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不能理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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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回 不能理解的人

  佟姐依然斜靠在门房上,她的姿势愈发倾斜,我看出来的只有极度的慵懒和极度的嚣张,像是在说“我为什么不知道?”。

    

    好吧,这没什么好惊讶的,我告诉我自己,要冷静,别总像个乡巴佬一样对什么都感到惊讶。

    

    毕竟他们认识已经四年了,还一起过夜,再怎么说步老师都不该对她隐瞒副体的事……步老师好像也跟我说过,她是在我之前第二个知道副体的人,我是第三个。人家才是先来的,作为后来者要有礼貌,不要大惊小怪。

    

    “所以你也知道同化的事,对吧?”

    

    “对,所以我才叫你不要那么担。他就算是被自己的副体绑架了,大不了同化他嘛,多大点事?”

    

    “可对方不愿意与老师有主动的身体接触怎么办?”我问。

    

    “啊?什么身体接触?”佟姐似乎被问住了。

    

    我一愣,紧接着又是一喜。

    

    她居然不知道同化的规则!她不知道同化是要有前提的,必须是主体和副体有主动意愿上的身体接触才能启动同化。

    

    现在由“后来者”先得一分,拔得头筹!“后来者”的运势蒸蒸日上,青出于蓝把前浪拍死在沙滩上也指日可待!

    

    我也不懂我有什么好高兴的,但就是觉得也有一些部分是我比佟姐更了解步老师,这会让我感到很自豪。

    

    二者相争,步老师恐成最大赢家。

    

    哦对,最大赢家应该还被绑着呢。

    

    “而且我还有一个不幸的消息,42号在资料里显示是已经被同化了的!”

    

    “已经被同化?那你找他干嘛?”

    

    “他给步老师发消息约见面,就在三四天前。”

    

    “这不可能,同化的目标就相当于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怎么可能还给他发消息?”

    

    “这也正是我想问的。”

    

    “你刚才说去菜园路对吧?”

    

    “啊?”我一怔,“对,对。”

    

    “上车,我带你去。”佟姐一回屋子,再出来的时候又换上了一套运动风的短衣短裤,你这变装速度……潇洒哥吗?

    

    没想到佟姐的屋子还自带一个车库,当她把线条刚硬、轮廓分明、一人半高的悍马车停在我面前的时候,巨大的车灯照得我附近的黑夜无所遁形。

    

    这个时候我就彻底明白了,她做保姆真的只是兴趣爱好。

    

    心理学硕士、知名编剧和作家、电台主播、游泳教练、称职保姆、驾驶悍马横冲直撞的女强人……这么一个多才多艺的性感尤物,搁谁谁能拒绝?步老师居然在她面前还能保持贞洁,真不愧是坐怀不乱啊!现世柳下惠!

    

    我现在坐在她身边都不免心脏砰砰直跳,当然,这也和仪表盘上的数字超过了90KM/H有关。但面对过夜的佳人仍无动于衷的步老师,我只好合法地怀疑他……

    

    “到了。”佟姐踩了这一路上唯一一次刹车,还好我绑着安全带,否则我就从车窗里一路飞到车头前面。

    

    我一低头看了看前面的路牌,上面写着的是“菜园路”,下面是东西走向的方向牌。

    

    “这么一说我好像根本不知道56号在哪,只知道他经常在菜园路和恒星街来往。”我吐露“军情”。

    

    “没事。”佟姐豁达地说。

    

    我看她自信的模样,自己也跟着心里有了点底。

    

    “你知道路?”

    

    “不知道。”佟姐依然豁达。

    

    我感觉到了绝望。

    

    “别急,我找不到他们,他们能找得到我们。”

    

    佟姐说完猛摁了三下喇叭,后面又按了三次快速的喇叭,显得更急促一些。

    

    我呆呆地听完她摁喇叭,坚实的悍马就连喇叭声都是那么的粗犷,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不和谐。我往车头前望了望,这条菜园路到了晚上没什么人,两边的店面都落着帘卷门,就连号称24小时的连锁便利店都打烊了。

    

    这声喇叭吵是吵了点,但没人抱怨也没人骂街,这条路静悄悄的,像是一座死城。

    

    咚咚咚。

    

    我旁边的车窗被人敲响了,把我吓了一跳。

    

    我看到有人在外面,我摇下车窗正要发问,对方先开口。

    

    “烟卷要不要伐?”窗外是一个干瘦的老头,嘴里只剩半口的黄牙,鬼精地问我,像是在做什么地下交易。

    

    我只觉得莫名其妙,赶紧摆手:“不要不要,我们没人抽烟。”

    

    老头失望地走了,他背着双手离开,像是刚从公园散步回来的老头,但问题是他刚才问我要不要烟卷,但他身上什么都没拿,要怎么卖我?

    

    佟姐打开了车内音响,放的是什么歌我听不懂,好像是西班牙语。

    

    “这是怎么回事?”我问她。

    

    “很正常,再等等。”佟姐伴随着音乐微微摇晃身子。

    

    咚咚咚。

    

    我边上的车门又被敲响了,这次是一个小女孩,说话却带着一口浓浓的方言:“要得槟榔不咯?”

    

    我一头雾水,还是摇头:“不吃不吃,我们这没人吃这个。”

    

    小女孩没有走,举着一袋槟榔慢慢地伸过来,要不是她身高不够,可能会直接把槟榔丢进车子里来。

    

    我把槟榔推回她手里:“我们真不买。”

    

    小女孩也离开了。

    

    这下是真的把我弄迷糊了,首先这里的人为什么要大半夜卖东西?你卖东西就卖东西,不要总这么神出鬼没的好不好?走路没声很吓人啊!

    

    “这一批不行,再来。”佟姐又按照之前的顺序按响了喇叭。

    

    我能听出这几声喇叭是某种暗号,但不明白这暗号意外着什么。这就像是以前西南部的荒凉之地,在外瞭望的小子敲着锣大喊:“盐商来了!盐商来了!”然后各家各户赶紧拿自家值钱的物件或者刚收的粮食排好队等着换盐和其他宝贝。

    

    这一次的喇叭似乎起了作用,首先我看到好几个人从黑乎乎的阴影之中走出来。

    

    我一开始以为那些阴影是黑色的楼房,但看来那些是一条条黝黑的巷子。这条街上的巷子多得有些夸张,就跟横置的蜂窝煤似的,每一个窟窿眼里都能走出来个人。

    

    这么一群人浩浩荡荡地朝着我们的车子走过来,我总觉得有些不安。

    

    我记得在哪里看过一部小说,有一辆运送苹果的卡车在半路上抛了锚,正在司机发愁的时候,一群村民在靠近了路边。司机以为村民是来帮忙的,赶紧招呼着村民,但村民们一言不发地开始拿走他车斗里的苹果,司机想去阻止,还被打了一顿。最后村民一哄而上,把苹果抢得精光,最后来得晚的甚至还把卡车的轮胎卸下来带走,以及卡车里的沙发座椅方向盘,总之能带走的全都带走的,只剩下司机望着卡车的残骸目瞪口呆。

    

    这群人的气质看起来像混混,样子也有点像混混,就是手里的家伙事不太像。因为他们每个人都拿着一根竹签,上面还沾着肉星,感觉是一群刚才还在吃羊肉串被喇叭声惊得出来看热闹的热心群众。

    

    几个人远远地对着悍马车用竹签指指点点,那样子感觉像是打算把悍马车也穿在签字上吃了。更有几人用签子在车头戳戳点点,悍马车还是硬实的,把好几根签子都戳歪了头。

    

    我见局势有些紧张,决定学着电视里那样强撑气势,对着这样的组织群众,最干脆的一招就是直呼熟人的名字,拉近关系。

    

    “你好,请问裴俊在不在?”我把脑袋伸出窗外,问了最近的一个人。

    

    那人脸色一变,手腕一翻,一根竹签如银针般刺向我的额头,还好是佟姐眼疾手快把我拉回车内,否则我就可以去当“二郎神”了。

    

    “在这里不能说这两个字。”佟姐说。

    

    我了然地点头:“我懂!裴俊一定是他们中的叛徒或者头号敌人对吧?电视上总这么演!”

    

    “不,不是,”佟姐反而摇头,“这个词在当地的发音有点像是骂人的话。”

    

    “啊?”我一愣,只好换了一个词探出去问:“你们知道步老师在哪吗?步尘蹊?”

    

    刷刷刷,三道竹签从我耳边飞过,冷风如刀割!

    

    我缩回车里:“这又怎么了?”

    

    “你刚才说了一句经典的骂街话。”

    

    “啥?”我的大脑都停止了思考,“我几时就骂人了?”

    

    “发音有点像,别介意。”

    

    我无奈地说:“那你倒是说说看,有哪些听起来不是骂人的词能说?”

    

    “依照当地的说话习惯来看,基本上每个字都像是在骂人。他们平时就这么交流的,也没关系,但外人和他们说话,就觉得是在骂他们。”

    

    真是匪夷所思!

    

    “感情我就不能和他们说话了?”

    

    “你可以比手势,最好不要用到中指、小拇指和食指以及无名指,他们都以为你在鄙视他们。”

    

    我比划了一下,合着我每只手就只有一根大拇指能用的,两只手就两只大拇指,你把我当成龙了?代言格力空调呢?

    

    “就没有什么有效的交流方式吗?”我一阵绝望。

    

    “有啊!”佟姐眼睛一亮,从后座掏出来两根荧光棒,拧亮了递给我,“跟着我做。”

    

    说完她举着荧光棒下了车,她手里发着彩艳的光,导致众人都在看着她,一时没有动作。

    

    我也把荧光棒高举过头,感觉自己像脖子后插着带“斩”字亡命牌的死囚犯,等待着判决下达。

    

    佟姐晃动了两下荧光棒,那些人也举着竹签晃了两下,佟姐用荧光棒在自己的悍马车引擎盖上敲了几下,那些人也跟着敲了几下,佟姐越敲越重,越敲越快,那些人有样学样。

    

    我也混在其中,敲得不快不慢,有点滥竽充数。

    

    因为我怕敲坏了要赔钱。

    

    最后佟姐和那些人忽然相视一笑,其中一人就开口了:“你们来这做什么?”

    

    我一惊(我果然还是大惊小怪的命):“又能正常说话了?”

    

    佟姐揽过我的脖子把我拉到一边:“嘘!别提醒他们。他们本来就能好好说话,只不过需要个契机而已。我跟他们混熟其实是给他们一个台阶下。”

    

    我被这其中的逻辑混乱到了极点,我突然发现这个世界不是完全合理的,它还有大片大片的区域是正常人无法理解的。

    

    那些人还在激动地敲引擎盖,反正用的是竹签,盖子坏之前也是竹签也断。在他们之中有一个人敲得特别欢,手里握着的是一整捆的竹签,砸得不亦乐乎。我觉得他有些眼熟。

    

    他也觉得我有些眼熟,因为他一抬头就说:“哟,家禽,你们怎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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