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回 我看不透的是你的心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
两个人互道晚安后安然入眠，现在走到窗边望出去，是一片黑暗的校园，偶尔有几点微光从寝室里冒出去，那也是玩着手机不睡觉的夜猫子。
我和步老师在招待所的房间里，点着一盏亮度很低的台灯，昏黄的光晕照在两张床的床头，我和步老师分别倚在床头处，灯光只能照亮我们一半的脸。
我侧倒在床上，用一只胳膊斜撑着自己的脑袋，有点像是睡罗汉的姿态，看着对面的那张床，以及床上的人。
时间不早了，差不多到午夜，可步老师还在忙活着什么，在平板上不停地操作着。
“步老师？”我喊了一声。
“嗯？”步老师应道，没有抬头。
“你在做什么？”
“搭一条新的暗线。”
“暗线？又是看到聊天记录？这次又是谁的？”
“佟倩倩和陆迁源。”
“怎么会想到搭他们的线？”
“他们看起来关系不错，我就想知道，是不是真的关系不错。”
“为什么你还会做这种高科技的活呢？”
“我有一个副体……”
“明白了，不用说了。”我阻止了他。
“我有一个副体”这句话简直是万能金句啊！什么都能用这个解释。养过狗的也是副体，会溜门撬锁的也是副体，写小说的也是副体，利用高科技观察他人生活和聊天的也是副体……
何时我才能看到真正的步老师呢？
我翻了个身，百无聊赖地望着天花板，招待所里的暖气开得不高，经常会有冷风从窗户缝里钻进来，吹散刚刚积蓄起来的温度。
“不过看起来白粥是可以放心了。”我长吁一口气。
“放心什么？”步老师问。
“佟倩倩不是自己说了吗？她和陆迁源不可能的，白粥就不用和陆迁源当情敌了，他们还是好朋友。”
步老师不以为然：“真是这样的吗？”
“你不这么觉得？”
“这和我的看法没关系，重点在于他们自己。佟倩倩对白粥说我不会喜欢陆迁源的，你觉得白粥信不信？佟倩倩说陆迁源都很好就是我配不上他，你觉得佟倩倩说这话的时候自己信吗？他们三个人，恐怕没一个人会信对方说的话。”
我抓了抓头发：“这也太复杂了，总不能把感情戏变成心机大战吧？”
“没办法，这世上你情我愿的美好太少，剩下更多的是来回纠缠。”步老师把平板递给我，“也许你应该看看这个。”
我接过平板，问道：“是什么？”
“暗线我已经搭好了。”
我接过平板，上面是陆迁源和佟倩倩的聊天记录。没想到步老师的动作这么快，搭一条暗线似乎是信手拈来的事，我确实觉得步老师会这些技能特别厉害。但我并没有想学的意愿。
有时候，人并不是学得越多越快乐。
我翻开聊天记录，没想到佟倩倩和陆迁源聊了不少，聊天记录堆起来有好几十页，而且频率很高，就在佟倩倩和白粥互道晚安之前，她还在和陆迁源聊了几句。
步老师要我看的大概是春节前夕发生的，看到这则对话让我心里忽而一寒。
陆迁源：“你究竟要玩到什么时候？”
佟倩倩：“碍着你事了？你管我呢！”
陆迁源：“我不会管着你，可白粥毕竟是我朋友，你这样不等于是玩弄他的感情吗？”
佟倩倩：“你不会是吃醋了吧？”
陆迁源：“你不用这样刺激我，你和他的事与我无关，我的感情我自己能作主。”
佟倩倩：“真的吗？我怎么不这么觉得？你喜欢我的吧？所以不希望我和他在一起，你这不是关心朋友，是关心我。”
陆迁源：“你别太自作多情了！”
佟倩倩：“也不知道是我自作多情，还是你表现得太明显。”
陆迁源：“……”
佟倩倩：“你也别为你的朋友担心了。这不是他期待的吗？他喜欢我，我答应他，他高兴还不及呢！”
陆迁源：“到时候你可别后悔！”
佟倩倩：“谢谢提醒，不过到时候谁后悔都不会是我！”
“……”
后面的聊天记录我看不下去了，把平板放在床边，我抱着胳膊靠在床板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怎么了？”步老师看我神色有异，过来收走了平板。
“还问我怎么了……步老师你看过他们的聊天记录了吧？”
“是的，看过了。”
“那这……他们的对话……陆迁源从一开始就知道白粥喜欢佟倩倩！甚至也知道佟倩倩答应和白粥在一起！他们早就清清楚楚，只有白粥被蒙在鼓里！”
“你是担心他们是有预谋的？”
“对啊！万一这段感情是他们早就计划好的……天呐，我简直不敢想。”
“你的反应未免也太过激了。”步老师的语气依旧淡淡的，仿佛什么都不在意。
我十分诧异：“难道步老师你不这么觉得？”
“你不能听到什么，看到什么，就认为那是全部的事实。我问你，在你刚才看到的聊天记录里，都包含了什么信息？”
“什么信息……佟倩倩知道陆迁源喜欢她，也知道白粥喜欢她，陆迁源知道佟倩倩会和白粥在一起……”
“就这几点？”
我还是不明白：“这些不是已经很严重了吗？我一直以为陆迁源是不知道这件事，才会表现得那么单纯，可实际上他并不单纯！他什么都知道，还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这才是最可怕的！”
“那你说说，他们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
“我……假的感情无非是骗财骗色，他们可能是看上白粥家里的钱了？”
步老师摇头：“白岩村里民风淳朴，人民生活自给自足，虽然会有农村人的自卑，但并不会觉得自己非常缺钱。他们很满意自己的生活，就算填生活幸福指数，也要比城里人要高。”
“那就是骗色？”我干脆瞎猜。
“白粥这个人在不了解他的外人看来，是个很木讷内向，不讨人喜欢的家伙。他的身上有什么色可以骗的？外向的徐顺都比他帅！”
“你这么一说我又糊涂了，佟倩倩为什么这么做呢？”
“那你只能问她自己了。”
“不过有一件事可以确认，白粥被骗了，他以为佟倩倩喜欢他而满心欢喜，但这是错的。”
白粥好不容易遇到了自己的爱情，像他这样的人，还以为要一辈子暗恋一个女孩而不敢开口，当他听到他喜欢的女孩也喜欢他时，他是多么的高兴啊！
可他这份高兴却又是一场骗局。
人生总归就是大起大落。
“不行，我必须告诉他。”我起身说。
“告诉他什么？”
“告诉他真相啊！他被人骗实在太可怜了。”
“你要搞清楚我们的身份，我们只负责观察，不负责提供真相。”
“难道我们就什么都不做？”
“你就当作是在一本小说，故事的结局已经决定了的，你看到中间为一些情节义愤填膺或者感伤不已，不需要你做什么，继续耐心看下去好了，说不定事情还会有转机。”
“这怎么是小说呢？这是活生生的现实啊！白粥、陆迁源、佟倩倩……他们都是活生生的人，不是小说里的人物！”
步老师耸耸肩：“不经常有人说，塑造完美的小说人物就像是活过来了一样。你也可以这么理解。”
“太过分了！步老师你这样说难听点就是见死不救！万一事情到最后没有转机呢？”
“那只能怪‘作者’心里太阴暗了。”
“明明应该怪你太冷漠了！”
“涉事其中才叫冷漠，我们只是负责观察，我给你的任务就是如此。你看一本小说，里面哪个人物死了，你无动于衷，别人会怪你无情吗？”
小说，又是小说，几乎什么都和小说有关。现实真的也能用小说来说明吗？
虽然整个事件，包括遇到白粥都是因为步老师要写小说观察对象作为开端，可观察了这么久的对象，还能只看成是为了写小说所做的必要观察吗？
“我一定要让他知道真相。”我还是坚定地说。
“喏，你这就叫做自作多情。”步老师懒洋洋地躺在床上。“这个事情是必然发生的，这段姻缘又不是我们凑成的，我们完全不需要负责任。再者说，你见过嫁过去的女人婚姻不美满回来抱怨媒婆的吗？这都是命呗！”
我看着他，感觉此刻的步老师变得十分陌生。
“要是白粥运气好，佟倩倩真心喜欢他，两个人在一起长长久久，幸福美满。要是运气不好，可能丢了感情伤了心。你要阻止的话，应该不只阻止他被人欺骗，还要阻止他得到幸福。你不能只让一个人得到好处而不付出任何代价，要一视同仁嘛。”
“你想说什么？”
“如果白粥真的抗不住这个打击，只能说他心理脆弱。也是他自己太容易相信爱情的缘故，等他从这份感情阴影里脱了身，他才能有所成熟，变得更加坚强。现在的他，只是个窝囊废。”
“你这样说他也太过分了吧！”我有点不满。
“情绪敏感，内心脆弱。给点甜头就心满意足，吃点酸枣就自怨自艾。不是窝囊废是什么？”步老师毫不留情，“有时候你以为你找到了真爱，殊不知是别人的随便玩玩。要学会看清事实。”
“我会帮他看清事实。”
“唉，我说了大半天你还是这个想法吗？你这人怎么一根筋呢？你会后悔的。”
“我不会。”
我翻过身，背对着步老师，拉上被子盖过头，彻底不理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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