思后都会遂别人的愿。但也许昨晚佟姐的话对他还是产生了什么影响，他并没有多想见过去的同学，他只是想知道这所谓的同学聚会，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白粥站在街头，旁边起码有三家高可摩天的大酒店，有尖顶的有圆球做顶的也有顶部挂了块时钟时钟下面还有一口青铜鼎做顶的……
他找不到具体的酒店，摸出手机给徐顺发了消息：“聚顶大酒店的头上是什么形状的？”聚顶大酒店就是班长短信里大家聚会的场所。
徐顺很快就回了消息：“什么聚顶大酒店的头？”
“我找不到酒店具体是哪一家，就想问问聚顶大酒店有什么特征。”
“哦！这个简单，‘聚顶’‘巨鼎’嘛，顶端有一口大鼎的那一家就是了。”
白粥抬头看了看，心想果然是长得最奇怪的建筑越有人气，也不知道设计师和顾客都是怎么想的，也许是猎奇心理向？
“好的，我现在就过去。”白粥发完最后一条，正打算收起手机，又进来了一条短信。
“现在？现在才11点！聚会12点才开始！”徐顺可能是觉得白粥的表走快了。
“我因为不知道具体在哪里，所以就提前出发了……”
“可你这也太提前了吧！”
“我怕迟到，这样会给人印象不好。”
我倒是很理解白粥这样的举动，哪怕是已经淡如路人的初中同学，他也不想给别人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这样的人在生活里也很常见，总是过于担心别人对他的看法。
而且“迟到”这种事也有说法，如果是我，就很愿意和白粥这样的人出门玩，他只会提前到，不会迟到。
不像有些人，你就算和他约了看电影，你到了影院他还在家里。这时候电影提前十五分钟检票，他给出的回答却是“别急啊！还有十五分钟才开始，早进去有什么用？”
我是不能接受约会还要踩点的人，看到别人都排着队拿着电影票按次序入场了，我连自己朋友的影子都没看到，也不好就抛下他自己一个人进去，这会让我比较焦急。
我跟别人做约定的时候都会提前一点时间，比如约定早上八点在公园见面，网上地图一搜说坐地铁要半个小时，我就会在七点一十分出发，多出来的二十分钟用来给突发情况留有足够的余地。
如果你的朋友是个网上说半个小时公交能到就选择在七点出门的人，你最后会听到他说一些“公交来得太慢”、“路上居然堵住了你敢信？”之类的借口。
“行行行，我也该想到你是这样的家伙。你等着啊，我现在就出门过去！”
徐顺总归来说还是挺仗义的，只不过他有时候的仗义都给了白粥，但白粥又是一个不需要别人对他很仗义的家伙，你给白粥一本书就行。
就好比屠夫和和尚做朋友，屠夫对和尚说我有力气杀猪很厉害，以后谁欺负你就跟我说，我拿把菜刀砍死他狗日的！和尚说阿弥陀佛我整天与佛祖作伴，清心养性，又怎么会和人结怨呢？如果你在佛法上有什么疑惑，倒是可以跟我说说。
屠夫最后说我一个杀猪的，你要我念经？我念经给猪听猪就会变肥吗？和尚最后也要叹息着说心性不通，不可教，不可教也！
白粥踩着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进入酒店大厅，一楼大厅就是一家巴西烤肉自助餐厅，外加上西餐茶点酒吧等餐饮服务，打造成一个足够华丽的门面。
约好的地点就是大厅，今日的同学聚会主要是吃自助烤肉，班长订了大厅最大的一桌。
白粥到的时候那张大桌已经布置好了，铺上白色带绿花的桌布烛台和银质餐具，地理位置也好，身边就是一架被供在高一层台阶的斯坦威大钢琴，外圈附带还有小型的喷水池。
桌位已经打理好了，但目前还没有一个人落座，他早来了一个小时，喷水池里的水都无精打采地往外冒着。
现代礼仪是很复杂的，你可以提前来，但不能提前入座。不然等到大家按时到场，发现你一个人在那里等了大家一个小时，会让大家很难堪。枪打出头鸟，你自己做人不能太突出，否则会让周围的人很不舒服。
这让我想起了一个故事。
是说春秋时期，鲁国制定了一道法律，如果鲁国人在外国看见同胞被卖为奴婢，只要他们肯出钱把人赎回来，那么回到鲁国后，国家就会给他们以赔偿和奖励。
当时孔子有一个弟子叫子贡，家里很有钱，又乐于助人。他赎回了不少鲁国人，但却拒绝了国家的赔偿，因为他觉得发善心不需要回报。
但孔子却骂了他。
孔子说世上万事，不过义、利二字而已。以“义”换“利”，使得发善心做好事的人到最后不会徒劳一场或者白受损失，给予一定的奖赏是正确的行为。但如果你一直拒绝奖赏，你自身形象是光明磊落了，但其他救了人又收了钱的人则遭人诟病，以后谁还敢做这样的善举？
白粥在高中已经是个出类拔萃的优秀学子，但在初中同学聚会上，他还是要变回当初那个模样，才不会让自己显得突兀。
白粥最后没有去坐在位子上，而是坐在了一楼大厅卫生间的马桶上。
他打开手机看初中同学群的聊天，看样子大家都差不多都出发了，他琢磨一下，自己还需要在马桶再坐半个小时，这就是他早到所需要付出的代价。
十五分钟后，徐顺倒是先人一步来了，很义气地进了厕所的隔间和白粥做起了邻居。
“哈哈哈哈！你这人可真有意思，来这么早居然在厕所里玩手机！”徐顺的声音隔着门板传到了白粥这边。
“我想坐着休息，又不好意思坐在一楼大厅的沙发里。”
“为什么不好意思呢？”
“因为到时候班长来了看到我，就会问我‘你是不是来得很早？’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干脆就在一个没人会看到的地方待着。”
“那我们待会出去就要统一下口径了。”
“什么口径？”白粥问。
“就万一有人看到我们两人都从厕所里出来，总要有个说法吧？”
“我想不出来。”
“就说我们两人刚才在路边买冰棍吃，吃坏了肚子就来这里上厕所了。”
“可现在是冬天，没有人会买冰棍的吧？”白粥说。
“所以才会吃坏肚子的呀！”徐顺在隔壁打了一个响指，清脆动听。
又四十分钟过去，十二点半，人才三三两两地来齐了。白粥一直通过初中聊天群来把握聚会的进度，直到他看到一张班长传上来的几张照片，都是临时拍的现场照，就知道大家差不多都到了。
他和徐顺这从才厕所出来，装作自己也是刚到的样子，这样才能毫无违和地混入人群当中，尽管他们是来的最早的第一名和第二名。
“哎呀！这怎么还有一个四班的人？是来当卧底的吗？”一个留着寸头身形微胖的男生看到了徐顺，迫不及待地叫出声来，惹得众人一致回过头来看。
白粥知道他的性格就是这样，喜欢受人瞩目的感觉，但不是因为优异的个人实力，通常是因为他夸张的言语和肢体来哗众取宠。
“隔壁班的和我一起有聚会吗？”
“连同学会也要蹭的吗？”
“……”
白粥有点想逃开众人的视线，倒是徐顺率先给自己解了围，他大大咧咧地笑起来：“这不是没办法吗？我同学要么去出国要么去外地了，我也想参加同学会啊！这不是没办法吗？只好来眼馋你们的了。”
有几个人被徐顺的话逗笑了，这时候一开始喊的男生才揽过他的肩膀：“走！咱们谁跟谁啊？我早把你当同班同学了，今天想吃什么尽管说！”
徐顺没有跟他走，转过身来拉上了白粥。在他的边上，白粥更像是一个透明人了，他和徐顺从厕所里一起出来，但同学们看到徐顺还会说上几句，看到白粥却没有人打过一声招呼。
“不用管我的。”白粥小声地说。
“没事，我在这里也不算受欢迎的。”徐顺轻描淡写地说。
这可能是这个局里最不受欢迎的两个人了，他们不是被人讨厌，而只是被人忽视而已。一个是班上和别人交流最少的白粥，另一个是外班的徐顺，对于一个外班人，同班同学那种聚集的心里就跟狮子护犊一样排外。
“即使是一粒老鼠屎，也有彰显自己存在的权利……”白粥很小声地默念了一句，来自佟姐的开导。
徐顺不知是不是听到了，回过头来给了他一个会意的笑容，两人正式在长桌的边缘落了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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