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回 岁月留根
到了时代广场，下了地铁，出了地铁站就能看到那两栋高可摩天的双子星大楼，我和步老师一路步行到大门前，在回家之前还有一件事要做——把“佳琦”从门卫那里接回来。
“哎哟！你们可回来了！”胡大哥热情地迎接我们，可他怀里抱着的猫却不这么想，连睁开眼看一眼它主人的意愿都没有。
“你不是不愿意再养它了吗？怎么又把猫寄在你这了？”我问。
“这个……那个嘛……”胡大哥支支吾吾。
“我付他钱了，相当于请了个猫保姆。”步老师说。
“你老麻烦人家门卫干嘛？人家也是有本职工作的，你就不能请个专业的养猫人士吗？”
步老师指着那只几日不见好像又胖了一圈的布偶猫说：“它配吗？”
“佳琦”似乎感觉到了威胁，忽地睁开眼睛，瞳孔里的精光一闪而过，他伸出肉掌，一爪子把步老师的手指拍开。
“看到没？它现在能活着已经算恩赐了。”
我干笑了一下，赶紧转移话题问胡大哥：“这猫好养吗？”
“还行，除了不会自己到猫砂盆里去上厕所以外，平时也就躺在我的办公桌和监控屏上睡觉，还好还好，没什么大问题。”
你这语气已经把它当大爷来养了啊！你心想着大爷只要不跌跤，做什么都是有益身心健康的！
步老师在手机上摁了几下，把屏幕转过去对着猫：“学着点。”
我很好奇：“你给它看什么呢？”
“教它做猫。”
这下我更纳闷了，转过去同样看屏幕上的内容，结果步老师是打开了一个视频，上面是一只橘色的家猫从床上爬下来，迈着优雅的猫步摇着尾巴，推开卫生间的小窗，蹲在猫砂盆里“解决”。
步老师说：“看清楚了吗？学着点！”
我一脸纳闷：“你打算让它光看视频就学会自己上厕所？”
“不能吗？”步老师反问。
“佳琦”十分冷漠地看着步老师，只瞄了一眼手机屏幕，又埋下头睡觉去了。
“这猫可真笨！”步老师嫌弃道。
“喵！”“佳琦”突然叫了一声，眼睛睁得老大，似乎是在抗议。
步老师凑近一点，把手机端到它面前，用着威胁一般的语气说：“你要是连这个都学不会，你就是只蠢猫！”
“佳琦”翻了个白眼——淡定，基本操作，都坐下——意兴阑珊地打了个哈欠。
“蠢猫！”步老师下了定论。
啪。
“佳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给了步老师一巴掌。
“呜哇！”我低呼一声，胡大哥也很惊讶，他可能是在庆幸自己养着猫大爷那么久却没被扇过巴掌实在是皇恩浩荡。
步老师很生气，他气得又摁了摁手机，调出另外一块屏幕来伸到猫的脸前。
我偷瞄了一眼，屏幕上写的是“扇人巴掌是极为不礼貌的行为”。
我心想，干脆步老师你跟《博物馆奇妙夜》里赖瑞戴利学着点，人家就能做到和猴子互扇巴掌，最后还扇出感情来了。
步老师和猫交流有些坎坷，我只能先上楼去，把从编辑部领出来的资料放到屋子里。自从上一次观察完白粥后，步老师已经交过一次稿子，按理来说下一本书之前还有大把的空余时间用作休息。但因为我们在那之后闯了一次祸，所以任姐给我们定了一条规则。
规则大概是这么说的：“如果你们闲着就会乱跑惹事，那干脆给你们布置作业忙一点好，下个月末前，我要看到新书的大纲和故事梗概！”
看来作家的生活也不好过呀，总是想要体验生活，可惜又不能过于投入，不然很有可能生活是体验到了，却没机会写出来了。
我坐着电梯上到顶楼，走在一如既往高贵奢华的走廊里，走廊尽头的门开着，那是步老师的家门。
看到那扇大门朝着走廊打开，我着实愣了一下，步老师平时就不锁家门，难不成是被风吹开了？还是有贼闯空门了？
我蹑手蹑脚地靠过去，轻轻地推开门，露出一条缝隙，我挤进去，屋内空空荡荡，贼闯这么空的屋子也不留下几件家具，真不够热心！
玄关处摆着一双红色的高跟鞋，顺着高跟鞋再往前走，地板上有一件深蓝色小坎肩，后面是镶着亮片的淡紫色连身吊带裙，再往前是肉色丝袜，到了厨房是蕾丝内裤和文胸，最后到了接近浴室的地方是一圈黑色的发带。
这让我的脑袋停机了大概半分钟，这画面看起来就像是童话故事里小孩被坏人抓走，用米穗撒在地上用作标识路径的手法。可地上明显是一个女人的贴身衣物，这是让人跟着走呢？还是寓意“前方有熊出没请注意”？
我小时候看过一部恐怖电影，《消失在第七街》，里面说人类一旦到了黑暗或者没有被灯光照到的地方就会消失，留下一摊衣服。
这影片曾经成为我童年梦魇，电影玩得更多的是心理恐怖，我最怕这个，我想象力比较丰富。后来连晚上睡觉我都要开着灯，生怕到了早上我妈在床上只能发现我的睡衣。
现在这一幕又激起了我童年的回忆，鸡皮疙瘩从手臂涌向大腿。
这时候浴室里传来动静，首先是水声停了，再者是推拉门的动静，我看到毛玻璃后出现一个人的剪影，正在款款向我走来。
可惜当时的我还沉浸在对恐怖片的回忆中，我的大脑反应迟缓，所以也没有第一时间抬腿就跑。
浴室的门开了，首先伸出来的是一条光滑细致白皙柔嫩的大腿，脚尖如芭蕾舞者般轻轻点地，一只纤纤玉手轻轻抚摸着，从脚踝到大腿根。
再之后从浴室后面露出了半个湿漉漉的身体，女人把湿漉漉的长发甩到脑后，手搭在天鹅般的脖颈，轻轻咬唇，声音令人酥麻：“老师~你来了~”
然后？然后画面就裂开了……
我和佟姐四只眼睛对视了长达三分钟，彼此之间没有任何言语，我听见水滴落在青青草地，哦不，冰凉瓷砖地，啪嗒啪嗒。我站在那里，佟姐也站在那里，仿若两座石化了的雕像。
好死不死，这时候步老师抱着猫进了门，一进门就哇了一声：“你们……”
“啊！！！！！”佟姐尖叫着蹿回了浴室，把门重重地甩上，我似乎能看到玻璃上出现的细小裂痕，可见力量之大。
我相当尴尬，尴尬得我可以从楼上跳下去。
步老师把猫放下说：“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
“不会不会，我们在玩木头人游戏，你不上来我们还能在这耗上一整天。”我说。
“张佳琦！你死定了！”佟姐在浴室里爆吼，声若雷霆。
我身子一缩，瞄了一眼厨房，还好，刀具齐全，至少佟姐不会在浴室里磨刀。
为了以防万一，我又问了一句：“浴室里有什么致命的道具吗？”
“皮搋子算吗？”步老师问。
“有可能算……”
浴室里不断发出咆哮声：“张佳琦！我要把你眼睛挖出来！”
我也对着浴室喊：“这又不能怪我！你是自己要出来的！”
“别废话！纳命来吧！”
浴室门居然又打开了，佟姐穿着一条极为令人想入非非的浴袍出来，手里拿着一块肥皂。
“等等，我先确认一下，在你丰富多彩的人生履历里面，应该没有学过什么拷问技术吧？”我说。
“你马上就会知道了！”
步老师问：“你手里拿肥皂做什么？”
“这还用问吗？当然是干掉他！”
“肥皂还能当武器？”
“囚龙帮还能用勺子呢！”
步老师说：“慢着！首先一件事，你为什么要干掉他？”
“当然……当然是因为他偷看我洗澡！”
“喂！你话不能乱说，我好端端地站在客厅，你自己光着身子跑出来的！”
步老师试图捋清脉络：“你没有进去？”
“我没事进去干嘛！我还以为家里进贼了，还是静香性格的女贼，偷东西之前还要先沐浴更衣！”
“那是你自己出来的？”
“嗯……”佟姐点头。
“你为什么不穿衣服就出来？”
“因为我以为是你。”
“为什么是我你就可以光着身子出来？”步老师疑惑不解。
佟姐一震，这话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甚至用眼神求助于前一秒还是她的死敌——我。
“别看我，步老师不解风情又不是第一天了。”我耸肩，表示无能为力。
“我的意思是，你为什么要在我家浴室里洗澡？”
“我……我想给你个惊喜嘛！”佟姐红着脸，憋屈得嘴唇都快咬破了。
唉，可惜啊可惜，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子，好端端地眼睛就瞎了，非要看上步老师，这不是对牛弹琴吗？这要是换了一般男人，女人连“你要先吃饭还是先洗澡”这段前话没问完呢，已经抱着进卧室了。
我选择站出来帮敌人说话：“步老师，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人家好歹跟我们同伴一场，在你家里洗个澡怎么了，你那么有钱，又不缺那点煤气费、水费、肥皂费和电费……”
“你倒是算得很仔细嘛。”佟姐咬牙切齿地说。
“不用客气。”我回应。
“不不不，我倒不是在意钱的事，可你光在浴室洗澡不觉得缺了什么吗？”步老师一指外面阳台的露天泳池，“我都是在那洗完泡着的。”
好吧，如果有人能捕捉到步老师的脑回路，麻烦跟我说下，我在地球的另一端等你的好消息。
于是步老师和佟姐达成了共识，两人都在露天泳池泡着晒太阳去了。我的话倒是没有去，我在收拾厨房上面的壁柜。
步老师家里没有家具，只有厨房这边的壁柜可以放东西，有一只壁柜里就放了神奇的橡皮小黄鸭。但另一只壁柜里放的东西都比较琐碎，但特殊。
我打开柜子，最里面的是一张证书，来自于郁维泽的捐赠证书，证书中压着一张“朱武”的水浒传人物卡。另有一盘碟片，里面是从未上市的《时空迷宫》，由编剧所著，导演所拍，我们共同完成。白粥在十元店买的多功能闹钟，没能送出去，丢进了垃圾筒，被我捡了回来。最后要放进去的，是我手里的一块石头雕像。
雕像真的如玉叹兰所说，不太好看，如果是商品就叫做卖相不好，是工艺品就叫做先锋艺术，是奇幻故事的话，就叫“脸先着地的天外陨石”。
不过大概还是能看得出来的，这座被俊哥加工过的小石头，上面刻的是两个人，玉叹兰和俊哥，勾肩搭背，形影不离。
这就是玉叹兰最后送给我们的礼物，算作是一种纪念。
其实这一个柜子都是如此的纪念，分别来自于不同的副体，步老师以前没有收集的习惯，但我会一点一点把过去的岁月还有同别人的一生珍惜地保存起来。
“喂！家禽，你不来一起吗？太阳正暖着呢！”步老师在泳池处喊道。
接下来是佟姐娇滴滴的声音：“叫他干嘛？现在就我们两个人，泡在同一个泳池里，不如让我们……”
“你挡着我阳光了。”步老师认真地说。
“没关系，因为我也是位如太阳般温暖火热的女子……”
我听不下去了，脱了外套穿条四角裤就往阳台跑去，气势之凶，把佟姐吓了一跳。
“我来啦！！！”我大喊。
“要死啊！！！”佟姐大吼。
我一个纵跃，跳进泳池，水花溅起半人高，在阳光下泛着水晶般的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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