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回 血字
“当时其实是有两派的人各执一方,堵住了整条巷子,两边人加起来有上百人。42号赫然在列,而且在最前面的一排,充当门面。对面也有不少拉过来撑场子的人,有些甚至是42号的徒弟,他们见42号在对面,不想得罪师傅,当即就是跑得跑,换边的靠拢过去。
“人数是42号这边占了优势,但对方也不像想象中的那么快认输。原因比较复杂,42号这边的老大睡了对方的老婆,事后被发现不承认,还叫人把对方给打了。被戴了绿帽的大哥寻思报复,可这老大自己没老婆,天天去别人家“探亲”。最后两边约架,也是这老大喊来的人多,因为他钱多势大,要不怎么能睡到别人的老婆?”
佟姐捏着步老师的脸,冷冷地说:“为什么要把睡别人老婆这回事特意展开来讲这么多?”
“我只是陈述一个客观事实。”
“你该不会也很向往吧?”
“我对别人的老婆不感兴趣。”
“那就好。”佟姐松开手。
我在一边看得心痒痒,老实说,刚才佟姐捏起来的那一下,步老师的皮肤看起来挺嫩的……但我又不敢上手,怕被男女混合双打。
“42号得知原理之后,当即脱离了队伍,他不再站在任何一方,甚至打算劝架。他之前做好事的时候也经常劝架,这是一门技术活,劝好了网吧老板也会给他钱作为奖励。
“可别人睡了自己的老婆,又不是别人的车子撞了自己的保险杠,这架哪是随便劝得动的?42号一说不如大家息事宁人,各回各家,这一句话却反过来激怒了绿帽大哥,局面顺势失控,本来是来撑场子的双方真的就打了起来,有很多没有功底的花样子当场就遭了殃,骂着这钱不好赚然后奋力想从混战中脱身。
“42号也觉得这钱不好赚,劝一次架二十块,但他要阻止上百号人拳脚相向,委实有点困难。他冲过去刚把两个人缠斗的人分开,那边就有人被打掉了一颗门牙,他过去帮那人把门牙捡起来塞他手里说牙科医院就在出巷子右手边,紧接着就又有人开始动牙咬了。不过还好这件事最后还是解决了,因为42号去了一趟派出所。
“不过派出所里的人民好同志很忙的,不能每时每刻都来解决问题。尤其是两拨人站在一起相互对峙,也不打架,就干瞪眼。你一个电话打进派出所,他们也会说是在跳广场舞,不打架没有证据,拿着又没什么办法。当地风气不好,多不好呢?哪天你在家里吃饭停电了没电视看,端着碗筷到小区门口站着,保证有热闹看。打架斗殴屡屡发生,所以42号后来想到了一个办法,他打算组建一个小队,专门用来劝架,这……就是囚龙帮的雏形。”
步老师把手里的龙腾戒指拿起来:“看到这些龙身上的锁链和木架了吗?说明这些龙都是被困住的。那个地方的人民相信龙是邪恶的象征,是暴力和愤怒的化身,所以囚龙帮的意思是压制人们心中的暴戾,说白了就是——劝架。”
我恍然大悟:“感情裴俊大哥还是囚龙帮的创始人!”
佟姐也愤然道:“一个创始人最后怎么被帮派赶出来,还落了个逼死的下场?这里面一定有隐情!”
“还有睡眠教会!囚龙帮后来根本就不是打抱不平,是制造社会恐慌!肯定也有问题!”
“很抱歉,我的记忆只能到这里为止。后面的事我想不起来。”步老师说,“但我可以带你们离开这里,这部分的记忆我还是有的。”
“断断续续的记忆想必很难受吧?”佟姐同情心爆发。
“这有什么难受的?我跟你说那天我被猪撞了后,后面的记忆就都不记得了。后来我妈说我是被撞到了头,结果在医院用绑带把头绑成了一个大西瓜,休养了一个星期才出院,我的记忆也是断断续续的呀!”
“你真是给你的智商找了一个很好的理由嘛!”佟姐笑得妩媚。
“什么意思?你是不相信我记忆有中断,还是不相信我被猪撞过?”
“我是不相信一个人笨得自己都发现不了!”
最后步老师带领着我们在迷宫般的地下通道里七拐八弯,找到了一条下水道,我们在恶臭扑天的下水道边上贴着墙走,墙后面传来了轰隆轰隆有规律的鸣响声。
佟姐问:“地铁?”
步老师说:“是的,地铁7号线。这里的确有一条通道是与地铁站连通的,如果你们想的话,可以体验下列车从你们面前不到一米的距离开过去的感觉。”
我面色一白:“还是算了吧。”
下水道里有三大要素:老鼠、污水和臭气,这里样样具备,尤其是中间流淌的污水,浓稠得让人误以为它已经凝固了。
我们三人最终找到了一处井盖,推开后见到了久违的天光,是太阳在逐渐西沉。而在漫漫晚霞的余晖中,有一个巨大的影子挡在了我们的面前。
是安培成,他正蹲下来好奇地看着从下水道井盖里挤出来的我们,像是突然发现原来外星人不是从天上来的,而是从地里钻出来的。
我们三人都比较沉默,因为我们的样子一定非常狼狈,所以沉默是今晚的康桥。康桥就算今晚塌了就别想让我们开口。
安培成收回了奇怪的目光,手里晃着一个白色的纸盒:“你们说的试剂,我拿来了,怎么用?”
……
晚上,趁着帮内兄弟们都出去活动了,我们四人偷偷潜入地下室,把含鲁米诺试剂的喷雾洒在墙壁上,很快就显出了淡青色的荧光痕迹。
安培成还在四处观望,啧啧赞叹:“我入帮会这么久,第一次知道这里还有一个地下室!”
“说明你缺少一双善于发现的眼睛。”我说。
“善于发现的眼睛是什么样子的?”安培成问。
“看我,看到我炯炯有神的大眼睛了吗?”
“没有,你眼睛还没我大。”
“你那是牛眼,那叫呆滞。我这叫慧眼,慧眼识珠!”
“你那叫慧眼是猪!”佟姐毫不客气地拆台道。
喷雾像是炭粉落在沙盒里,慢慢地勾勒出墙上残留的痕迹。
点撇横竖,历历在目。画在墙壁上的血迹原来不是别的,是一行又一行的文字!
步老师站在最前面,正要辨识那用血写成的“狂草”,结果他“咝”一声吸了一大口,忽然半跪在了地上。
佟姐第一时间扶住他:“你怎么了?”
“没事,突然想起来太多事情,头有点疼,还有点晕。”步老师揉着额角。
安培成很新奇地看着:“原来吸收副体记忆是这种感觉啊?”
我说:“难不成你也想体验一下?”
“想啊!能得到别人的记忆有啥不好?”
佟姐说:“也不一定都是好事吧?万一你得到了一个有童年阴影的孩子的记忆,你不就白白得了PTSD或DID吗?”
“咳咳!这位医生的女儿,请把这一串莫名的字母翻译一下。”
“PTSD是创伤后应激症,DID是多重人格分裂,这两种心理病症的多发时期基本都是源自于童年时候留下的心理阴影……”
“这我明白,我常看电视剧的嘛,PTSD是《心理罪》,DID是《KillmeHealme》对吧?”
步老师扶着墙慢慢站起来,说:“如果我是你,就少看点电视剧。”
“为什么?”
“小说之神斯蒂芬金曾说过七大写作秘诀,其中有一条就是关掉电视。看多了那玩意只会让你的思维变慢。”
“还好我家没有电视。”安培成摸着胸口说。
“你凑什么热闹?兄台你也是写小说的?”我问。
“不,我是写新闻稿的。”
“新闻稿?”我上下打量他的庞大胸肌和肱二头肌,“你负责搞出新闻然后写,自产自销?”
“不,就是普通的时事热点。不过如果有台风天,我倒是能成为一线实况记者。”
我信了,以这位兄台的吨位,十四级台风以下都别想轻易撼动他。
“为了表达我的决心,我以后再也不看电视了。”我把胸膛敲得邦邦响。
“你可以把电视砸了。”安培成说。
“那我妈会把我砸了。”
“我能理解,”安培成宽厚的手掌搭在我的肩膀,“在你能赚钱在外租房子前,住在爸妈家里都算寄人篱下对不?”
“兄台你这思想也未免太超前了吧?还有人三十岁还跟他爸妈住一起呢!”
安哥摇摇脑袋,摸摸光头:“真不知道这些人有什么出息。”
话也不能这么说吧?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不管好船破船沉船,家都是你永远的港湾。”
步老师用喷雾将大半面的墙涂满了,这下子上面的文字才完全展现出来,形成了一段完整的话:
“囚龙帮要完了,它不该是这个样子的。新来的弟兄不知情,原来的老人被逼退位,就连我也要被赶走了。这不是我的囚龙帮,这是阿玉的睡眠教,从此以后帮派只是他一个人的,不再是兄弟们共同撑起的那片小天地了。江湖都没了,还有兄弟吗?我太笨了,太容易相信别人,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太晚了……”
我们读着上面的话,话里的逻辑顺序比较混乱,可以见得写这些字的人当时神智并不太清楚,也有可能是被锁在地下室还被人用皮鞭抽,精神几近崩溃了。
从这个语气来说,写这些字的人应该是裴俊没错了。那被关在这里的人也是他,虽然不知道他是怎么从这里逃出去的,但他逃出去后还是死了,这一切都和囚龙帮的内部有关。
“看到这些你有想起什么吗?”佟姐问步老师。
步老师按着太阳穴:“有点乱,我需要整理一下。”
安培成重重地砸了一下墙壁。
“事情经过不是很明了吗?俊哥创立了囚龙帮,后来阿玉成了囚龙帮的新老大,他一上来就把囚龙帮改成了睡眠教,把原本打抱不平的组织变成了惹事生非的帮派,俊哥肯定也是他害死的!”
我劝他:“事情还没完全清楚,你也别急着下结论。”
“不,他说的没错,裴俊确实是我害死的。”
突然间,地下室出现了第五个人的声音。
我们迅速地转头,走廊里的灯被人打开了,微弱的光晕透过地下室的门,穿过一级又一级往下延伸的阶梯,照在了玉老大的后背上。
“你们可真不让人省心啊,对吗?”玉老大问。
无人应答。也没人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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