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回 我能看到的只有你的侧影
可能是因为我上的大学在全国内排不上号的缘故，所以课程安排得也没有名校那般紧密。在白粥他们还剩一百天高考的时候，我的大学课程也变得稀疏起来，一周最多只有七八节大课，能翘的占百分之三十，靠运气躲过点名占百分之三十。
这固然是不对的，好学生请不要模仿，翘课是不对的。好歹我有正当理由，是为了完成我的编辑部实习结业考试——就是催步老师交稿。
在大学里，学习全凭自觉，不然你在大学课堂里睡觉和翘课去网吧打游戏是一样的，都是在浪费时间。还不如给自己找点事情做做，培养兴趣，锻炼技能。
这段时间我都在乐兰中学，和步老师窝在招待所里。招待所其实是有入住时期上限的，每次学生家长来，最多只能在学校里逗留一个星期。我们入住了一个月，与招待所管理员和北门门卫都混熟了，通过不停地更换房间来延长入住时间。
对于在校的学生来说，今天正好是双周星期日，按照学校规定，每两个星期放一次假，学生可以回家休息。
大部分的高三学生都很自觉地签了“留校申请表”，还有附属的一张“人身安全保证书”，保证书的意思是在留校期间内确保不出校门，并在晚自习的时间到教室报道并签字，让校方确认你在学校里，并且没有乱跑。
留校申请是可以在双周的周末待在学校，但不用上课，学生可以在寝室或教室里自习，没有老师管理。体育馆是关闭的，倒是可以去塑胶跑道跑几圈，总而言之，除了上课，学生留在学校里拥有极高的自由度。
这一点当时也吸引了我有了留校的念头，高中三年确实应该来个一两次，满足一下好奇心，看看那些不回家的同学们都待在学校做些什么。
实际上……那次留校我在寝室的床上睡到了下午六点才起……我对天发誓，当时我起来发现外面天都是黑的还以为自己只睡了两个小时……
“哎，白粥，要不要出去？”平板里传来了陆迁源的声音，我探过脑袋看了一眼屏幕。
陆迁源站在白粥床铺的下面，用手抵着他的床头问白粥。
“出去？去哪里？教室？”
“比那个还要外面一点，市区。”陆迁源神秘地笑了笑。
“留校申请表上不是说了不能外出吗？”
“它说不能去你真的不去啊？你第一天当学生啊？你看看你室友们，他们今天一大早就出去了！”
白粥放佛这才被点醒，转头一看发现寝室里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他们也去市区了？去干嘛？”
“还能干嘛？网吧五连坐呗！”
“不行，这也太乱来了，他们都没给我报备过！”白粥皱紧了眉头。
陆迁源赶紧息事宁人：“别紧张别紧张，我的好班长大人，这都快高考了，还不允许他们小小地放肆一下啊？再学下去人都学傻了，我听说有些高考班都已经开始吊盐水打氨基酸了，你觉得呢？”
“有点……可怕。”
“是啊！作为班长，你也不希望我们班同学变成这样吧？就随他们去吧！正好我今天也打算去市区，你去打算跟我一起，还是在我背后记我一笔？”
白粥思考了一会：“你先说你去市区做什么？”
“嘿嘿！买礼物！”
……
十分钟后，白粥和陆迁源坐上了一辆电动三轮车，前往市区的方向。
校门口是有门卫的，如何骗过门卫出校门是一件技术活。必要的话还要确认大伙们的口径。前面出发去网吧的大部队用的是“帮班会活动购置道具”，现在白粥和陆迁源想要出门，就必须想一个新的借口来。
陆迁源灵机一动，他给出的理由是：“我们两个人要结伴去医院割阑尾！”
按照他说这话时脸上灿烂的表情，门卫可能觉得他们是要去把割下来的阑尾当献爱心捐出去给需要的人……
总而言之，他们还是出了校门。自从百日誓师仪式之后，整个校园都对高三生宽容了许多，可能是真怕他们一受委屈就压力决堤，天崩地裂，玉石俱焚。
车内电机的声音特别的响，白粥觉得自己是坐在了一台拖拉机上，但他的重点不在这里。
“你说是买礼物？给谁的礼物？”他问。
“还能谁啊？倩倩呗！她下星期四生日。”
白粥一震，像是忽然被雷击了般，眼睛慢慢瞪大了。
“哦！你不知道啊？对不起对不起，我忘记你们的革命友谊还没那么深厚，怪我怪我，我是看我们最近总在一起，还以为早就混熟了呢！”陆迁源道歉。
然而事实正好与他说的相反。白粥和佟倩倩那可不是什么简单的革命友谊，那是患难与共的情侣关系呀！
可白粥却连佟倩倩的生日都不知道……他其实知道佟倩倩的生日，但那是学生户籍信息表上的阳历生日，佟倩倩说她一直都过的是农历生日，白粥问她农历生日是哪一天，她说每年都不一样啊！多好玩！
其实想知道一个人农历生日是哪一天很简单。首先先把日历翻到对方出生的那一天，比如说这个人是1999年植树节当天出生，也就是1996年3月12日，日历上写明该日为正月廿五。
这说明这一天出生的孩子过农历生日的话就是在每年的正月廿五。再把日历翻到2017年，找到该年的正月廿五，也就是2017年2月21日。
这种简单的算法对白粥来说自然算不上难，他也是这么想的，可后来就忘记了。这也不怪他，因为在佟倩倩说完“我都是过农历生日”之后下一句就是“提拉米苏蛋糕和苏格拉底有什么关系呀？”
白粥耐心地回答她：“你不能因为两者名字里都有‘拉’和‘苏’两个字就觉得他们有关系，一个是意大利甜品，一个是古希腊哲学家。”
“哦哦，这样，那马卡龙和提拉米苏有什么关系呢？”
“虽然两者都是意大利人发明的甜品，但前者在法国比较流行，后者出现于威尼斯西北部。”
就是这样，和佟倩倩聊天免不了被她一跳一跳的思维牵着走，白粥原本是记得算她的农历生日，但后来话题展开得一多，就完全忘了这回事。
他不像陆迁源，不仅早就知道了她的生日，还计划着给她买生日礼物。白粥呢？如果陆迁源不去喊他，他可能在床上看一整天的书，彻底错过这件事。
给佟倩倩买生日礼物，这种事对于陆迁源来说可能已经是习以为常了，他们住在同一个村子，天知道那村子里还有什么别的过生日的习俗。万一女孩子过生日需要找一个玩得好的男生来串门呢？那陆迁源岂不是可以名正言顺地进她家门去见家长……
一不小心就想太多了……回到突突突的三轮车上。
白粥思忖了半天，才下定决心：“我……我也要买一个礼物，毕竟……我们是朋友。”
这句话说起来格外困难，也不知道是哪个字绊住了他。
“好啊！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你可不要抄袭我的送礼创意啊！”
“我不会的，可你打算送什么呢？”
“不怕告诉你……啊！到了！”
陆迁源见三轮车一停，往外一看知道是到地方了，干脆利落地从车上跳下来，同样干脆利落地摸钱结账。
白粥走出门外，抬头一看，又愣住了。
博库书城。
这种地方白粥再熟悉不过了，简直可以说是他的主场，可不是他主动来的，他是被陆迁源带来的，总有点怪怪的。
“你觉得佟倩倩喜欢看书？”
“不是觉得，她自己说的啊！而且你知道她喜欢看什么类型吗？略带点恐怖的，加上点悬疑推理。”
“她不怕吗？”
“怕！她胆子小，但她说越看越怕，越怕却越想看下去，哈哈哈！”陆迁源捧腹大笑起来。
“好可爱。”白粥说出了真心话。
“是呀，真可爱。”
陆迁源迈着步子进了书店，只剩白粥还在门口踟蹰不前。
佟倩倩喜欢看书？反正他从来没听过这么一句话。他记得清清楚楚，佟倩倩对他说的是“我也没什么喜欢的东西啊，什么都不喜欢，真的，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这样……”
白粥知道的佟倩倩是个对一切事物充满茫然的女孩，但陆迁源了解的佟倩倩却是一位爱好看书的同道中人。
他们的理解就像是盲人摸象一样，有人摸到象耳说大象是把扇子，有人摸到象鼻说大象是条绳子，彼此之间各执己见，互不相让。不知道到底谁才是正确的，亦或者，都是错误的。
真要说起来，白粥的内心也有些芥蒂。试问班上谁不知道班长大人是最爱看书的？他上课看，晚自习也看，休息时间也会掏出一本来浑然忘我，基本上他就是“课外书代言人”。
如果佟倩倩喜欢书的话，明明可以跟他说的，不管是他有的还是没有的，都可以大大方方地送她一大摞。可只有陆迁源知道，他显然是个不怎么看书的人，白粥看到他已经在少儿读物区转了好半天了。
最后白粥实在看不下去，指了个方向说：“悬恐类小说在那边的书架上。”
“是吗？真的耶！你可真棒！这书店大的，我都快迷路了。果然带你出来是明智的选择。”
陆迁源又在架子前揣摩着哪一本书好看一些了。
白粥站在书店的门口，放眼望去是漫漫书海，他一点也不陌生。他只是在犹豫。
他要不要也买一本书送给她？陆迁源说的是礼物创意，他买他的悬恐小说，自己买本漫画书总不算重叠了吧？
白粥犹豫之时，陆迁源已经挑好了，跑到柜台前去付钱。白粥走过去一看，摆在柜台上的是一本蔡骏的《地狱变》，白粥很早之前看过。
讲的是一栋大厦沉入地面，里面的人以为是世界末日了，开始展露出人性最真实的一面，然而实际上只有这栋大厦所处的地面塌陷了，外面的世界还好着呢！
书中涉及到的那种绝望感，用一种比较形象的话来说就是你在沙漠里饿了整整一个周，没有进食只有喝水，最后水也喝光了。在将死之际天人交战，终于狠下决心开始吃掉自己的同伴。等到你含泪吃掉同伴再往前走，结果发现前方不远就有一家服务区，吃喝俱全还有上网咖啡店。
还不明白的话，建议去看看《迷雾》，这部电影最后会告诉你答案的。
白粥最后还是没有买书，跟着陆迁源出了书城，陆迁源提着装书的塑料袋，满脸沾沾自喜。
白粥觉得他的目的达到了，《地狱变》既有恐怖情节也有悬疑部分，作为一个不怎么来书城也不怎么看书的陆迁源，他第一次选书就能如此巧妙，不知该说是运气还是什么。
“你想好买什么了吗？”陆迁源问。
“没，还没。”白粥摇头。
“那我们再逛一逛市区？”
“好。”
陆迁源兴致高昂地走在前头，白粥跟在他身后。白粥的家就住在市中心，按理来说应该是他带着陆迁源逛街才对，但他没有这么做，他在思考。
他在想买什么礼物才好。
陆迁源真是运气好，佟倩倩对他明说“我想要书”，于是陆迁源一头扎进书店买一本便是。但佟倩倩对白粥说的是“我也不知道我喜欢什么”，这要他怎么找啊？
白粥对这一带很熟悉，可无论他再怎么熟悉这些琳琅满目的商店，他也找不到一家可以送佟倩倩礼物的商品店。
“要不，买花吧？”陆迁源在一边提议。
“她跟你说过？她喜欢花？”
“没有，不过女生嘛，有几个会不喜欢花呢？”
“可我怎么觉得她就是个例外呢？”
“我也觉得……”陆迁源词穷了。
不能买花……干脆买钻戒好了，九十九克拉天然南非真钻，钻石恒久远，一颗永流传！
“糟了！”陆迁源忽然叫了一声。
“怎么了？”
“它这书……这书的腰封有点脏了。”陆迁源说。
“可能是架子上有点不干净吧？腰封的话，不要紧的……”
“不行，擦不掉。我要回去换。”
陆迁源很看重这份礼物，它应该是干净的、完整的、精致的，没有一丝一毫的污点，就像他对佟倩倩的感情。
陆迁源转身就走，白粥呆在原地。
“要不你先在街上逛逛吧？我换完书马上就回来。”陆迁源说。
“好。”
陆迁源一走，白粥不由得又开始苦恼起来了。
给一个女孩子买生日礼物，怎么买？给一个喜欢的女孩子买生日礼物，又要怎么买？
我的想法是：买个可爱的布偶公仔。
而步老师的想法是：就不能直接把钱塞她手里吗？这么多事！
白粥迈步走进一家礼品店，走来走去半个小时之久，这么长的时间陆迁源还没回来。白粥最后挑了一件闹钟出来，呃……是那种多功能闹钟，能测量海拔气温、能同时设定最多四个闹钟、能语音播报、能发夜光，必要的时候，甚至可以把闹钟翻过来当指南针用……
怎么说呢？倒是挺像白粥会买的礼物的。像他这样的人，也没有那种浪漫细胞，想不出什么特别精巧或者独特的礼物，买个看起来实用性极佳的闹钟倒是成了上乘之选。
如果他不担心佟倩倩因为被四个闹钟连着催命然后怒火中烧一锤子把闹钟砸坏了就行。
陆迁源也在这时回来了，白粥赶紧把闹钟往身后一藏，陆迁源说了一句“故作神秘”也没有深究。
两人又继续坐着突突突的三轮车回到了校园，闹钟和书，佟倩倩会喜欢哪个呢？
喜欢哪个礼物……或者，喜欢哪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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