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回 雨中的伞伞外的雨
我带着步老师的黑伞就冲出了招待所，校园这么大，我还真不知道去哪找白粥，但我知道我不可能就这么干坐着。
我总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好事，一件对的事，可这个结果却和我想象的完全不一样，是我做错了吗？我不明白。
难道说谎、隐瞒、欺骗比说实话更重要吗？
体育场、图书馆、教学楼、艺术楼……我都去遍了，还是没看到白粥的身影，路上都是一些稀稀拉拉的同学，刚从食堂吃完饭回来。更多的人是被大雨困在了食堂里面。
或许白粥在食堂避雨也说不定？
我这么想着，又去了一趟食堂，从一楼到三楼，还去了教师餐厅，没有。
我又仔细看了一眼堵在门口看雨势的人群，也还是没有。
接下来我又去了趟学校超市，里面人满为患，地面上都是泥泞湿漉的脚印，但白粥不在里面。
这么一来我反而心安了下来，因为我唯一没去过的地方就是学生宿舍了，那个地方我这样的外校人进不去。白粥一定就在里面，他可能是淋了雨，赶紧回寝室洗热水澡去了。
步老师打来电话，我接起来，他说：“不用找了。”
“找到他了？”
“嗯。”
我刚想问是不是在寝室里，结果步老师却说：“正躺在医务室呢！”
医务室……我心中不详的预感愈发强烈了。
“他怎么了？？”我紧张起来。
“别激动，只是他淋了太久的雨，发了一些低烧，有医务室老师照顾他呢。”
“他干嘛要去淋雨啊？”
“可能耍孩子气吧？”步老师说。
“啊？”
“被你说的话影响了，导致内心情绪无法平息，就觉得淋场雨能冷静下来。”
我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你是怎么知道白粥在医务室的？你根本连招待所都没出来！”
“我看了佟倩倩发给陆迁源的聊天记录，她是第一个发现白粥的，现在就在医务室陪着他呢。说来也巧，和这个女人有关的男人天天进医务室，不知道是不是天生克夫。”
“不要乱说！”我说完气势猛地弱了一截，“白粥去淋雨，说来还是我的错，要是我不去跟他说那些话。”
“总归还是他自己心志不坚定，命里有一劫，逃也逃不过。”
“有办法听到医务室里的对话吗？”
“没办法，你需要自己去听。”
我收起了手机，重新撑开伞，走在了雨幕朦胧的校园之中。
到了医务室的门口，我贴在门口的位置听了一会，里面静悄悄的，像是没有人在里面。
不过这也难不倒我，据我所知，医务室的门向来都是紧关着的，为了让病人得到安静的修养，也是为了不让那些消毒水的味道飘出来。
但我知道有一个地方能够听到里面的动静，就在医务室朝南的窗口下，有一个圆形的钻孔，用途不明，但效果极佳。
窗口下正好一片草丛，顶上是架在二楼的空调外机，我躲在草丛里，既避开了外人的视线，也避开了雨水。
虽然姿势比较狼狈，但管用就行。
我贴在窗台下，把耳朵凑近一些，隐约能够听见里面的说话声，虽然需要仔细辨认，但还算清楚。
“为什么去淋雨？”佟倩倩的声音。
“我没有，雨突然下起来了，我没躲过。”白粥虚弱的声音。
“别骗我。”
“我哪有骗你？就说你吧，你有骗过我吗？”
佟倩倩说：“没有。”
“那我也没有。”
“你这话什么意思？”
白粥否认：“没什么意思。其实淋雨也挺好玩的，就是会生病。要是能像电视剧里淋雨耍帅就好了。”
“放弃吧，你帅不起来的。”
“这话未免也太伤人了。”
“耍帅不是就为了得到女孩子的青睐吗？我就在这里，你就不需要耍帅了。再者说，你生病了还要给我添麻烦，我要花时间照顾你。”
“给你添麻烦了……”
“喂！”佟倩倩似乎打了白粥一下，我听见白粥轻声地喊了一下疼，“你这人怎么说什么都信啊？照顾你不是应该的么？谁让你生病了的。”
“也对，起码我和陆迁源扯平了。”
佟倩倩估计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不是吧？你真的在吃陆迁源的醋？我都说了我和他不可能的。”
“这和你没关系，我和他是朋友，我们要公平竞争。”
“是是是，唉，你们男生啊……真的是一个比一个白痴。”佟倩倩无奈了。
“我想问你一件事。”
“爱过。”
“啊？”白粥傻了。
“哦，原来不是问这个，那你继续。”
佟倩倩也开始说些不着边际的话了，估计是被这些个男生影响的，她本来就是个开朗的女生，俏皮话信手拈来。
“你为什么想考去上海？除了你爸妈的原因。”
“不想做一辈子的农村人呗！”
“农村也挺好的。”
“这种话也就你们城里人说说，跟闹着玩一样，说农村也不错亲近自然，其实要他们长住保证不乐意。城里人可以说农村还行，但农村人就不能说农村挺好，会被人觉得不上进。这就是差别待遇。”
白粥不说话了，应该是在思考给他机会的话他愿不愿意长住农村。他回答不出来，也说明他动摇了。
“你看，你也是城里人的一员。我们想的自然不一样。”
“城里人也会有不开心的时候。”
“这世上谁还不是苦中作乐？”
雨水淅淅沥沥地落下，没有之前那么狂暴的了，雨滴坠落的间隙，他们两人忽然都心有灵犀地没有说话。
“雨停了。”
“是啊，雨停了。”
“我想回寝室洗个澡，然后换身衣服。”白粥说。
“已经下午了，第一节课怎么办？”
“你能帮我请个假吗？”
“好啊！没问题！”佟倩倩似乎非常乐意，“我帮你请一个下午好了，你多睡一会，好好休息。”
“不用那么久的。”
“要的要的！好给你时间睡觉你还不乐意了，你是学傻了吧？”
“你为什么帮我请假好像挺高兴的样子？”
“因为我终于能为你做件事情了呀！之前都是你在付出，现在也该轮到我了。”
“我并不计较的，谁付出谁没付出，都不重要……”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就这么说定了，我去找老师，拜拜！”
佟倩倩走了，留下白粥一个人在医务室里，老师也不知道去了哪，雨水落在医务室的窗沿边，溅起透明的水沫。
我的腿都蹲酸了，一起身头撞到了窗框，疼得我“哎哟”了一声，上面残留的水珠哗啦啦地抖落下来，又把我淋成了落汤鸡。
“谁？”白粥在屋内问了一声。
我心知不妙，赶紧从草丛里爬出去，一溜小跑远离了现场。
……
“你看过《光年之外》没有？”我前脚刚回到招待所，后脚步老师就对我踢了一个问题。
“你这问的不是废话吗？我看了四五遍！”
“里面松千颖有形容常星留是贝壳一样的家伙，你有印象吗？”
“当然，我记得原话是‘常星留更像是一种蚌类少年，你敲敲壳问他的心事，他回答你的只有一串气泡。’怎么了？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你去听白粥和佟倩倩的对话了吧？白粥有问她关于真相的问题吗？”
我摇了摇头：“没有，被几句话带过了，问的人很含糊，回答的人也模棱两可。看起来他们好像都是刻意在回避问题。”
“没错，白粥其实比常星留更像蚌类少年，他甚至更为封内心，外壳也更加坚硬。你都把沉重的真相砸在他的壳上，他却只是打开壳把真相收进去，然后继续封闭假装不闻不问，像平常一样过活。”
“也是，我听他是有打算质问佟倩倩的，可能是到了一半又忽然心软了。”
“毕竟他是白粥啊。”
“对啊，他是白粥，所以没办法……”我也跟着叹息，这段时间观察下来，我们太了解白粥的个性了。
“马上就要高考了，你也别打扰他们了，顺其自然吧。”
我在床边坐下来，对步老师的话不能再赞同了：“我是不敢再去乱说话了，这一次只是淋雨，谁知道下一次会做什么。真的，就让他们顺其自然吧。”
那个时候的我和步老师，都没意识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我自己想破脑袋也不可能预料到，我说过的那几句话，会在白粥的心里满满扎根然后发芽，长出挂满心间的果实来。
故事的终章，从这里开始揭开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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